闕飛冬自然瞧出了這個丫頭眸中的蔑視,心中湧起怒意,但面上卻半點不顯,依然維持著平靜的神色。
「你……」
綠竹嚥不下這口氣,張口便要罵人,卻被闕飛冬的眼神制止。
她沒有說話,只是定定地瞧著珠菊,即使不言語,但那眼神卻讓珠菊原本凌人的盛氣一點一滴的消失。
「我要進去照顧郡王爺,你大可以去向老祖宗稟報。」話說完,她就直直地朝著門口走去,即使珠菊堵在門口也沒停止。
原本珠菊也是不讓的,可在闕飛冬那堅定的目光中,她還是在最後一刻避讓了開來,而另一個丫頭見情況不對,早就退到一旁。
闕飛冬的腳步連停頓都沒有,也不等綠竹上來開門,便自己抬手推門而入。 一進屋子裡,就聞到裡頭充斥著一股濃濃的藥味,但她卻連眉頭也沒皺地就筆直穿過花廳,直闖到寢房的榻旁才停住腳步。
顫巍巍地伸出豐,她輕撫著納蘭肅鳴那蠟黃削瘦的臉龐,哪裡還有半點以往的意氣風發?
仰首,逼回了即將奪眶而出的淚水,她深吸了一口氣,再睜眼時,她的眸光中閃爍著一絲的堅定,然後驟然俯身,在他的耳際宛若呢喃一般的說道:「別擔心,我不會輕易讓你死的,有什麼事,我陪著你呢……」
見她突然俯身,追在後面的珠菊便氣急敗壞的奔上前來,想要將她與郡王爺隔開,但還來不及做什麼,就見闕飛冬又直起身子,走了幾步至窗子旁,伸手就扯開了將窗戶遮得嚴嚴實實的簾子,然後將窗戶打開。
「你這是做什麼?你若是害郡王爺病情加重,老祖宗不會饒過你的!」
面對她的恣意妄為,珠菊氣得想要阻止,不顧尊卑的高聲喝斥,可是闕飛冬卻渾然不在意,只是瞧著珠菊說道——
「無論郡王爺得的是什麼病,整日待在這充滿藥味又不通風的屋子裡,就算原本病得不重也要憋出病來了。」
「你……」
這個該死的沖喜丫頭竟然敢這樣說她?自己在郡王爺跟前可是有臉面的一等丫鬟,若非郡王爺病了,興許她早就被收房了,可這個名聲盡毀的沖喜丫頭竟然敢這樣指責她?
難不成還真當自己是嫡福晉了?
「你要麼就幫我好好照顧郡王爺,要麼就去老祖宗那裡告狀,我沒時間聽你在這兒嗤呼。」
瞧著珠菊那一臉的氣憤與輕視,闕飛冬依舊不痛不癢,懶得再與她多說一句,逕自對著綠竹交代,「把她給我扔出去。」
「是!」綠竹早就被珠菊那目中無人的樣子給氣狠了,再加上當初為了保護自家主子,她下過苦功,習得了一些防身的武功,所以兩下子就將珠菊給扔出瀟湘院。
向來得臉的珠菊哪裡讓人這麼對待過,她氣得不行,幾次三番想要重回屋裡,可惜綠竹守在了居子大門口,讓她不得其門而入。
「你給我等著,等我去稟了老祖宗,你們就該後悔擾了郡王爺!」
知道珠菊被氣走了,闕飛冬也沒多放在心上,直接捲起了衣袖,掏出帕子浸在屋裡的水盆裡,擰乾了後想替納蘭肅鳴淨面。
只是她的帕子才碰著了他的臉,他原本緊閉的眸子就陡然睜開來,直勾勾地望著她。
望著那清亮有神的眼神,闕飛冬有一瞬間的怔忡,莫名其妙的,她竟覺得那眼神讓她覺得眼熟,一時間竟忘了說話。
睜開眼後的納蘭肅鳴也不說話,只是定定地望著她。
兩人眼神相交好半晌,闕飛冬這才回過神來,並想起了自己如今的身份,連忙體貼的問道:「郡王爺醒了,有沒有哪裡不舒服的?」
她下意識地伸手探向他的額際,就像以前照顧生病中的飛夏一般,可當她的手觸到他的額時,她才意識到眼前的這個男人不是她的弟弟,而是她的新婚夫婿。
驀地一股紅雲飄過她雪白的雙頰,似乎是在為自己的孟浪而懊悔。
而她這副模樣落入納蘭肅鳴的眼中,倒勾出了他幾許的訝異。
「你來了……」他望著她低聲喃道,似乎一點也不意外她的出現。
他不是病糊塗了嗎?
她疑惑地望著他,總覺得似乎有什麼地方不對勁,是語氣嗎?還是他那毫不詫異疑惑的眼神?
