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的反應讓霍循心一揪,他收緊拳頭,竄起怒焰的虎目緊盯著阿和裡,暗暗觀察狀況,心裡發誓要讓阿和裡為此時的一切付出代價。
溫泓玉看著丈夫的表情變化,心中湧上信任,知道只要有他在,她就不會受傷。
「我夫君絕不會讓你得逞!」
妻子的勇敢和濃濃情意,讓霍循震撼不已。
她是這樣全心全意地信任自己,即便落入惡賊手中、刀架在脖子上,她依舊無畏無懼。
他好想、好想將她緊緊摟進懷裡,用力吻她,讓妻子知道他因為她的信任有多感動。
「對,我不會讓他得逞!有我在,你什麼都不用怕!」霍循對妻子吐出誓言般的話語,也借此拖延時間,轉移阿和裡的注意。
阿和裡不以為然地冷嗤了聲。
「你倒是試試看。」霍循忽然對阿和裡扯出陰森一笑,不待他反應,便迅雷不及掩耳地出腳攻擊他的膝頭,在他腿軟踉蹌間,出手制住他,並將妻子拉至身後護著。
霍循的身手太快、太迅捷,讓阿和裡瞠了雙眼。
這兩夫妻不是還在他面前上演兒女情長嗎?怎麼、怎麼事情忽然演變成這樣?
霍循扣住他的力道驚人,瞬間便令他麻痛地握不住彎刀。
眼見武器落地,阿和裡只覺腳底一股涼氣直冒上來,縱使他曾在荒漠中殺人劫財,此刻也恐懼得惡膽發寒。
再讓他這麼鉗制,他的手絕對會廢掉!
「爺……是我錯……」他痛得嗚咽,試圖示弱求饒,扭轉情勢。
但霍循無視他的哀求,拗斷他的腕後,毫不留情地將他拽出去。
那力道之猛,阿和裡發出一陣令人耳朵發痛的慘叫,久久才平息。
霍循回身,正準備將掛心的妻子護進懷裡,卻見一道黑影襲至妻子身後——
第8章(1)
「玉兒,小心!」
心重重一揪,他不假思索地張臂將妻子護在懷裡,代她承受襲擊。
當那擊落在頭部,痛徹心腑的痛楚讓他眼前倏地一片昏黑,幾要站不住腳。
溫泓玉被丈夫護在懷裡,感覺抱住自己的巨大懷抱鬆了鬆,慌張抬起眼,驚得一張粉臉瞬間盡失血色。
「天、天啊!」
她不知道他究竟是哪裡受了傷,源源不絕的鮮血猶如流水,在他深邃的輪廓淌下血痕,染濕了他的領口、衣襟。
霍循感覺不斷湧出的鮮血逐漸模糊了自己的視線,他抬手抹掉臉上的血,道:「我……沒、沒事……你別怕,我會護著你……」
不知還有多少闖入者,為了妻子的安全,他強撐著沒讓自己倒下。
見他浴血卻堅持要護她,溫泓玉又是感動又是焦急,管不了敵人是不是還在,她竭力壓下驚慌失措,顫聲問:「告訴我,你傷在哪裡?」
她想察看他的傷口,霍循用沾血的手緊緊握住她的手,安撫妻子。「你別擔心,我、我真的……沒事。」
說話的同時,他已經做好奮戰的決心,驀地身後傳來穆哲圖的呼喊,緊接著是雜沓而至的腳步聲,以及兵器相接的打鬥聲。
霍循望向聲音來源,見到方才襲擊他的人被制伏,瞬時安下心,意識也鬆懈了。
「玉兒,我想……狀況控制住了。」霍循努力穩住身軀,卻因為失血過多,感到頭暈目眩,身子搖搖欲墜。
「我知道、我知道。」溫泓玉想撐住他,但他身軀實在沉重,幾乎要扶不住他。
知道自己隨時會倒下壓傷妻子,霍循搖搖晃晃地推開她,想離她遠一點,不料失去唯一的倚靠,他便再也支撐不住,倒地不起。
驚見丈夫重重地倒了下去,溫泓玉駭得六神無主,失聲尖叫。「霍循!」
陣陣襲來的劇痛奪走他的神智,隱約中,霍循聽到妻子焦急驚叫,他想開口安慰她,卻怎麼也睜不開眼……
夜更深,風聲呼呼,石城由熱絡恢復平靜。
連夜被喚進石城的大夫因為榻上男人的狀況,連連唉歎。「唉,不好!」
聽大夫說出不好,溫泓玉心煩意亂。「大夫,怎麼個不好?」
徹底替霍循檢查身上所有傷處後,大夫沉重開口。「城主大人是後腦遭擊,骨頭雖未破裂但傷口膚肉稀爛,若不小心照料,難愈。」
大夫的話喚起她的回憶,只要一想起霍循倒在地上、動也不動的模樣,她便痛得心碎。
她以為他死了——
忘了自己杵在原地多久,回過神來,是嫣然扶著她,而霍循已被幾名手下合力搬回房裡。
他的血持續流著,迤邐一地的猩紅讓人瞧得觸目驚心。
霍循為了保護她與然兒,奮不顧身……想起那令她心魂欲裂的一幕,她身子微微輕顫,不敢再想。
她拚命忍住眼眶的淚,顫聲開口道:「大夫,得用什麼名貴的藥材您儘管用。」
就算鐵城沒有的藥材,她也會捎信回京城求援,無論如何都要讓霍循活下去!
