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無關緊要的人?男子聞言只能苦笑,敢把當朝皇帝說成是「無關緊要的人」,恐怕天底下也只有文承熙一人了。
「好。」不想多惹事端,符子燕看了他口中說的「無關緊要的人」一眼,乖乖聽話的回房了。
「你不該在這個時候出現在這裡。」目送符子燕的身影逐漸走遠,文承熙冷眼望著這金暉皇朝最尊貴的人,非但沒有行禮,口氣更是不敬。
「朕是天子,整座皇宮乃至於整個天下都是屬於朕的,朕為何不能來?」在兒子面前失了威嚴,宇文燁的口氣相當不悅。
「當初你我已有約定,沒有我的首肯,你不會輕易踏入東殿一步,更不會干涉我做的任何事。」顯然地,文承熙根本不將他這個皇帝父親放在眼裡。
宇火燁神色一黯。恐怕在承熙心中,他這個皇帝十分窩囊,若不是靠著自己這個影子皇帝在背後扶持,身體一年不如一年的他,早已被底下的皇子逆謀篡位了。
思及此,宇文燁只能在心中暗自苦笑。
天底下只有三人知道文承熙的真實身份其實是他的私生子,一是文承熙的生母,二是前任東廠督主,第三人便是他這個為人父的皇帝。
當年,年少輕狂的他還只是太子,風流成性,處處留情,臨幸過的女子多不勝數,可儘管他非常花心,但心中最在乎的女子一直只有文承熙的生母。她出身高貴,還有著驚人的絕世容貌,當初選秀時他便對她一見傾心,一路疼愛有加,最後更冊封為梅妃。
只是後來為了穩固帝位、拉攏朝中要臣,他不得不冷落梅妃專寵皇后一人,只為得到皇后族人的支持,以至於性子孤傲的梅妃認為他選擇權勢而辜負了她,從此對他冷淡以待,更屢次出言衝撞惹怒他。
皇后對梅妃忌憚已久,見此便趁某次他在氣頭上自作主張送梅妃出宮,趁機斬斷他們兩人的情績。當時他心高氣傲,自認身為帝王沒有拉下臉與妃子求和的道理,因此儘管思念梅妃,卻也不肯再召她入宮相見。
想不到時光荏苒一別近十年,當皇后得了急病驟逝,她身邊的嬤嬤才終於對他吐實,指出當年梅妃出宮時已經懷有龍胎。他得知後震驚也震怒,但皇后已死無從追究起,他派人追查之下才發現,當年梅妃出宮後親人多已離世,皇后又派人暗中施壓監視,所以生下龍子後的梅妃因自己身子逐漸孱弱,擔心誕下的龍子會遭皇后毒手,於是暗中收買了一個宮中老嬤嬤,讓老嬤嬤將龍子帶回宮裡安全處藏匿,並代為養肓成人,這個龍子便是文承熙。
只是誰也沒想到,那時宮中唯一無法被皇后監視掌握的地方就只有東廠,文承熙便這樣輾轉成了東廠前任督主的義子。
宇文燁隱忍多年終於與兒子文承熙相認,但文承熙在知道自己的身世以及生母出宮與病弱去世的前因後果後,始終無法原讀他這個父皇,更不願相認。他不屑認父親,也瞧不上當皇子的榮耀,他寧願繼任東廠督主的位置,也不要認祖歸宗。
這些年來,雖然金暉皇朝國運昌隆,宇文燁亦深受百姓愛戴,但那都得歸功於東廠從旁協助他治理朝政,暗中替他查緝亂臣賊子,抓拿有謀逆之心的叛黨。如今隨著他龍體欠安,身子狀況一年不如一年,底下幾個皇子就開始蠢蠢欲動,表面上孝順乖巧,私底下卻拉攏各自母妃的外戚,密謀篡位。
比較起來,文承熙這個私生子比起那些不成材的皇子都要來得聰明多了,也更得宇文燁的心。他行事果斷,治人的手段雖然太過殘酷,卻可以嚇阻那些對皇朝有二心的叛臣,更讓皇子們不敢輕舉妄動。
說句實話,倘若不是因為文承熙私生子的身份,加上他自小長在東廠,天下人都以為他是真太監,否則,宇文燁還真想廢了太子改立文承熙為儲君。
「你還喜歡你新娶進門的夫人嗎?」面對親兒的責難,貴為九五之尊的宇文燁竟也不敢發怒,只能窩囊的岔開話題。
「這是我的事,犯不著尊貴的皇上操心。」文承熙語氣冷淡的道。
「你畢竟不是真的太監,年紀也不小了,別成天顧著查案子辦人,也要關心一下你自個兒的事。」別的皇子宇文燁自然不必操這個心,可是面對這個虧欠了太多的親兒,他不得不格外費心傷神,就怕兒子在東廠待太久對女人失了興趣,真的從假太監變成了真太監,沒能傳宗接代,後繼無人。
