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對這邀約有些心動,頰容微暈地移步上前。
新婚期,總是會特別熱衷性事,兩人都還處在對彼此身體有高度探索興致的階段。這個澡,他們洗了一個多小時。
最後,身與心獲得雙重滿足,楊叔趙慵懶地坐在床邊,享受嬌妻的吹頭髮服務。
「明天,我就要收假回去上班了……」
「嗯。」他無意識低哼,不表意見。
結婚之前,她跟他討論過是否要繼續工作的問題,他只說看她自己的意思,完全交由她作決定,不干預。
她認真思考過,目前的工作環境她很喜歡,診所裡的醫師、同事也都對她很照顧,這次結婚聯名包了好大一包禮金,又大方放了她兩個禮婚假,她捨不得離開這個帶給她自信與快樂的地方。
告訴楊叔趙這個決定的時候,他也沒多說什麼,只是點點頭。「生活是自已在過的,開心就好。」
這件事也就成定案了·
不過現在……倒覺有些捨不得。
她關掉吹風機,趴在他背上,賴靠著他撒嬌。「你一個人在家,不會寂寞嗎?」
他斜睨她,不賞臉地潑桶冷水過去。「不然你要辭了工作陪我嗎?」
「呃……」她一時語塞。
他拍開她的手。多此一問,虛偽。
她尷尬地笑笑,再度賴抱上來。「不要這樣嘛,我也怕貿然辭掉工作,在家跟你大眼瞪小眼,你會看我看很膩,而且突然失去生活的重心天無所事事,我會不習慣……」
「我有說什麼嗎?」
「……所以,沒不高興?」她小心翼翼問。
「我說了,你可以自己決定這件事。」既然說了尊重她,就不會在這件事上多作文章,她不必刻意安撫他,他修養也沒那麼差。
她吁了口氣,湊上前親親他的頰。「有什麼事,一定要立刻打電話告訴我。」
她原以為,這只是一點小事,誰知,卻是她進入婚姻殿堂後,所要面對的第一道習題與關卡。
片花五(1)
說關卡,也不盡然正確,只是她必須正視自己的已婚身份,很多事情,不得不有所改變,與取捨。
結婚前,診所裡老醫生的太太,就曾經很有智慧地告訴她:「在婚姻裡,會有很多磨合,能堅持的很少,要放棄的更多,無時無刻都要在「婚姻和諧」與「保有自我」之間找平衡,但是你會發現,你妥協的那些,會用另一種方式還報回來,嵌合圓滿你的人生。」
說穿了,便是有捨,才能有得,雖然那時的她,還不知道自己得捨去什麼。回去工作之後,他們的生活模式變成——
早上她起床時,有時他起得早,可以一起吃個早餐,如果來不及,她會做好早餐放在桌上。
他作息有些不固定,如今是玩票性質的音樂人。那場車禍意外過後,他便放下公司所有的事務,連由父母那裡所繼承的股權也全數移交給楊叔魏,離開得乾淨俐落,絕口不再過問。
如今賦閒在家,偶爾寫寫歌,滿足年少時的夢想。創作人的通病,就是靈感一來,管不得白天黑夜,必得即時記錄腦中跳躍的每一分音符、意緒。
有時,她等到凌晨想睡了,他還在工作室裡;白天她去上班,而他還在睡。
一開始,她還不覺有什麼問題,直到有一天,她在上班時接到家裡打來的電話,說是楊叔趙清晨醒來感覺不太舒服,人在發燒。
她心下有些急,想請假回家瞭解情況,偏偏診所裡固定早班的兩名護士,一個家裡出事,請了一個禮拜的喪假,晚班也有一個染上流行性感冒,人手根本調度不過來,早晚班都自顧不暇,焦頭爛額,根本不可能一走了之,讓診所放空城。
於是她只能捺下焦慮,隨時跟助理小李電話遙控,瞭解他最新的情況。
早上十點,家庭醫師來看過了,打了一劑退燒針。
十一點半,吃了一點清粥,但吐出來了,好像很不舒服,皮膚起一點一點的小紅疹。
下午一點,體溫三十八度二,有退了一點,吞了藥,剛入睡。
下午三點,燒已經退了,但還不太有胃口吃東西。
下午五點,喝了一杯牛奶,又繼續睡。
好不容易挨到下班時間,她歸心似箭趕回家。小李不甚熟練地在廚房熱粥,那是管家下班離開前預先煮好的。她問了一下最新情況,說是有精神些了,不過還是沒什麼胃口,粥是中午的,他一整天根本沒什麼進食。
她點頭表示瞭解。「今天辛苦你了,你先回去休息。」
