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我做那種爛音樂,不如去種菜!」邵恩破口大罵的聲音轟了進來,響遍室內。「不做!我不做!不要唱那種歌、不要登那種台、統統不要!」
「你還有合約在身!今天公司是我的,你在我旗下,就要聽我的!表演就是表演,簽約了就要去!」鄭哥的怒斥也絕對不相上下,穿過門、越過走廊,直貫入對門的他們房間。
房間是兩張大床,通常的分配是馬克、尹浬一問,鄭哥、邵恩一問。此刻,尹浬勉力睜開酸澀至極的眼,另一邊,臉上敷著面膜的馬克也發出呻吟。
「吵什麼吵……」
邵恩火車頭一般衝進他們的房間,尋求支持。「你問問他們!他們也都受不了了!這種無腦的通告、無腦的宣傳、蠢到極點的一切,誰能忍受?」
說穿了,又是壓力惹的禍。一切都是老問題。
有時尹浬還真希望邵恩去嗑藥或酗酒,至少可以得到一點紆解……
他坐了起來,扶住一個有兩個大的頭。「一定要這種時候吵架嗎?」
「要我跟那種蠢貨合唱,辦不到!」邵恩大吼。「沒有什麼好說的!我不去!」
馬克聽見「蠢貨」兩個字,立刻有了反應。他掀開貼在眼上防浮腫的小黃瓜貼片,也彈坐了起來。「幹嘛罵我?我已經把歌詞都背完了!」
「我不是在罵你!」邵恩站在寬敞豪華的房間內,怒氣騰騰。「我們要去賭場表演、跟人妖合唱!你們沒看到rundown嗎?我一個rocker落到這種地步!要不要我也扮女裝算了!」
他們再來要去馬來西亞有名的雲頂表演。表演就是表演,很多巨星都去過,就是邵恩比較難搞一點……
尹浬看著邵恩火大的又要開始摔東西:心中立刻記起諸宜庭的叮嚀。
「不能摔!」他厲聲制止。「摔了要罰錢,別忘了你的。genelec1030A。」
咒語一般,邵恩聽見,立刻凍在當場。
然後,已經高高舉起的椅於,又慢慢被放下。
Genelec 1030A是價值不菲的監聽喇叭,也是邵恩個人音樂工作室接下來要添購的器材。只有拿這個威脅他,他才聽得進去。
「你還滿厲害的嘛。」馬克斜眼望望他。「胖子教你的?」
「她不是胖子。」說到她,尹浬便忍不住要微笑,笑得好得意、好溫柔。
「她不是胖子,你就不是瞎子。」馬克涼涼地說,又把小黃瓜貼片貼回去,倒頭繼續睡覺。「邵恩,出去把門關上。」
「我不回去!」邵恩火大地走過來,用力把尹浬從床上硬扯起來。
「你的床給我!經紀人了不起?公司了不起?」
是滿了下起的。他們的一切,都操控在公司手裡。
尹浬很無奈地被迫放棄床位,拖著腳步,走向對門房間。
鄭哥正端坐在桌前,面前手提電腦還開著,桌上擱著手機、行程、各種資料。他肅殺的表情,說明了短時間之內沒有就寢的打算。
尹浬歎了一口氣。該來的,還是會來。
「正好,我也要跟你談談。」鄭哥的語調冰冷,令人想打冷顫。「可以交代一下你打電話給誰嗎?合約裡關於談戀愛、交往的部分,要不要重新討論一下?」
尹浬沒有回答。
「我跟邵恩講的,也是要跟你講的。」鄭哥冷冷地繼續:「今天公司是我的,你在我旗下,就要聽我的。合約怎麼簽,你最好照著做。」
「我不夠好嗎?」也許是疲倦,也許是連日來、經年來的壓力,讓尹浬也變得不像自己了。他突然直率反問:「我還不夠格照顧『她』、跟『她』在一起?」
沉默了好久。
「是還不夠。」鄭哥也不是模糊其詞的人,他冷然回答:「而且,你的身份不適合。你沒辦法帶給她穩定、不被打擾的生活。」
尹浬突然想起諸宜庭的話。
誰為誰想,誰又為誰想……想了這麼多,可是,又有誰真正瞭解對方要的是什麼?也許她要的,從來不是他們為她設想的。
※※
手機,沉默好幾天了。
走在人行道上,諸宜庭望著手中啞掉似的手機,陷入沉思。
一天,兩天,她還不以為意,可能是真的忙,或收訊不佳,所以沒來電!!