在她貼心的扶持下,臉色蒼白,渾身虛弱無力的納蘭肅鳴被扶坐而起,然後闕飛冬又連忙在他的後腰處塞了一顆軟枕,好讓他能坐得舒適一些。
他不言不語地任她擺弄,然後詫異的發現她其實很會伺候人,即使動作看似粗魯,可他就是覺得比珠菊的小心翼翼、慇勤周到讓人覺得舒服多了。
再說,他可從來沒見過她這樣小意可人的模樣,以往見面時,用劍拔弩張來形容還差不多。
「嫁給我這個沒有多少時日的夫君,怨懟嗎?」
像是沒有聽到他的問題似的,闕飛冬傻愣愣地望著他,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納蘭肅鳴原本還饒有興致地耐心等待她的回答,可是等了一會卻沒有任何反應,耐心漸失。
這個女人究竟是怎麼回事?
後不後悔成這個親,好歹也說句話!
「果然是假的……」闕飛冬喃喃地說道。
原本彎身在榻旁服侍納蘭肅鳴的她,突然覺得腿有些發軟,便毫不客氣地一屁股坐在榻旁放置的繡葉上,也不理會納蘭肅鳴那漸漸不耐的眼神,兀自沉思。
「什麼東西是假的?」他問得有些沒好氣,就知道這個女人總是這麼沒頭沒尾、傻氣兮兮。
「你的病是假的!」
從初時的驚訝、疑惑、不敢置信,到如今的肯定,闕飛冬花了許多時間才肯定自己的想法——他……就是那晚救了她的黑衣人!
而他既然問了,她便答!
她其實從來不是好性子的人,這幾年在方氏的手底下求生存,為了保住自己和飛夏,她自然也學會了隱忍。
「你到底哪裡來這種莫名其妙的想法,真是不知所謂。」
虛弱的聲音帶著濃濃的怒氣,納蘭肅鳴彷彿病得連罵人都有氣無力。
「一個病人不會有能力三更半夜還在外頭遊蕩,我想郡王爺昨兒個出現在闕家後院並不是巧合吧?」
她肯定黑衣人就是納蘭肅鳴,闕飛冬說起話來沒有一絲的不確定,想起自己方纔還小心翼翼地怕碰壞了他,自己都覺得有些好笑。
納蘭肅鳴詫異於她竟會有這樣的想法,明明他這段時間早將病入膏肓的模樣扮演得唯妙唯肖,就連一向近身伺候的珠菊都對他的病重深信不疑,她只不過與他相處一會兒,憑什麼就認定他是假裝的?還知道昨夜是他救了她?
這猜測的精準度簡直可以媲美在大街上擺攤的鐵板神算了。
「你到底在渾說什麼,你知不知道你方纔那番話足以讓皇上治恪敏郡王府一個欺君罔上的罪名?」他中氣十足的低斥道,不自覺一時忘了裝虛弱,除了臉上的蠟黃蒼白,哪裡還有一點病得快死的模樣。
闕飛冬見狀,更加肯定自己的想法,望著他的神情早已不復初時的迷惘不解,已然越發堅定,「我知道昨夜是你幫了我,我認得出你這雙眸子。」
他這雙眸子就像幽深的黑夜,看似迷濛卻又清亮,讓人見過一次就難以忘懷。再加上昨夜的那一場驚魂,那黑衣人不只瞭解她家的情況,竟還毫無猶豫地將她帶到恪敏郡王府後門的胡同裡,甚至自信滿滿的讓她向郡王府求援,她就更肯定了。
她知道自己這輩子都不會忘卻那雙眸子,只是沒想到竟會這麼快又見到那雙眸子的主人,而這雙眸子的主人,竟然還是她小時候就喜歡上的鳴哥哥……
闕飛冬很肯定眼前一臉病容躺在床上的納蘭肅鳴,就是她昨夜見到的黑衣人,某種程度而言,他算得上是她的救命恩人,若是沒有他,只怕現在她已經不知道被方氏陷害成什麼樣了。
「我完全不懂你在說什麼?」對於她的肯定,納蘭肅鳴仍是一臉莫名其妙地瞪著她,實際上他顯然很不能理解眼前這個女人到底是心細如髮,還是大意莽撞?這種話是能隨便說的嗎?
「你懂的!」她伸手抓住了他的手,然後翻轉過來,掌心上一條透著暗紅的痕痕頓時出現在她的眼前。
「這便是另一個證據,昨夜我被黑衣人帶著逃跑時,就發現他的掌心裡橫著一條疤。」她的語氣裡有著幾乎遮掩不住的得意。
抬眸望了她一眼,納蘭肅鳴心中微歎一口氣,他其實從頭到尾都沒想過要瞞她什麼,只是忍不住想逗逗她,但也沒想到她竟然在見到他沒多久後,就發現了這一切。
誰能想到她竟是一個如此心細如髮的女人,連這點小小的細節都能注意到,一般的女人面臨那樣的狀況下,只怕連他是圓是扁都未必看得清,可她卻從他的眼神和手心上的疤痕,斷定了自己正是那黑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