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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頁     惜之

  曲無容說,她救他一回,他還救她一遭,兩人再無恩情可道,從此陽關道、獨木橋,各走各的,再無干係。

  冷剛沒依她,硬要跟在她身後。

  從此,她的九轉續命丹收在他懷裡,免得她拿出去亂救人卻害了自己的命;之後,走遍大江南北,他習慣她房裡架起一根繩索,兩人同住同寢,他照料她,比她看顧自己更小心。

  「那麼,好姑娘一定要學會琴棋書畫了吧?」她懶聲問。

  「不必。」除了沒事可做的官家小姐外,誰有空擺弄那些無聊事。

  「不然,好姑娘該學些什麼?」

  他想也不想,直覺回話:「釀酒。」

  她輕笑一聲,笑得他滿臉通紅,「與紅衣姑娘的誤會解釋清楚了?」

  「對。」

  「我能聽聽嗎?」她也好奇呢!

  「我誤會紅衣,她救下我妹子了,妹子現已嫁為人婦,與妹婿住在京城,前日我登門探過他們。」

  那天兄妹相認,感慨無限,少女長成少婦,他在妹妹身上看見歲月倉促。

  原來是峰迴路轉,柳暗花明,多刺激的故事。

  「那名投河自盡的青樓女子呢,她腕上不是戴著你給的玉鐲?」

  「紅衣冒險闖入青樓救我妹子時,被一名妓女發現,妹子把手鐲拔下相贈,求她別聲張。我居然因為那隻玉鐲子,認定她是我妹子,錯看紅衣。」

  「一回錯,蹉跎多少光陰?」

  那姚紅衣是高傲得不得了的女子吧,她可以拉住冷剛,把話說明白,怎能為一張薄皮面子,耽誤青春?

  「姑娘,我們幾時離開京城?」冷剛問。

  「離開?紅衣姑娘有了良人?」

  曲無容驚訝於他的問句,怎地誤會解釋開了,兩人不談團圓,卻要問分離?

  「沒有。」悶悶地,冷剛道。

  「她同別人許下終生?」

  「沒有。」

  「她有比你好上百倍的愛慕者?」

  「沒有。」他回答過一句句,越答心越悶。

  「既是如此,你為什麼要離開?」

  「她說她恨我。」她的恨讓他無從怨起,只能心疼。他對她太壞,如果他走開,能教她快樂,他願意。

  「自然要恨的,那麼多年過去,你可知紅顏最怕光陰摧折。」曲無容幽幽歎息。

  「我要她快樂。」他道,言簡意賅。

  「離開,是你讓她快樂的方式?」無容反問。

  「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冷剛。」她坐直身,盯住他。他的臉方正剛毅,眼睛炯炯有神,看起來沒半分蠢樣子啊!

  「是。」

  「你很笨。」說著,她輕笑起來。是男人都這麼笨,笨到不知女人心口不一,還是冷剛比旁人又更笨上幾分?

