他只是一時的壓力、迷惘,偏偏年輕的心不懂得婉轉體諒,只想著要宣洩逃避,所以傷害了自己一直想保護的人,直到她從他的生命中消失,他才驚覺自己做了什麼。
不就是為了憐惜她,才將她納入羽翼下珍惜保護?結果他做了什麼——嫌棄她沒有念大學?!
那是因為他們結婚後不久,母親便病了,她因此放棄指考,全心照料婆婆……她是為了他才放棄自己的學業,然而他卻為此攻擊她?!
只為了難以排解的壓力,他遷怒捧在掌心疼惜多年的人,最後甚至無情的捨棄她……
他在幹麼?他歐陽靖怎麼這麼愚蠢?
蠢到放手、真正的失去了,才發現自己有多愛她,有多喜歡她的陪伴,有多麼的……放不下她。
他深吸一口氣,抹了把臉,終於清醒過來。
「我們是不錯的朋友、夥伴、上司和下屬,但關係僅止於此,沒有別的可能了。」他看著曾經欣賞的女郎,嚴正地丟下這些話,精緻的美食未用完,完全不理會女郎錯愕的神情便率先離開。
駕車飛速的駛離,下車後還跑了起來,著急的他,只想奔向他們曾一同生活的家。
房子還在,傢俱也一樣都沒少,卻沒有留下任何兩人他們曾一起生活過的痕跡,她把屬於她的那部分清得一乾二淨。他心頭一緊,來到她的房間。
傢俱還在,她的房間還是原來的樣子,可那些屬於她的東西真的都不在了,連原本會有的、屬於她的氣息都不復見。
歐陽靖整個慌了起來,苑櫻……真的不見了?
他沒有這麼狼狽過,像弄丟了心愛玩具的小男孩,失魂落魄。
「你回來做什麼?」
就在他站在苑櫻從小到大使用的房間裡失神時,聽見了母親的聲音,他回頭,掩飾不了自己茫然失落的神情。
自他不顧母親反對堅決和苑櫻離婚之後,母親就沒有再跟他說過一句話,母子倆只剩公事上的交談,其餘的沒什麼好說。
他站在前妻婚前的房間裡,對母親坦承,「媽,我……找不到苑櫻了。」
她不止一次提光了他給她的錢,連手機也停用,就這麼消失。當他回到家裡,將再也看不見她的笑臉。
「我找不到她……」回頭,也不會再看見她守候的身影了……
「找她要幹麼?你不是累了嗎?」
母親的話如刀劍,刺入他心窩,讓他疼痛流血。
他,犯了不可饒怒的錯。
「我後悔了……」他垂下頭說。
「啪!」
邱盈珊瞇起眼,臉上滿是怒氣,她不客氣地走向兒子,揚手又是一記重重的巴掌。
「後悔有什麼用?已經來不及了!」
這記巴掌,打得歐陽靖臉撇向一邊,打得他嘗到嘴裡的血腥味,令他完全清醒。
從小到大,他只有兩次被母親打的記憶,上一次是因為跟苑櫻私下在一起發生關係,事情被母親發現了。
當時母親打他,是為責備他的蓄意隱瞞、不負責任,因為他好壞,竟讓苑櫻一個人扛。
這次打他,也是因為他的負心,被打,是他活該。
「媽,苑櫻她走了,我該怎麼辦?」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沮喪,沒把握能再找回心愛的小女孩,能讓她……願意再回到他身邊。
「還能怎麼辦?找啊!台灣有多大?世界有多大?你是誰?你是歐陽靖啊,有你找不到的人嗎?後悔了,就好好把人追回來。不然呢?你那麼混帳,不用讓人家你看看你的誠意在哪嗎?我的女兒、我的媳婦,你非給我找回來不可!」
母親把他痛罵一頓,卻令他茅塞頓開。
是啊,苑櫻一向心軟,他如果好好的道歉,她應該會原諒他吧?
