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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頁     簡瓔

  「姑娘不舒服,要不要躺會兒?」落楓已經手腳利落的把被子都鋪好了。

  姚采臨擱下手中快看完的《紅拂女》,看著微微透光的窗子。「我還想去後山看看梅花呢。」

  懷遠寺的後山有一大片梅樹和桃樹,此時正值臘月,想必梅花是開得滿山遍野了,如果再下場雪,便可來個踏雪尋梅了。

  然而,她才說完,便聽到轟隆一聲雷響。

  金香嘴裡還塞著一塊酥餅,聽到嘩啦啦的雨聲,便轉頭看著主子,含糊不清地說:「姑娘,下雨了……」

  「我聽到了。」姚采臨歎了口氣,又躺了回去,懶洋洋地吩咐,「落楓,把那本《聶隱娘》拿來。」

  落楓笑著打開另一隻箱籠找書。

  別的姑娘閒暇都在做針線活,只有她家姑娘特別愛看書,她是八歲進府的,姑娘與她同年,那時姑娘便開始看書了,府裡人人都嘖嘖稱奇,不知道她怎麼會認得那麼多字,當時侯爺還考過姑娘,發現她是真的認得字,不是在做做樣子而已,因而大樂,說姑娘是奇才,要請先生好好教導,保不定侯府要出大淵朝第一個女狀元呢!

  還有,她家姑娘自小便百伶百俐,沉穩不已,沒見過她慌張的樣子,素日裡雖然總是笑臉迎人,從不責罵打罰下人,但一雙眸子卻像能看穿人心似的,因此沒人敢小瞧她,夫人更是常疼愛的摸著姑娘的頭,笑著說不知道以後會是什麼人家得了她這寶貝閨女。

  落楓把《聶隱娘》拿給姚采臨,又拿被子搭在她身上,雖然房裡用了兩個火盆,她還是怕主子會著涼。

  姚采臨看著書,眼皮子漸漸沉重,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落楓叫醒了她,說是要了。

  杜嬤嬤已先到大殿做準備,槐香打來了溫水,落楓、瑤想伺候姚采臨重新梳洗淨面,給她梳了個鳳髻,發中插著鑲貓眼石的簪子,耳朵上墜了對紅寶石燈籠耳墜,那紅寶石是西洋來的,成色可好了。

  梳好了頭,跟著又化上淡妝,胭脂自然柔美,臉上的粉顯得服貼均勻,用的是雪玉齋的胭脂,那雪玉齋是京城最有名的胭脂店,連宮裡的娘娘們也愛用他們家的胭脂,價格自然不一般了,是普通胭脂的五倍價錢。

  發妝都整齊之後,換上粉桃色緞面繡梅花的長襖,下面著一條月白色錦裙,雙手戴一副羊脂玉鐲,再披上火狐皮的外氅,打扮妥當之後,這才到前殿去。

  對於姚采臨的打扮,孫氏要求得很嚴謹,她說人要衣裝、佛要金裝,在氣勢上便不可以輸了人,若是自認樸素,老是一身淡雅,都不好好裝扮,被人小瞧是遲早的事。

  因此孫氏每一季都會為姚采臨做六套新衣裳和兩套新頭面,款式一定是京城最流行的,衣裳找錦織繡坊做,首飾找金鑲齋訂做,那金鑲齋往來之人非富即貴,老師傅手藝精巧,打造的首飾絕對不會跟旁人一樣。

  自然了,在姚府的姑娘裡,只有姚采臨有這等特殊待遇,別的姑娘頂多一季四套新裝,頭面首飾就沒有了,除了大人賞賜,姑娘們只能自己攢錢買了,但就算她們攢夠了錢,卻也沒那門路進去金鑲齋,而錦織繡坊就更別提了,捧著銀子進去還會被趕出去呢。

  所以嘍,可想而知,當姚采臨每次穿著新衣裳,戴著新首飾出現時,會有多麼招人嫉妒了。

  她擁有兩世的智慧,自然知道如此高調的奢華只會為自己招來禍端,依她的本性,她是想低調一點的,但孫氏高興,她便會照著做,只要孫氏高興的事,她多半不會拂逆,因為孫氏都是真心為她好。

  落楓、瑤想陪著姚采臨到大殿,還沒到掌燈時間,但因為雨勢大,天色已經完全黑了。

  大殿早備好了錦墊,錦墊一個一個排排放在光潔的地面之上,這是要給姑娘們跪拜時用的。

  見了姚采臨,姚采翡、姚采翠姊妹和姚采謹皆不約而同地過來誇她的狐皮外氅好看,而一向自恃甚高的姚采君雖然沒過來,卻也對她那件稀有的狐皮外氅挑了挑眉角,臉露不屑,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她這冷淡至極的反應恰恰說明了她有多嫉妒姚采臨。