大夫撫了撫鬚,沉吟許久才開口。「我得再好好酌量。首要,替城主止住血後,夫人得好好照料城主的傷口,留心他這幾日的變化。」
事發至今也有幾個時辰,他一直未醒,臉龐蒼白,讓她憂心忡忡。
「我會留心。他幾時能醒?」
「這……我不敢保證,我會先開些藥方,晚些請夫人熬了再讓城主服下,等城主一醒,請夫人立即差人喚我,我再過來瞧瞧。」
連大夫都無法作保證的狀況,教溫泓玉無法不恐懼。
「那就有勞大夫了。」
送走大夫後,她回到寢房,瞧見伏在床榻上的人,只覺心口像是被狠狠刨刮下一塊肉似的,痛得無以復加。
溫泓玉輕輕撫摸他已泛出鬍髭的臉頰,哀求。「霍循,我不准你丟下我,你要活下去,不能死。」然後,她握住他寬厚卻冰冷的雙手,不管他是不是聽得到,堅定強調。「聽見沒?不准丟下我……」
好不容易,他們的關係有了進一步發展,她還來不及勾勒屬於兩人的美好遠景,怎麼就發生這樣的事?
她幾乎不敢想像,他若真的死了,自己該怎麼辦?
鐵城沒有他,她還有辦法待在這放眼望去儘是黃沙飛塵之地嗎?
越想心越慌,排山倒海而來的恐懼幾乎要將她淹沒,焦急的淚一滴滴落在兩人交握的手上。
霍循的神智處於渾渾噩噩中,隱約聽到妻子嚶嚶低泣的聲音飄來,他努力要捕捉——
那是她在哭的聲音嗎?是為他流的眼淚嗎?
霍循努力想掙脫渾噩,一探究竟,卻又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拖入更深層的昏暗之中。
三日後,霍循醒了過來,但狀況比想像中更糟糕。
因為傷口所致,他高燒不退,又因疼痛難忍,他像只踏進陷阱的野獸,瘋了似地不斷咆哮。
溫泓玉寸步不離守在他身邊,好幾次被他的力道給弄傷,但她不以為苦,反而更加憂心。
這三天,她因為霍循而情緒緊繃,連覺也不敢睡,見他狀況愈來愈差,她愈來愈沮喪,心裡被滿滿的憂慮佔據,幾乎要崩潰。
嫣然在一旁瞧得膽顫心驚,心疼主子,軟硬兼施地苦勸,卻也沒辦法讓她由霍循的床邊離開。
即便知道主子一旦決定了,誰也改變不了,她卻忍不住再勸。「小姐,你連守了姑爺三日,不歇一下,身子會吃不消的。」
一心懸在丈夫身上,溫泓玉不肯讓步。「我沒事。我要你找的東西找到了嗎?」
憂懼交集時,她突然想起出嫁時,皇帝御賜了一車珍貴藥材,而爹娘也心疼她遠嫁千里,同樣為她準備了不少東西以備不時之需。
既然大夫的藥效果不彰,或許中原的珍貴藥材會有幫助。
嫣然點頭如搗蒜。「有有有,我找著三少爺備的藥粉,纏在藥瓶上的紙片寫著「萬傷皆可用」,說是無論傷口有多嚴重,只要先用靛色胖丹瓶裡的藥水清洗傷口,再撒上白色瓶裡的藥粉,最後服用朱色瓶裡的藥丸,不出十日,傷便可愈。」
紙片必定是出自三哥手筆,若不是心情沉重,她絕對會被他的用字逗得笑出來。
「小姐,我瞧大夫開的藥方和外敷的藥料似乎不見成效,不如……就試試三少爺的藥,如何?」
她心裡也是這樣打算。
三哥待在神機營,接觸的不外乎是炮火、硫磺藥粉,若是受傷,重則可致命,這藥三哥會讓她帶上便表示有效用,如今霍循的狀況已到了這地步,她只能放手一搏。
思索了片刻,溫泓玉開口。「我相信三哥的藥。嫣然,幫我打盆溫水,多備乾淨的布巾。」
嫣然頷首,利落地去準備。
雖知霍循睡得正沉,但她忍不住輕撫丈夫的臉,柔聲道:「循,我得拆下你纏在頭上的布條,清洗傷口再撒上藥粉,這過程應該會痛,但你千萬要忍著,好嗎?」
聽著丈夫發出一聲低嗚,溫泓玉就當他是同意了,等嫣然回到房中後,便依照兄長的用藥指示開始動作。
當她拆開霍循頭上的布條,發炎的傷口出現潰爛,膿血紅黃相交,瞧來觸目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