文承熙絲毫不領他的情,依舊冷若冰霜地道:「這是我的事,不勞你費心。夜已深,請你回寢宮歇息吧。」語罷,不等宇文燁接話,他兀自轉身朝千荷閣的方向邁開步伐,完全不將皇帝放在眼底。
宇文燁只能苦笑搖頭。當年是他負了承熙和他娘,才會讓承熙這個流有天家血脈的皇子流落到東廠,成了天下人人畏懼的東廠督主。承熙會不認他這個父皇,也早在他意料之中,只是他難免會感到感慨,為此懊悔不已。
不過,照剛才那情形看來,那個假冒董家千金嫁進東廠的女子,在承熙心中大概佔有一定的份量,說不定,她可以改變承熙……
想到這個可能,宇文燁的臉上這才重新露出笑容,帶著比來時更好的心情離開了。
第6章(2)
符子燕才剛和衣躺上床鋪,寢房的門就咿呀一聲被打開,她起身查看,只見文承熙面色陰沉的步入房中。
該不會是發生什麼事了吧?想起剛才那名無故出現的陌生男子,她心中一緊,連忙下床迎上前。
「發生什麼事?你的臉色怎麼這樣難看?」她憂心忡忡地問,水靈的眸子緊瞅著他鐵青的俊顏。
文承熙看了她一眼,不發一語兀自在長榻上落坐,端起桌上一杯早已涼透的參茶一飲而盡。
符子燕詫異驚呼,「那茶已經涼了,我幫你換一壺。」
依照她對他的瞭解,他向來不喝冷了的茶,隨身伺候的小六子幾乎是每隔半個時辰便要重新沏上一壺熱茶。桌上那杯參茶是她臨睡前貼身伺候的宮女碧華端上的,那時她還不揭便一直擱著,此時想必早就冷掉,沒想到他竟還一口喝下。
喝了滿滿一杯又冷又澀的參茶,文承熙眉頭微微一皺,反手便將茶盞往地上一砸。
匡啷一聲,茶盞被摔成碎片,符子燕受到驚嚇,兩手撫著胸口,眸子瞠得又大又圓,害怕得嚥了口口水。
誇雖然早就知道他喜怒無常,但無論是小符子還是假扮成好友喻芳長居東廠之後的現在,她還真不曾見過他發這麼大的脾氣,身上散發出一種想將週遭一切都毀去的駭人氣她忐忑地靠近他,伸出有些發抖的小手輕扯他的衣袖。「夫君,你怎麼了?告訴我,方才發生什麼事了?」雖然不知是什麼原因讓他發怒,但心中有股直覺告訴她,肯定是與剛才那名男子脫不了關係。
「滾開!」文承熙反常地甩開她的手,態度冰冷的站起身步出房外。
瞧見他孤傲冷漠的背影,符子燕心中一疼,忙不迭地跟了出去。
「不管是什麼事,都別自己憋在心底,我是你的夫人,會替你分憂解勞,你有什麼煩心事不妨告訴我。」
文承熙冷笑一聲,「你只是迫於聖旨不得已才嫁給我,怎麼會替我分憂解勞?」
他從沒用過這麼冷酷無情的口吻對她冷嘲熱諷,符子燕一時間也有點手足無措。「那也是因為你選中了我,所以我才會嫁過來呀。」她咬著下唇,不服氣地說。
「是,你是我選中的,所以你少在我面前檳戲。你是真心還是假惺惺,我一看便知。」文承熙怒不可抑的斥道。
他不曉得自己為何會這樣憤怒,也許是因為每當他見到宇文燁總會想到自己含怨而終的母妃。
當初他甫得知自己的身世時,還一度動了弒君的念頭,當夜便持劍夜闖皇帝寢宮,想殺了宇文燁,若不是前任督主及時阻止,讓宇文燁保住頂上人頭,恐怕今日的龍椅早已換人坐了。
後來在當年幫了母妃的老嬤嬤轉述下,他雖知道母妃從來沒怨過宇文燁,臨終前還留下遺言,盼望他長大後能回到皇室做回皇子,輔佐父皇治理朝政,但他始終不能原讀宇文燁對母妃的無情,加上也已笞應過前任督主為報笞養肓之恩他會守住東廠,因此他並沒有回皇室認祖歸宗。
反正他不希罕當皇子,那些窩囊廢也沒一個人比得上他這個沒名分的私生子,如今就連太子都得敬他三分,他這個東廠督主又何必稱了宇文燁的心意,回歸皇室當個無用的皇子?
一想起母妃的犧牲,文承熙眼中不禁又出現一股殺氣。
好可怕的眼神!符子燕驚恐的後退數步,身子不由自主地發著抖,他……不會是真的想殺了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