然後端著熱好的粥,放輕腳步往房裡去,在門口,就聽見輕淺的說話聲。「沒事,已經好多了,你不必刻意過來,嘉珉待會兒就回來了……」
對方不曉得說了什麼,他靜默了一陣,才回道:「她有問過我,我沒反對。她有她原本的生活步調,我不能要求她放慢腳步來配合我。阿魏,我只能要求,她好好的,陪我走完人生路,這樣就夠了,再多便是苛求了。」
她沒上前,悄無聲息地再度退回廚房,坐在餐桌旁,看著清粥上的冉冉白煙。醫生太太對她說過的那些話浮上腦海,她似乎,已經在面臨走入婚姻後的第一個抉擇了。
估算了下時間,裡頭約莫也講完電話了,她才起身往房裡去。
「老公,醒了沒?」
半躺靠在床頭閉目養神的楊叔趙,撐開眼皮望來。
「要不要吃點東西?」
他看向手邊的清粥,嫌棄地別開頭。「不要。」
「不然,喝杯果汁,配蘇打餅乾?」她不知從哪裡摸出一包蘇打餅,口吻完全就是哄小孩,職業病。
雖然如此,對他還是很受用,緊皺的眉頭舒緩了些。畢竟他真的選擇後面那個選項好多了。
於是她不敢怠慢,快快上前伺候大老爺。
她開了一包蘇打餅,再偷渡兩片蜂蜜蛋糕,他也沒意見,賞臉地吃完了。
她擰了條毛巾來,替他擦擦退了熱、流些薄汗的身體,讓他睡得舒爽些。
病中的楊叔趙垂眸任她擺佈,整個人看起來懶懶的,不太有精神。
譚嘉珉看著心疼,摸摸他微熱的頰容,頸脖、手臂上冒的小斑點還沒退,她取了止癢的涼膏來,替他抹上。
「我知道你吃藥都會小過敏,這是我們診所調配的藥膏,很有效,你搽了會好一點。」
她抹得專注,跪坐到他身上,抹完藥,再替他按按腦部穴道,按著、按著,察覺臀下頂著她的異物,她媚他一眼。「都生病了,還在想什麼?」
「我也不想。」他沉懶地回應。坐在他身上蹭來蹭去,怎麼可能完全無感?他又不是死了。
有感覺不代表真的有興致做,他現在根本倦得要命。
譚嘉珉低頭拍拍他腿間的亢奮。「小叔趙你乖,安分一點。」
楊叔趙直接白她一眼。
隔天,她要去上班前交代小李,她昨晚做了些他喜歡吃的小點心,他現在胃口還不太好,不定時就送個兩塊壽司、或是下幾顆水餃給他吃,少量多餐地進食他比較不會排斥。
臨走前三叮嚀四吩咐外,並重複強調,有什麼狀況一定要打電話給她,小事也要說!
所幸今天一整天沒再有什麼大狀況發生,除了中午時體溫微高了些,但也很快就退下來。
到了第三天,才明顯較有食。
一個禮拜後,已經完全康復,連頸膚上那些紅疹也退了。
這件事情,也就這樣過了。直到一個月後,某個夜晚入睡前,她突然無預警地向他提起:「老公,我辭職好不好?」
楊叔趙撐開眼皮。「怎麼突然說這個?」
「不是突然,我一個月前就決定了,只是那時一個同事請喪假、一個同事生病,走不開。再說,
同事和醫生們對我很好,以後如果有需要幫忙的,我可能就偶爾去支援一下,賺點打工錢。」
「是因為……我生病的事?誰給了你壓力嗎?」她之前,是完全沒有辭職意願的。
要離職也得花點時間做準備,幫忙帶帶新人
「那你呢?你自己又希望我怎麼做?」她也是直到那時,才想起,他從來沒有表態過自己的想法,只說她想怎麼做就去做。
「你其實——是希望我陪你的吧?」
楊叔趙靜默了下,沒否認。
那就是默認了。她自行認定。
「嘉珉,你不必刻意改變自己的生活來遷就我。」
「不完全是那個原因。」最主要還是因為,她希望在發生任何事時,她會是第一個趕到他身邊的人。
工作有工作的責任與制度,不可能無時無刻、隨時想離開就離開,這次事件不會是唯——次,未來必然會一再發生。
而她不想。
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事物是什麼?什麼能捨、什麼不能捨,她清楚得很。
「我是你最親密的另一半,有任何狀況,我想要能夠陪在你身邊,掌握一切情況,陪著你面對,而不是透過電話焦慮,讓別人來告訴我,我丈夫現在怎麼樣了。再說,以後如果有小孩,我應該會瘋掉。你恐怕不曉得——」她自嘲地幽了自己一默。「我就是這麼神經質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