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下去吧。」闕飛冬啞著聲音說道,現在讓她吃東西,就像吞烙鐵那樣痛苦,她不想折騰自己。
「可是……」綠竹有些想要再勸,但見主子一臉神傷,又說不出話來。
倒是棉青替闕飛冬盛了一碗雞湯,送到她面前後,一邊勸道:「萬事哪有身子要緊,福晉就算不顧念自己,也該想想飛夏少爺,若是福晉有了個好歹,沒了福晉護持的飛夏少爺不就只剩自己一人,甚至又要被闕家折騰了嗎?」
聽到自家小弟的名字,闕飛冬到底努力振作了下精神。
肩負著責任的她其實沒有資格神傷的,若是當真要離開恪敏郡王府,雖說她手頭上還有一些娘留下的鋪子和自己賺來的銀錢,可到底還是要考慮到飛夏的前程。
想到這裡,闕飛冬終究還是勉力地打起精神,伸手接過棉青手中還冒著熱氣的湯,一點一點地喝進肚子裡去。
見主子終於肯聽勸了,棉青和綠竹高興的對視一眼,可臉上的笑容都還沒補去,就見闕飛冬的手顫了顫,端不住的湯碗整個滾落在地,原就沒什麼血色的臉龐更是白得嚇人,她撐不住地從椅子上跌落在地,那些還沒來得及收拾的飯菜也跟著被她掃到地面上。
綠竹和棉青還沒從眼前的變故回過神來,就見闕飛冬一臉痛苦地抱著肚子,嘴裡還不時逸出痛苦的呻吟。
「福晉!福晉!」
兩人被眼前的景象嚇了一跳,連忙衝過去想扶起倒在地上的主子,卻見主子的唇色逐漸泛黑,氣息也越發微弱,終於警醒過來的棉青心知這應是中毒的症狀,嘴一張就要喊人,但她還沒來得及出聲,突然間有一個人影從她身旁竄出,一把抱住了幾乎失了意識的主子。
看著闕飛冬原本豐潤紅艷的唇轉為黑紫,納蘭肅鳴見狀,知她是中毒了,且這毒很是兇猛,幾乎立即就奪去了她的意識。
瞧著她那氣若游絲的模樣,生平頭一回,他的心被無邊無際的恐懼給撐住,他伸手入懷,掏出了一個瓷瓶,將裡頭一顆飄散著異香的藥丸給塞進了闕飛冬的嘴裡,可是失去意識的她又怎能吞嚥得下去?
「吞下去,拜託!」向來氣定神閒的納蘭肅鳴,語氣中染著濃濃的慌亂,甚至還夾雜著一絲的哽咽。
可無論他怎麼哀求,闕飛冬始終沒有將藥丸吞下去,她的氣息更是漸漸變得微弱,原本還因疼痛而蜷起僵硬的身子也開始失去力氣。
納蘭肅鳴知道自己正在失去她,他餵她的是聞曙舟給他保命用的回還丹,聽他說那可是用幾種千金難求的藥材,好不容易才煉出幾顆的丹藥。
他焦急得不知所措,又不能眼睜睜地瞧著她死去,最後他索性俯身吻住了她的唇,用自己嘴裡的溫熱將那藥丸化開,餵了進去。
能做的都已經做了,可闕飛冬卻始終沒有醒過來。
「去,把巫氏關押起來,我要知道福晉中了什麼樣的毒,若是她不肯說,就將七香散給她餵下去!」
他冷聲朝藏身暗處保護他的暗衛交代,聲音冰冷得彷彿能讓人的血液凝結成冰。
七香散是聞曙舟給他的一種至毒,中毒者每七天都會聞到不同的香味,每一種香味都會令中毒者嘗到不同的苦痛。當聞到第七種香味時,便會毒入心脈,成為一個廢人,而且隨時都處在全身彷彿爬滿了螞蟻,被一口一口啃食著血肉的狀態,令中毒者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冷酷地決定了巫氏生不如死的下場,納蘭肅鳴輕柔地一把抱起了氣息虛弱、胸前幾乎只有淺淺起伏的闕飛冬,迅速地走向寢房,將她小心翼翬地放在榻上。
「讓聞曙舟速速過來一趟!」納蘭肅鳴對暗衛們交代完這句話以後,就抿著唇,不再開口,只是靜靜的守著闕飛冬,寸步也不願離開。
看著那蒼白得幾近透明的臉龐,突然間,一顆晶瑩的眼淚落在了闕飛冬的頰上,跟著又是一滴……
打從他與她第一次相見,他就將這個倔強的小姑娘小心翼翼的放在自己的心上,所以在謀劃大事的同時,已握有權勢的他便處心積慮的將她謀劃來自己的身邊。
他知道他們之間的身份不對等,可那又如何?
他本以方自己能夠護著她一輩子,誰知道他竟累她至此……
功成名就又如何?
從龍之功又如何?
