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鍛煉耳朵、鼻子和皮膚,真的能取代雙眼?她還是覺得有點不可思議。
「那你告訴我,我們正朝什麼方向走?」
「現在是辰時,陽光從後頭照過來,所以我們走的方向是西邊。」
「如果今天陰雨、沒太陽,你怎麼分辨方位?」
「樹木、花草都有趨陽的習性,仔細觀察就知道了。」
「若在沙漠裡,沒有植物呢?」
「感受沙丘的堆棧,或等夜晚月亮出來了,也能指引方向。」
「駕船出海,遇到風暴,船在打轉,天上沒有太陽,見不到月亮,更沒有植物和沙丘讓你觀察,你如何分辨東南西北?」
他揚眉,拒絕回答這種蠢問題。
但有一個人答了。韓鈺好奇地湊過來。「在那種情況下,人還能活著嗎?」
水無艷尷尬一笑。她太想看他出糗,忘了韓鈺還在。
韓鈺早手,欲拉顧明日的另一隻手臂,他突然牽著水無艷,往南邊掠去。
「喂,你走偏了。」水無艷提醒他溪流的走向。
「我知道溪水是從西面流下來,但這邊有炊煙的味道,肯定有人在,也許兇手就在那裡。」
「有嗎?我沒聞到。」
「相信我,我不會聞錯的。」他說。
果然,走不到兩刻鐘,一個小小的村落出現在眾人眼裡。
水無艷詫異地看著村前的石碑:「白家屯。」這麼遠的距離,他也聞得到。「你鼻子是什麼做的?」
「人肉做的。」他深深地吸口氣。「這裡應該就是我們的目標。那三具屍體上有一種特別的香氣,雖然被水沖淡了,但我確信跟這村裡傳出來的一樣——我知道你們聞不到,你們只要相信我就夠了。」
「好,我們進去瞧瞧。」水無艷知道他不會空口說白話,他說是,便是了。
「有沒有這麼玄?」韓鈺卻是心存懷疑,又要去拉顧明日的手,誰知他托著水無艷往前一掠,又避過去了。她咋舌。「真神奇了。」不管,她非要再試試他不可。
「你們兩個留下,免得出問題,全部都遭殃。」水無艷說。
韓鈺不同意。不跟顧明日一起,怎麼測試他?
結果只有黑子藏起來,等待顧明日的火訊,準備後援。
第3章(1)
對顧明日和水無艷而言,一個不服王法、行使私刑的地方應是很封閉、很排外的,但「白家屯」的居民卻出乎意料地好客。
他們三人偽裝山間遇難的兄妹,請求借宿一宿,山民們歡天喜地將他們請進村長大屋,夜晚還殺豬擺酒,給他們壓驚。
人家替他們準備的房間甚至是村裡最大、最豪華的,引得水無艷一陣納悶。
夜裡,她敲了敲顧明日房門,想跟他討論屍身上香氣的來源和種類,可一打開門,韓鈺已經在裡頭,就坐在他床上,一看見她,一雙明媚大眼瞪得圓溜。
「那個……我打擾你們了?」她看著顧明日,他一聲不吭,讓她莫名有些不爽。
「你馬上出去,就不打擾了。」韓鈺揮手趕人。
「抱歉。」水無艷等著顧明日的反應,他就是不說話。她心口堵了一塊小石,氣惱地睨了他一眼。「出去之前,我要提醒你們一句話,我們是來辦正事的,請你們別玩得失了分寸。」冷哼一聲,她轉身往外走。
「等一下。」顧明日突然走近她,她眉眼稍稍放柔,一直到他站在她身旁,她鼻端可以嗅進他身上淡淡的塵土味。這是他為全她職責,陪她奔波一日的證明,她明媚的眼亮了起來。
顧明日轉身對韓鈺說:「你喜歡這間房,讓你,我睡另一間。」
「不要、不要。」韓鈺拚命揮手。「你睡這間,我睡另一間。」說完,她一溜煙地跑了。
「搞什麼鬼?」水無艷疑惑。「顧先生,我有些問題想請教你。」
顧明日今天惜言如金。他走進房裡,大略地繞了一圈。韓鈺古里古怪的,他以為她在房間裡做了手腳,但似乎沒問題。
「你找什麼?」
他嘴巴閉得很緊。
水無艷不禁洩氣。「韓姑娘早走了,找她請出門右轉,第三間房。」看來她真是礙事了,算了,走吧!
