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街頭,偶可看見化裝的遊行隊伍,孩童們的笑聲此起彼落,潔西拉著奧文左顧右盼,自然融入這異國的節慶氣息中。
「你沒度過復活節嗎?」他瞧她欣喜的面孔,也隨之微笑。
「以前有在美國度過萬聖節,感覺好像差不多,只是把鬼怪換成兔子,南瓜改成雞蛋而已……」也是一堆人化裝在街上走來走去,挺有趣的。
「這兩個節日的典故可是差多了。在我們國家,每逢復活節就會有許多遊行及表演活動,孩子們被允許在這天晚睡,我小時候也曾經敲過陌生人的家門要糖果呢!」他緬懷著童年,那是最沒有壓力的時候,「結果被一戶很凶的老女人警告,我父親還特地帶我出和她道歉,然後暗地裡跟我說,你真是幹得好!」
但他怎麼也想不到,長大後居然要被迫和父親決裂,不禁一陣感慨。
潔西感受到了他突生的悲傷情緒,小手緊緊地握住他,想給他一點勇氣。
「不過,現在過節的氣氛越來越淡了,復活節假期反而變成大家度假的日子,全跑出國了,街上的觀光客都快比居民多。」他唇角微勾,也反握住她,試圖揮去內心的陰霾。
「奧文,你恨他嗎?」她覺得他必須要面對現實,一直逃避也不是辦法。
「我父親?」恨?不恨?他也說不上來,不過,「我討厭他的專制,也不想屈服於他的威勢,我有我的人生。」
「至少你已經有個好的開始啦!現在從肯特麵包店開始,然後漸漸打出自己的名聲,變成英國首屈一指的糕點師傅,我對你可是很有信心喔!」
她的信心可不是盲目崇拜。他做糕點時的認真,獨特的創意及過人的手藝,還有他經常散發出的威勢及領導氣息,都令人不能小覷。她發覺自己能理解奧文的父親一直想捉他回去管理漢彌頓的用意,他真的是個人才,只是志不在此。
「謝謝你,我也覺得這是個好的開始!」他低頭正好對上她,便輕吻了下芙頰。
至少老肯特退休後,麵包店的生意在這一兩個星期仍舊很好,甚至客人有增多的趨勢,她的祝福是注很強的強心劑。
「咦?奧文,那是什麼?」她指著遠方車輛忽明忽滅的燈光,以及蜂鳴聲。「是救護車嗎?」
「不,是消防車。」他皺起眉。「可能是煙火引起火災吧?常有人違反規定,這裡是不准放煙火的。」
「那方向,好像是肯特麵包店耶!」她有種不妙的感覺。
奧文身體一僵,和她對視一眼,兩人隨即朝著麵包店的方向奔去。
***
「這是你父親做的嗎?」
「……我不確定。」
「還是因為你真的……」很衰?
「……」
肯特麵包店居然起火了,因一枚煙火不偏不倚地飛進廚房的窗口。
當奧文和潔西趕回店裡時,火已經快撲滅了。雖然建築物本體仍完整,但內部已面目全非,所有裝潢設備皆付之一炬,沒被燒燬的也都泡了水。
慶幸的是大家都已經下班,沒有傷亡。
在應付完警察的問話,處理一些後續事宜後,已經都快天亮了。奧文和潔西一個個聯絡店裡的人,告知店裡失火的消息,並要大家暫時別來上班,最後才和老肯特報訊。唯一值得慶幸的是,老肯特告訴他們這房子有保險,因此損失的程度沒有想像中嚴重。
小倆口筋疲力盡地走到初識的公園裡,並在同一張長椅上坐下。她默默地看著他,實在為他的倒楣感到哀悼。
「或許我真的不適合這工作。」久久,奧文吐出這一句。
「怎麼會不適合呢?」潔西急忙抓住他的手臂,「這只是個意外嘛!」
「但也有可能是我父親派人下的手,我無法屏除這個可能性。」他失落地望著星空,「上次他派人砸店,這次是放火,如果我再繼續經營下去,大家都會有危險。」
「可是……我覺得你父親不至於做得這麼絕吧?」迎視他疑惑的眼神,她井井有條地分析,「上次派人砸店,那些人並沒有傷人,就算這次失火也是他指使的好了,也沒人有受傷啊!」
「……或許吧!」他緊握著她,不能想像如果現在身邊沒有她,自己受到這麼大的挫折,該怎麼排解這股憤怒及不甘。
怔怔地和她晶亮的秀眸對視,她面上掛著希望的笑容,柔軟的嬌軀緊摟著他,口中也不斷傾訴彷彿帶著芬芳的鼓勵言語,這一切在在都支持著他,讓他還能冷靜地面對。