若是沒了她,那麼一切便都是空,他的心也是空的!
那個巫氏是四哥送來的,雖然四哥應該沒有明確的想要置飛冬於死地,可是以他的身份,只消稍稍暗示,巫氏自然會奮勇向前。
他清楚的察覺四哥對飛冬的不喜,因為她的名聲與家世,也因為自己對她的看重,四哥怕飛冬會拖累他,可四哥卻不知道,從以前到現在,他所有的努力都是為了她,若是沒有了她,那他努力又有何竟義?
第10章(1)
守著!
他只想靜靜的守著心中的那個人,如今陷在沉睡中的她。
納蘭肅鳴萬事不顧,就算朝中大臣紛紛上書,直指早已病癒的恪敏郡王怠忽職守,皇上也已經幾次派了內侍過來宣了口諭讓他回京,可他硬是不理,也不回郡王府,只是靜靜的在廣福寺裡頭守著闕飛冬。
一天、兩天……三天、五天……
京城裡,關於恪敏郡王的癡心早已傳揚出去,當初那些不肯沖喜的閨閣千金個個扼腕不已。
一心等著看闕飛冬笑話的闕紅雲都嫉恨得天天扎小人,巴不得闕飛冬別繼續吊著這麼一口氣,趕緊早早轉世投胎,好騰出位置給別人。
太福晉和老福晉也不知道親自來勸了多少次,可是納蘭肅鳴就是不肯理會,滿心滿眼,就只有闕飛冬。
他整天只瞧著沉睡的她,彷彿怎麼瞧都瞧不夠似的。
而納蘭肅鳴這般的表現,也讓初時對他怨怒不已、一心只想為自家主子出氣的綠竹和棉青都忍不住給了他好臉色看,更是天天跪求神佛,希望自家主子快些好起來,不要拆散這對有情人。
可日子一天一天的過去,闕飛冬卻始終沒醒。
依照聞曙舟的說法,那巫氏下的毒藥份量極重,若非及時服下了回還丹,吊著那口氣,恐怕佳人早已香消玉殯。
納蘭肅鳴讓聞曙舟解毒,可那毒藥極為刁鑽,聞曙舟知道闕飛冬就是納蘭肅鳴的命根子,所以也不敢輕易嘗試,便想先拖著一口氣,看能否從巫氏口中挖出解藥,若當真無法,再考慮怎麼死馬當活馬醫。
偏偏巫氏的骨頭極硬,怎麼都不肯說出她下的是什麼毒。
「我說,你能不能別這麼動也不動的守在這,有我在,嫂子一時半刻死不了,你要不要再想法子好撬開巫氏的嘴?」
瞧著納蘭肅鳴這麼不眠不休的守著,聞曙舟自也憂心他的身體,於是想方設法的想要將他哄開。
「她既然如此嘴硬,便是我去也沒什麼用,何況巫氏並不是這樣有骨氣之人,重刑之下她卻死死熬著不願吐實,只怕是為了旁人。」
納蘭肅鳴不笨,早已想通了其中的關鍵,對於向來馬首是瞻的四阿哥也有了不同的想法。
「那……我再去尋尋四阿哥,既然人是從他府中出來的,或許他能有些線索?」
見好友這般難受,聞曙舟也不好過,自然想方設法的要幫忙。
「不用去找四哥了,以巫氏一個教坊司出來的姑娘,就算懂些醫術,手裡頭又怎會有那樣不尋常的毒藥?」
納蘭肅鳴淡淡的說著自己心中的想法,也算是一語驚醒夢中人。
聞曙舟聞言先是驚愣地張大了嘴,然後才又緩緩的闔上,「你的意思是……那巫氏的作為,其實是四阿哥授意的?」
「若非他授意,又有人捏著巫氏的弱點,像她那樣一個姑娘,有可能生生熬過你調配出來的七香散嗎?」
「那倒是,七香散所引出來的痛苦,連最堅強的漢子都未必能夠撐住,更何況那樣一個嬌滴滴的姑娘……可是,為什麼?」四阿哥向來看中納蘭肅鳴的能力,又怎會這樣傷害他身邊的人?
「因為他不想冬兒成為我的弱點,成大事者應無所依戀。」納蘭肅鳴澀然地說,如果事情可以重來,他寧願從來不曾摻和進奪嫡這樣的事情之中。
「這……」聞曙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納蘭肅鳴很瞭解四阿哥,知道他的心性有多麼的堅韌,若非有那份堅韌,又何以從一個不受寵的皇子,熬到如今離著皇位只有一步之差的地位。
皇上年邁,以四哥的手段,只消再熬個幾年,若無意外,那皇位於他是唾手可得,而自己也會博得一份從龍之功。
可如今……誰又稀罕那份功勞?他只願冬兒能夠醒來,往後即便做個默默無聞的平頭百姓,只要能和她長相廝守,他也甘之如飴。
「那你就真的這般只守著她?若是她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