  雖然姚采君也不過是姚府的庶女,但她因為文采好,便恃才傲物,可惜她不管文采再怎麼好,終究因為庶女的身份,只能配個庶子。

  姚采臨對這時代的嫡庶之分雖然不能認同,不過也慶幸自己穿到嫡女身上,身為侯府嫡女,她的婚事是絕對不會被馬虎以對的。

  「二姊姊,你這狐氅真是好看。」

  姚採蓮也別彆扭扭地過來了,自從被罰跪了祠堂之後,她現在可收斂多了。

  姚采臨立刻露出一個明亮的笑容,說著俏皮話,「你喜歡的話,元宵賞花燈時可以借你穿,你也知道我向來不愛燈會,你穿了去,讓這件狐氅沾你的光,也出去透透氣。」

  聽到這話,姚采謹比姚採蓮先一步笑道:「二姊姊真是水晶心腸、玻璃心肝,知道五妹妹愛美,便大方將這狐氅借五妹妹顯擺,我說五妹妹,還不快謝過二姊姊,這世間可再找不著像二姊姊這樣善解人意的了,咱們做妹妹的,真是有福氣。」

  姚采臨一陣噁心,虧姚采謹說得出口,唱作俱佳,可以去戲班上台了。

  姚採蓮眼中跳躍著喜悅之色。「二姊姊,真的嗎?你說的是真的嗎?真的要借我穿?」

  「自然是真的。」姚采臨笑著點頭。「你不是喜歡賞花燈嗎?反正我也不愛看花燈。」

  因為梅姨娘的姊姊嫁給崇恩伯的庶五子當填房,所以姚採蓮和崇恩伯府的幾個姑娘都有交情,每年都會相約看花燈,她若穿了自己的狐皮外氅,肯定大出風頭,而且也沒必要跟人家講是借的是不是?伯府的幾個姑娘肯定會羨慕死她了,這樣好的狐皮外氅,整個京城怕是找不出第二件了。

  「謝謝二姊姊!」姚採蓮高興得想蹦跳起來,巴不得明天就是元宵節。

  姚采謹笑道:「二姊姊這可是以德報怨了,五妹妹,你之前污蔑二姊姊勾引玉世子,一狀告到母親那裡,二姊姊還不計前嫌,要將珍貴的狐氅借你穿,你可是知道慚愧了?」

  哪壺不開提哪壺,姚採蓮瞪著姚采謹。

  死蹄子,不就是你騙我去向母親告狀的嗎?

  她原是不知道自己被姚采謹利用了,是她在跪祠堂時,有人不知道從什麼地方滾了兩個大饅頭進去給她裹腹,裡面夾了張紙條,寫她被姚采謹利用了,她那時才恍然大悟,自己真是笨得可以。

  見到姚採蓮對姚采謹沒好臉色,姚采臨甚感安慰,也不枉自己偷偷去祠堂送兩顆大饅頭了。

  姚採蓮、姚采謹一個瞪眼,一個笑語嫣然裝沒事,忽然一陣轟隆隆的雷聲,伴隨一道刺目的閃電,幾個女孩兒都嚇了一跳,族中有幾個年紀小的還嚇哭了。

  姚采翡撫著胸口,蹙眉道:「這雨怎麼下得這麼大呀?怪叫人心神不寧的。」

  姚采翠也擔憂地道:「咱們明天不會走不了吧?」

  她們本來想趁進香順道踏青賞梅,但被大雷雨這麼一攪,全被困在寺裡動彈不得,頓時個個都想早點回府。

  姚采謹八面玲瓏的一笑。「大姊姊、六妹妹也無須擔心,若是走不了,再過一夜便是,想必府裡也已接到寺裡這兒雨大的消息了。」

  旁邊幾個族中年紀較小的女孩一聽就垮下了臉,怨聲四起,「還要住啊,這裡好無聊……」

  確實,對於青春少艾的她們來說,死氣沉沉的寺廟實在無聊至極,再加上寺裡能接觸的只有不苟言笑的僧人,個個都是三、四十歲,對她們而言都是大伯,她們怎麼歡樂得起來?而且沒有法會的時候便要抄佛經,再住一晚,不就意味著要多抄一天的佛經?

  姚采臨沒有搭她們的話,她抬眸看了一眼殿外的天空,若有所思。

  確實,這雨勢也太驚人了,天空像破了大洞,嘩啦嘩啦的雨水不斷往大地傾倒,她視線所及的半山腰就有一株樹擋不住狂風暴雨,生生被攔腰折斷了,可想而知下游的河水肯定暴漲得厲害,保不定都已漫過堤防了。

  寺內掌起燈,做完了法會,便開出了數桌素筵,眾人用過齋飯便各自回廂房抄佛經,明天早上還有一場法會,而雨勢也越來越大,震耳欲聾的雷聲,叫人膽顫心驚。

  姚采臨沒直接回廂房,而是帶著落楓、瑤想在各殿都參拜了一番才準備要回廂房,晚間的齋飯實在難以下嚥,她沒吃幾口,現在肚子有些餓了。

  「二姑娘!」主持悟覺大師在她正要回房前匆匆過來。

  雖然有姚起軒那位姚府的大少爺在,但悟覺很明白,眼前這位二姑娘才是能做主的人。

  「大師有事嗎?」姚采臨入境隨俗,雙手十,微微地笑。

  「善哉,善哉!」悟覺兩手在胸前合掌,神色有些不安地道:「二姑娘,有幾位壯士想要在寺裡留宿一夜,因為雨勢過大,他們之中又有人受傷了,無法再趕路,出家人以慈悲為懷,救一生靈,勝造七級浮屠,貧僧豈可拂情?所以想問問二姑娘,可否通融讓他們過一夜?天一亮,貧僧便會立即讓他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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