雖然尹浬就算去了西藏、尼泊爾,還是能克服一切障礙困難,打電話給她報平安。
可是,已經好幾天,又好幾天了……
這算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嗎?明知道他是去工作,對他的工作也瞭若指掌,很清楚他被照顧得很好,卻還是牽掛懸念,無法放下。
這與職業無關。邵恩、馬克都比尹浬要難搞、難照顧。但她放在心上的,卻是那個總是全力以赴,比任何人都認真、最不會喊累的尹浬。
這次連鄭哥也全程隨行,而鄭哥當老闆當慣了,像這樣出去打仗般的奔波三個禮拜,不知道撐不撐得住……
算了,誰關心鄭哥啊!諸宜庭發現自己在想什麼時,立刻喊暫停,不肯繼續。
有點悶的走進冷氣超強的電視台大樓,照例有守衛擋駕,她正要走過
「小姐,證件麻煩看一下。」守衛其實已經見過她不少次,只是,職責所在,沒辦法。
她有點詫異,低頭看看……
應該掛在胸口的識別證不見了。
怎麼會這樣!她居然會忘了識別證!工作以來,這還是第一次!她的心神不寧,由此可以得到最強而有力的證明。
不只如此,一向最仔細的她,全身上下翻遍,居然找不到錢包、證件。
強勁冷氣中,她全身開始冒汗。樓上,呂愛湘的通告怏開始了,剛跟贊助廠商借來的配件還在她隨身大包包裡,不趕快送到的話……
她怎麼會如此恍惚?只為了一個遠在東南亞工作的人、為了沒接到電話?
太不像她了!
「大哥,你不記得我了嗎?」無計可施,只好開始裝熟。她堆上甜甜的笑容,走到虎著一張臉的警衛面前陪笑臉,「我常帶我們公司的人來錄影,你應該認得我嘛,對不對?L
警衛先生皺著眉,有些狐疑地上上下下打量著這個眼熟的小不點。
「你是……於晴?」
諸宜庭甜笑一僵。「不是啦,大哥,於晴是Energy的宣傳,我是……」
「啊!條碼的!」警衛先生大喊一聲。「我就記得你是帶團體的!」
笑容更僵。不過,現在也沒時間節外生枝,她只好猛點頭。「對啊對啊,就是我,小諸,你記得嘛!那我可以進去了嗎?」
警衛先生已經要去按閘門的開關,準備放她進去了,又有點懷疑地回躀問:「可是,條碼不是去東南亞開演唱會了嗎?你怎麼在這裡?」
「呃……我今天……我是要送東西來給呂愛湘。」她硬著頭皮說實話。
沒想到警衛大哥只是點點頭。「所以你現在被調到m)del那邊了?」
等一下!這句話有問題。諸宜庭已經走進去了,又停步。「大哥,你怎麼這樣說?我是換工作,到呂愛湘他們的公司……」
「你不是老鄭他們公司的?」警衛大哥一臉理所當然。「藝人一邊,模特兒一邊,都是同一家,所以只算調部門,不是嗎?」
諸宜庭聽懂了。突然之間,她全身發冷,好像血液頓時凍結。
她木然謝過警衛先生,轉身走向樓梯,上樓,來到攝影棚的休息室。
化妝師正在幫呂愛湘上妝。從鏡中看見助理雪白的臉,呂愛湘關心輕問:「宜庭,你怎麼了?」
「公司的老闆……是誰?」她一面小心把價值連城的配件、珠寶拿出辨,一面淡淡地問。
「程哥,你也知道呀。」呂愛湘有點困惑。
「那鄭光昶……」
「鄭哥是大股東。應該說,這兩家公司算一體吧,鄭哥和我們的程老闆是當兵時的同袍,退伍後,兩人一起創業,分管兩個部門。你不知道嗎?」
諸宜庭搖頭。她不想再多問,只是安靜地站過去幫忙。
所以,她以為自己是被挖角……原來,也是鄭哥在背後運作吧?
她的舅舅……會關心她失業與否嗎?
髮型師站在椅子後面,正在幫呂愛湘整理頭髮。諸宜庭幫著她拆卷子
「宜庭!」突然,被驚叫聲震醒。抬頭,只見呂愛湘、髮型師和造型師都震驚地瞪著她。
「怎麼了……啊!」一陣尖銳灼痛此刻熱辣辣從手上傳來。她心不在焉的結果,就是把自己的手往電熱捲上靠!
雪白的手背立刻浮現沭目驚心的紅痕。
「你怎麼沒在看啊!一直靠過來!」髮型師狂叫:「蘆蒼膠!小江,你化妝箱裡有沒有蘆薈膠?快拿出來!」
「沖脫泡蓋送。」呂愛湘拍過公益廣告,記得很熟。她眼明手快,拉著諸宜庭去水龍頭下衝冷水,忍不住也柔柔責備:「你是怎麼了?」
「沒、沒事。」水好冰、手好痛……胸口好悶,像透不過氣……
一定有什麼地方錯了……
不可能,不可能是她想的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