顧明日忽地拉住她,笑得別有意思。她臉紅了,心裡住進一百個小人兒,正在扶命亂打鼓。
「我找那個神經兮兮的小姑娘幹麼?我對她沒興趣,倒是你……」他一股熱氣吹到她耳邊。「我好像聞到某人身上好一股酸味。」
「你聞錯了。」她抵死不認。
「不可能,我的嗅覺一向很靈。」
「這是什麼?」水無艷從懷裡掏出一個紙包遞到他面前。
他嗅了嗅。「肉乾。」
「是牛肉乾,沒聞出來就是你錯了。」她強辭奪理。「少廢話,我找你是有正經事。」
「討論肉乾和牛肉乾的差別?確實是件要緊事,說吧……誰?」他一記指風彈向門口,韓鈺咚咚咚地滾出來。
顧明日心一跳,整個人繃緊了。
「嘿嘿嘿……」韓鈺傻笑。「我路過,你們繼續聊,不必管我。」拍拍屁股,她往外跑,還不停碎碎念:「瞎子怎麼可能看到我?讓我捉到狐狸尾巴了吧?哼,只要再一次,我一定能拆穿你的假面具!」
水無艷覺得有些不對勁。「她在你房裡多久了?」
「你回房,她也一路跟進我房裡。」顧明日又開始繞著房間轉,這回他檢查得更仔細。
當他掀開棉被,正要去觸摸枕榻,一點銀亮閃過水無艷的眼。
「別動。」她撲過來,隨即悶哼一聲。「唉喲!」
「怎麼了?」顧明日驚慌地拉住她。
「給針紮了一下。」
「哪裡?」他摸著她的手,指頭微微發抖。
「停停停……就是那裡。」
顧明日二話不說將她的手指含進嘴裡。水無艷張大嘴,呆了。
「幸好沒毒。」他只嘗到一點血味。
「你確定?」她覺得指間麻麻的,好似傷處有一小簇火焰在燒。
「你不舒服?」
「我……」她好像被燙到似的,飛快將手指從他手中抽出來。「現在沒事了。」她懷疑他身上帶毒,一靠近他,她便反常;離開了,她就正常。
他站在那裡,思付片刻,笑了,有些得意、有些邪氣。
「我明白,你出了問題的是心,不是手指。」
「不知道你說什麼?」她不敢再看他,視線落到他的枕席間,一根亮閃閃的銀針插在那裡。別說盲者,一個明眼人,若不小心,同樣著道。「有沒有搞錯?在床上插針?」
「哼!」他面沈如水,揮掌打向窗台。
「啊!」外頭傳來一記驚呼。
「韓姑娘。」水無艷小心翼翼地撥下銀針,走過去打開窗戶。
「你幹麼使這麼大勁兒?」韓鈺從窗戶翻進來。她並未走遠,就躲在窗台下偷看。「還有你破壞人家的好事。」
「好事?」顧明日笑得陰冷。
水無艷趕緊跳上去,指著韓鈺罵:「我們好歹是一起的,你無故暗算他,什麼意思?」
「我只是試試他是真瞎假瞎而已,有什麼大驚小怪的?再說一根沒毒的針又扎不死人。」韓鈺很不滿。「而且你也很好奇啊,不然你不會問他那麼多辨別方位的問題。」
「我是很好奇,為什麼他看不見,卻能行動自如,但我不會傷害他!老爺子沒教過你,當我們擁有權勢、力量、地位時,更要謙虛謹慎,莫因一時大意,害人害己?」若非韓鈺是李壽、她恩師的義女,水無艷才不理她。
「你認識我義父?」
「那不是重點,現在你該做的是向他道歉。」
「我……」幸虧韓鈺沒糊塗得太徹底,給訓了一頓,心裡不開心,但嘴上還是道了歉。「好嘛,下回我會注意,用不傷害他的方法測試他。」說完,抹了把眼淚,她跑了。
「還有下回?」顧明日呢喃著,面無表情。
水無艷心裡涼涼的。「小孩子嘛,不懂事,教了就懂,你可別跟她計較。」
他沒說話,第三次將房間檢查一遍。
她跟在他身旁陪笑臉,但又想起他看不到,還是用說的比較快。
水無艷有些洩氣,面對他,她的魅力總是竹籃子打水,一場空。
「顧先生,我已經罵過她,你大人有大量,就饒了她一回吧!」
他沒理她,卻為她那麼關心韓鈺而怒火暗燒。
「顧先生,我已經罵過好,你大人有大量,就饒了她一回吧!」
不知道為什麼,他覺得自己越來越生氣了。
「顧先生,我替她向你道歉,我保證她不會再有下次。」
「你憑什麼保證?」他扯開一笑,但神情森然。「喔,我忘了,你們畢竟關係不同,相比起來,我才是那個外人,所以你偏袒她也很正常,是不?」
她搔搔頭。是錯覺嗎?她覺得他說話才帶酸味。
「如果沒事,還請水大人出去,顧某累了。」他下逐客令。
「我……」她其實還想跟他討論「白家屯」的事,但看他陰沉的臉色,已到嘴邊的話又吞進肚裡。「那個……我……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