  他不語,曲無容再叫一聲。「冷剛。」

  「是。」

  「你知不知道,我不要你報恩。」

  「知道。」姑娘不想要他跟隨,是他執意留下。

  「知不知道,就算我要離開京城,你也可以留下來。」

  「知道。」

  「那你一定知道,我要你幸福,你不必一直當我的依靠。」

  他又沉默了。

  真是,每次碰到回答不來的問題,他就保持沉默,沒想過,這樣很容易引人誤解。

  曲無容還想勸勸他時,門外一陣悉窣腳步聲,冷剛扶曲無容下床,替她加件披風和覆面絲巾後,迎到外頭。

  出人意外地,造訪者居然是玉寧公主。

  兩人雙雙坐定,公主身邊的侍女桃紅把瓷碗放到曲無容桌上。

  「曲姑娘,這是剛熬好的燕窩,聽我家相公說,姑娘身子弱,特地送過來給姑娘補一補。」公主溫柔而親切,口氣誠懇、態度誠懇,誠懇到冷剛一眼就判斷她們心存善念。

  眉間皺起,曲無容在暗地歎氣,真不知是她多疑,還是對方多心。

  公主明明誠心誠意,曲無容就是無緣由地感到驚懼,說不出口原因,她只能照禮數走——道謝,接下燕窩。

  「這位公子是……」玉寧公主眼光調向冷剛。

  冷剛接話:「在下冷剛,請公主稍坐。姑娘,我去去就來。」

  他不習慣和女人同室,在宮裡,一對吉祥如意讓他頭痛不已,現在,桃紅的頻頻注視,也讓他坐立難安。他相信高貴典雅的公主不會欺負姑娘,暫時離開,無妨。

  走出小屋,冷剛順手把房門關上。

  曲無容沉眉,偷偷地,又罵冷剛,他怎能以為公主無害?他只聽過笑逐顏開,沒聽過笑裡藏刀?唉,男人笨。

  「冷公子與姑娘是什麼關係?」公主柔聲問。

  「我救下冷剛一命。」這事兒,不知還有多少人感興趣,她要否寫下一紙書箋,貼在城牆上面。

  「冷公子真是性情中人,姑娘救他一命,他便以身相許,跟著姑娘四處遊歷。」

  以身相許?她暗喻兩人關係匪淺?隨便,她無所謂。

  曲無容答不來話,索性閉嘴,安靜喝她的燕窩。

  「或者是姑娘天生魅力,教人難以敵擋。」

  「公主謬讚。」

  「不,我是認真的,先是皇兄欣賞曲姑娘,後有侯爺看重,也許本宮該向姑娘討教,怎樣做才能受大家歡迎。」

  公主的笑沒有離開過臉龐,但無緣由地,陣陣疙瘩浮上曲無容的肌膚,心底起涼意。

  曲無容勉強擠出幾句場面話:「公主雍容華貴、態若天仙、知書達理、才貌並兼,早已大受歡迎。」

  公主一笑,沒理會曲無容的阿諛。

  「聽說侯爺經常來拜訪曲姑娘,是不?」

  「侯爺關心公主玉體,才會慇勤探問。」

  「是嗎?」

  公主目光掃過,這人……有幾分穎兒的特質。

  「是。」

  快離開吧,曲無容竊語,她並不想介入他和公主之間,此次進府純屬無奈,只等公主順產、冷剛與紅衣姑娘有結果,她便可離開。她沒多想,不意貪求,真的。

  五年,看盡世間風雨,她的世界不再是一方屋宇,她的眼界足夠她拋掉許多心情,命運教她與少爺再度相聚,知道他很好,卸下怨恨,可以了。

  「曲姑娘,侯府裡樓閣多處,為何偏偏選擇這個僻靜小屋居住?」難不成她早知相公常往此處跑,特意用心機。

  「公主也說了僻靜,曲無容就貪它一個靜字。」

  狡猾!公主冷笑。「本宮瞭解姑娘四處闖蕩,不拘小節慣了,但這裡畢竟是靖遠侯府,很多禮儀還是要守的。」

  「比如?」

  「比如男女授受不親、瓜田李下。」公主說得含蓄,但曲無容聽懂了,她要她和侯爺保持距離。

  「明白,公主請回,往後曲無容會謹慎。」

  「多謝姑娘,本宮就要這一句,希望別讓我再從下人口中聽見對侯爺名聲有損的言語。」目的達到,公主起身向她道了擾。

  送走客,曲無容吁氣,松下緊繃肩頭,準備回房繼續歪著。誰知公主才出門,便見宇淵從小徑那端行來。

  玉寧公主目光閃過,不滿。

  又來拜訪,他們果真交情匪淺啊!

  宇淵的身影燃起她熊熊妒火,妒忌憎恨,幾要燒去她的理智。深吸氣,強咽怒火,玉寧公主逼自己掛起笑顏,迎上前。

  「相公也來探望曲姑娘。」她搶先說話。

  「公主為何來此?」他不解。

  「曲姑娘身子弱,我特地讓下人熬了燕窩送來。」她不是虛偽女子,是情勢造就了她的虛情假意。

  她的話讓宇淵很開心。「偏勞公主了。」

  「相公太見外,曲姑娘是貴客,她肯來侯府小住,照顧我和腹中胎兒,自是感恩不盡。況曲姑娘氣質高雅,任誰見了都想與她親近,我很高興,曲姑娘願意同我當朋友,從此閨中寂寞,多個人談心。」她一路說,一路同宇淵走回小屋,氣氛融洽。

  宇淵點頭,很高興公主能與曲姑娘建立友誼。

  兩人進屋,曲無容不得不二度起身讓座,癟癟嘴,送客難,迎客亦難。

  「曲姑娘,皇太子派人邀約,想請宇淵與姑娘至城郊賞花,不知姑娘有無興致?」宇淵說。

  「皇兄邀約?太好了,相公,玉寧能否同行?」

  乍聽消息,玉寧公主高興至極,從未和相公外出郊遊,且皇兄在,他必不至於對她冷淡。

  「舟車勞頓,公主有孕在身,還是留在府裡休息較妥當。」他但願曲無容不赴約。

  宇淵的回答讓公主變臉,貝齒緊咬,再生氣,她也不願在宇淵面前發作,她頻頻拋出眼色,要曲無容拒絕。

  的確,她是想拒絕的,讓皇太子存有多餘心思不聰明,但公主拋來的眼神讓曲無容不舒服。

  她不再是當年的丫頭,她有自己的意志,分辨得出該做與不該做,況公主已提醒過,她知本分為何,公主的暗示實屬多餘。

  於是,為了賭一口氣、爭半分尊嚴,她衝動地同意赴約。

  只是她沒想過,逞這一時之快,代表她接下了公主的戰書,往後的諸多事端,皆自此惹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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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鋤頭斗笠、竹籃小鏟,宇淵一身青色布衣,打扮成鄉農模樣,他挖來滿籃筍子,交給曲無容,這回有雞油、有排骨,熱熱的湯在鍋裡熬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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