只是,沒有人知道,他這麼一找,就找了六年……
※※※※※※
後悔了,就好好把人追回來——歐陽靖一直記得這句話,所以他正積極的把前妻追回來,只可惜,她無視他的追求。
「苑櫻……」
他又來了,連續一個月週末風雨無阻地南下,來到東部小鎮的民宿,只為見她,還有跟兒子培養感情。
「嗨!你又來了?來得正好,我正要去隔壁喝酒,要不要一起去?」熱情的民宿老闆李莫言已經把歐陽靖當哥兒們了。
「不了,我有點累,想早點休息。」他微笑婉拒,焦著的眼神望著前妻,來意很明顯。
「喔,這樣啊……」李莫言摸摸鼻子,笑了笑。「那好吧。不過我給你倒杯我自己釀的梅子酒,很贊喔。」他拿了個超大杯子,在杯裡注入滿滿的梅子酒,不管歐陽靖皺眉說不要那麼多、不喝酒之類的鬼話,他都硬是倒滿它。「先喝半杯,不喝就是不給面子。」
歐陽靖苦笑,但也只能硬著頭皮喝掉半杯梅酒,好讓男主人放過他。
「帥!我還有櫻桃酒,明天中午一起喝。我先走了,掰。」李莫言對他豎起大姆指,笑笑走人了。
「還有明天?別再來了……」被那半杯梅酒搞得頭暈臉紅,歐陽靖對他背影頭痛地大喊。
「歡迎,路上辛苦了。歐陽先生,你的房間已經準備好,隨時可以入住,你要用宵夜嗎?在房間裡吃還是在飯廳裡呢?」
苑櫻的聲音還是這麼好聽……
歐陽靖聞聲回頭,帶著有些醉意的迷濛眼神望著前妻,心裡懷念的想。
只不過,苑櫻對他的態度還是這麼冷漠,雖然有親切的問侯當開場白,但劃清界線的意味也很明確。
他知道自己很難追回她,過了這麼久的時間,他已錯過了最佳的挽回期限。六年了,他不在她身邊的日子,她會恨他嗎?還傷心嗎?還是……她發現沒有他也可以,他對她來說已是個無關緊要的人了?
「這是送給你的。」他歎了口氣,無視她的排拒,拎起放在倚上的一個袋子遞給她。
宋苑櫻看了那袋子一眼,沒有接過,等他開口解釋在莫名獻什麼慇勤。
「是護手霜。前兩天我去一趟香港,回來時在免稅商店看見的,想起你以前很喜歡這牌子的乳液,就買來送給你。」
「怎麼好意思讓歐陽先生破費?那這周房錢就先不跟您收了,希望您下次別這樣了。」她點頭,微笑收下他這份討好的禮物,但也回了一記軟釘子。
「好。宵夜我想在餐廳吃,一個人吃太無聊了,苑櫻,陪陪我吧。」如果這樣就被打退,他就不叫歐陽靖了。
聽見他的話,她回頭,眼微瞇,怒視他太過理所當然的神態。
這人吃定她不會把他掃地出門就對了?可惡!
「佑佑呢?他睡了吧?我今天太晚離開公司,在路上塞了一下車,來不及跟他說晚安,真可惜。」他故意提起他們兩人的牽絆,他們的孩子。
宋苑櫻這下更是敢怒不敢言。是她自己笨,對他說了不會阻止他見小孩的話,所以他才大大方方的每週造訪,打著跟小孩培養感情的借口,行騷擾她的事實。
「不方便嗎?老闆娘。」見她躊躇,歐陽靖退了一步,不逼那麼緊,以免她將心門緊閉,那就不好玩了。
「怎麼會呢?稍等一下,宵夜熱一下就可以吃了。」她恨得牙癢癢,但卻不能表現出來,只能在轉過頭背對他的時候,任憑自己露出懊惱的神情。
不過歐陽靖沒有像個真正的客人坐在桌前等飯吃,他捲起袖子、走進廚房,踏入她的領域範圍。「我來幫忙。」
宋苑櫻吃了一驚。他進廚房捲起袖子要幫她?她看錯了吧?她一定是看錯了。
他是歐陽靖,從小家中請了許多僕傭,就為照顧他這體弱多病的少爺。他從來沒有洗過一個碗,沒有踏進過廚房,還是個挑嘴的美食主義者,所以從前為了滿足他挑剔的嘴,她還去學……慢著,為什麼又想起過去了?想那些幹什麼?
她宋苑櫻早已不是為他而活的女人了!
「如果莫言看見,一定會嚷著哪有讓客人進廚房的道理?就算歐陽先生算是常客了,也不能因此怠慢你,謝謝,麻煩在旁邊等我一下,我馬上就好。」她微笑,看來很親切,但話語卻是拉開彼此的距離,客套地喊他歐陽先生,就像他只是個單純的客人,不是她的前夫,也不是她孩子的父親。
歐陽靖僵了下,瞬間感到非常挫敗,他不知道要用什麼辦法才能拉近和她的距離,才能……讓她不再帶著微笑面具面對他。
她難道真的沒有怨恨嗎?對他一點氣憤都沒有?看見他還能微笑、保持著風度?
他不要她這樣。他希望她沒有風度一點,罵他也好,對他擺臉色也沒關係,起碼讓他感覺到她還是很在意,而不是微笑、親切的照顧他在這裡的生活,彷彿過去的不愉快已是過往雲煙,她一點也不介意了……
因為沮喪和煩悶,歐陽靖明明不勝酒力,卻還是忍不住把剩下的半杯梅酒一口氣幹掉。
「來吧,好了,坐下來吃吧。」宋苑櫻花了五分鐘不到就為他熱了一碗拉麵,這是晚餐剩下來的食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