「奧文,你可以把這一切挫折當作磨練,麵包店燒了,剛好重新開始嘛!」她強忍著難過,一心只想著別讓他再沮喪下去。「我們中國人有句話說:『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見鬼,這怎麼翻譯嘛!大意就是老天爺要你扛起重大的責任前,一定會先折磨你一番……」
聽她說得顛三倒四,他差點沒笑出來,心裡的失意也微微消退。「你放心吧,我沒那麼脆弱。」
「我知道啊!你比李連傑還厲害呢!」這話題突然提醒了她,她揚起美眸斜睨他,語調拉得老高,「對了!你之前怎麼都沒說過你那麼會打架?力氣那麼大,害我還在你面前班門弄斧。」
「我不喜歡打架。」就是知道自己力氣大,所以他極度克制自己。「我不想隨便傷人,因為那後果會嚴重得無法想像,因此能夠忍的我就忍下來。」
潔西瞄了眼他結實的肌肉線條。他真是天生的大力上,加上每天搬運一袋一袋的麵粉,用力揉實一塊又一塊的麵團,可說天天都在鍛煉,無怪乎力氣會越來越大。
他的忍耐是對的,依他單手就可拿起數十個大鐵烤盤的力量,用來揍人可能會屍橫遍野。
她忽然覺得,這個男人好辛苦、好壓抑、好可憐。
「我真高興是你。」她沒指是什麼,但他很清楚,也摟緊了撲進懷裡的香胴。「奧文,搬到我那裡住吧!」
雄軀狠狠一震。「搬……搬到你那裡?」
「你幹麼反應那麼大?」他深邃的綠眸在夜晚看來原應是闐黑一片,但她似乎察覺裡頭閃著旺盛的火光。
想了一想,她懂了,手肘也隨之往他腰際一拐。
「你又在亂想了!你現在住的地方燒掉了,我那裡還有一間空房,房東還沒租出去,所以請你先搬到那裡應急嘛!」
被她嬌媚地橫了一眼,他的心魂都飛了,什麼失火帶來的打擊,還有無家可歸的淒慘全化為烏有。
不過再怎麼心癢難耐,他仍沒忘了自己面對的強大威脅。「我若是搬過去,我怕你會……」
「停!廢話不要多說。」她直瞪著他,嬌柔的外表卻像在撒嬌一樣。「無論如何,你會保護我吧?」
「會!」要動她,得先踩過他的屍體。
「那就沒什麼好顧忌了,搬進來吧!」她再度拿出老肯特教的招數,湊上他耳邊吹氣,軟語呢噥地嗲聲道:「我就住在你隔壁房呢!說不定,你老是亂想的東西會有機會實現喔……」
「好!我搬。」
***
他好像一天到晚都在搬家?
奧文認命地和潔西回到她的外宿處,和房東談過後,當天就簽下短期住宿的合約。
不過這次搬家比半個月前簡單多了。上次是拎著個行李袋從歐班克旅館走到肯特麵包店,這次則是帶個皮夾就從肯特麵包店走到潔西的小套房。他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自己似乎越來越落魄了。
進到室內後,他先參觀了一下屋內的擺設,留學生的居住環境果然很簡單,就是一堆書,桌上還擺著一台筆記型電腦。
「沒想到你真的在讀書。」
「廢話!」潔西瞪了眼他。她勉勉強強也算個高材生好嗎?
「我的意思是,你常常耗在肯特麵包店,我懷疑你哪來的時間讀書寫報告?」他知道教學式的碩士課程很緊湊,但她好像應付自如的樣子。
「我對學習還算是有點心得,讀書會挑重點,報告準時交,討論時有出席就夠了。」她俏皮地皺起鼻頭軟聲咕噥,「我會常常去肯特麵包店,還不知道是為了誰呢,哼!」
他沒錯過這句話,愧疚地想抱住她,卻被她閃開。
「去去去,那間是你的房間,你先進去看看。」
她指著某個房間的門,將他推了進去,再大力地闔上門。
十分鐘不理他,算是懲罰剛才他出言不遜,哼!
遇上潔西,奧文也只能乖乖地被關在房裡。憶起她嘟起小嘴佯怒的樣子,再加上她為了自己的事奔波了一夜,卻不喊一聲累,他心裡只有滿滿的感動,嘴角不禁揚起笑容。
今後就要同居了,兩個房間只隔著一道薄薄的牆,就像兩人間的張力般脆弱,只要其中一人願意再進一步,炙熱的情火必定會立刻焚化掉彼此,他真不知道自己能忍受多久不碰她。
罷了,反正他早已認定她,再進一步關係的發展大概指日可待──只要他不被她三腳貓的中國功夫揍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