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剛剛不是才說,助理不是一個人的嗎?」尹浬反問。
「我……」馬克的俊瞼氣得發紅。
「你們喜歡在大馬路邊聯絡感情,我沒意見:不過,能不能請陳先生先載我回去?我有DEMO要做,還有歌要交,跟你們這些閒人是不一樣的。」
冷冰冰的話聲飄來,一點也稱不上友善,但諸宜庭聽了,卻笑開了一張圓圓的臉。她轉身爬進車裡,很開心地打招呼:「邵恩,好久不見了。最近寫歌寫得怎麼樣?你的聲音表情有進步喔,我是說講台詞的。上課還是有用的,對吧?」
「囉嗦。」邵恩的回答就兩個字,還是如萬載玄冰一般。
「謝謝你們今天還特地繞過來。」諸宜庭根本不會被大冰塊嚇到,她早就習慣了,笑瞇瞇的說著。
「哼。」這次連話都不回了,直接用鼻音作答。
門外,馬克還在跟尹浬鬥嘴,氣得直跳腳。車裡,邵恩在最後一排的角落,隱沒在黑暗中,根本不看她。司機先生吃完消夜,有點不好意思地擦乾淨手,坐回駕駛座準備開車……
看似無事,可是她知道,其他人根本不用來這一趟。
她可以和馬克坐計程車:司機接了在別地方工作的尹浬和邵恩,可以直接回公寓的。可是,他們現在都在這裡。
只因為……要讓她和尹浬見面。
「……所以我就說,這一切都是我的功勞。」馬克還在碎碎念,一面鑽進車裡,一把推開她。「胖子,走開,擋在門口我怎麼進來!」
一個踉蹌,剛好退回尹浬懷中。尹浬抱住咯咯笑著的她。
軟軟的,抱起來很舒服。尹浬從來不明白為什麼紙片人會蔚為流行。他演戲或拍照時抱過不少目前當紅偶像女藝人,沒有一個像現在抱著的這個這麼適合他、抱起來這麼滿足的。
好一陣子沒看到她了,還是一樣可愛、有精神。
「要不要上車?還是要帶去開房間?隨便你們。」像這種話,也只有邵恩會說。
諸宜庭臉一紅,乖乖爬上車,尹浬隨後跟進來。
刷!門拉上了。
雖然外面夜闌人靜,車子飛陝奔馳,但車內非常熱鬧。
只要諸宜庭在,本來各自埋頭做事休息的條碼三人,就會變得很吵鬧!!鬥嘴、爭論、欺負小助理、批評別的藝人、抱怨導演、劇本、同一齣戲的全體演職員、錄音室所有的問題,乃至於唱片市場、大眾品味……
罵得之狠、之犀利,隨便一句被記者聽見,絕對都可以上明天的娛樂新聞頭條:所以他們不可能在別的地方像這樣放肆亂說。只有在這裡,才能真正放鬆一下下。
一路熱鬧吵到了公寓樓下,車子停妥,尹浬立刻宣佈:「好了,再來是私人時間,我們要去看星星了。大家晚安。」
說完,握住諸宜庭的小手,把剛剛跟眾人吵得面紅耳赤的小助理拉定了。
「神經病,這種時間約會。」邵恩在目送他們的背影離去之際,冷冷拋出一句:「台北市區想看星星?他們打算走到天文台去嗎?」
「沒辦法啊,又不能公開,連公司也不能說。鄭哥知道了,會很慘。」忠厚老實的司機先生下來幫忙提大袋子,很同情地說。
「胖子!明天通告幾點?」馬克伸長脖於喊。
「七點!」軟軟嗓音帶著笑意,遠遠喊了回來。
眼看他們一亡一矮、雙手緊握的身影,馬克也忍不住喃喃說:「尹浬的眼睛,真的有問題……」
「我倒覺得他們很相配……沒事、沒事。」司機又插嘴,結果,被兩個大帥哥同時瞪了一眼,把後面想講的話又吞了回去。
暫時偷得一點相處時間的兩人,根本沒有餘裕顧慮其它了。他們又像是離傢俬奔的情侶一樣,緊握著彼此的手,在黑夜裡,往未知的未來走去。
「最近佳晶姐還有找你麻煩嗎?」他低沉溫柔的關心,讓諸宜庭心頭暖暖的。
抬頭,她給他一個毫無芥蒂的、陽光開朗的微笑。「沒有呀。你呢?鄭哥有沒有再訓你?」
尹浬搖頭。忍不住抬起手,輕撫她光滑的臉蛋。
他們總是在夜裡才能獨處,總是在走路。
要到哪一天,才能像一對正常的情侶一樣呢?
也許要很久很久以後。也許,永遠沒有那一天。
「我們今天要走去哪裡?」不是看不出他的疲倦,不是不知道這樣的情況有多勉強、岌岌可危。但是,能在一起的時間那麼短暫,像是偷來的一樣,如果還要愁顏相對,那就真的太可憐了。
所以,面對他時,她總有最開朗的笑容、最輕鬆的語氣。
「隨便。走去哪都好。」尹浬微笑。她的甜甜笑靨是他的定心丸,是他放鬆精神的良藥。
「反正看不到星星,那我們亂走好了::」大眼一轉,她提議:「不如,遇到路口就左轉,看最後會走到哪裡,怎麼樣?我以前常常跟我阿嬤玩這個遊戲喔。」
「哦?你阿嬤會陪你玩?」尹浬有興趣了。
在他印象裡,長輩、老人都是嚴肅至極的一群,面對小輩除了管教之外,幾乎沒有別的互動。
會陪著孫女玩的阿嬤,會是怎樣的長輩呢?
「是呀。我爸媽忙工作,所以,我從小是阿嬤帶大的。」說起至親的外婆,她整張臉都亮起來了,嘴角上揚,迫不及待要告訴他。「我們都會先談好條件。如果我乖乖去午睡,睡起來之後,阿嬤就會陪我玩。有時是傍晚出去探險閒逛,有時是晚上逛夜市,有時是去廟口看野台戲……」
想起一老一少相伴的時光,諸宜庭說著說著,喉嚨有點緊緊的。
「啊,野台戲。」尹浬發出一個「我瞭解了」的聲音。「你就是這樣喜歡上喬素芝的對不對?我就說嘛,年輕女生怎麼會迷上喬姐當偶像……」
大眼睛眨啊眨,望著他,眼眸裡彷彿有星光在閃動。
「才不是。」她否認了。「我是到阿嬤住院之後,有機會一直看喬姐演出的DVD……才真的迷上喬姐的。」
才子佳人、神仙鬼怪、愛恨情仇……可以讓她跳脫出現實,即使只有短短的時間。
此話一出,尹浬愣住了。「你阿嬤住院?生病了嗎?」
「嗯。」諸宜庭卻不願多說。她轉開了視線,沒被握住的小手,指向前方。「我們走吧,要一直往左轉喔。」
※※
幾日後的早晨,尹浬在睡夢中,被突如其來又忽然消失的震耳音樂聲吵醒。
才睡了三個多小時,他的眼睛酸澀不已,甚至有點睜不開。迷迷糊糊走到小客廳,正好看到有人在手忙腳亂調整著音響。
「一大早的……」嘶啞的聲音,簡直不像自己的。
「哇!」被突然出聲的尹浬嚇到,那人驚叫起來,手上的CD嘩啦啦掉了一地。
那慌張的模樣……真像當小偷。
尹浬雙手環胸,靠在門框,好整以暇地看著光天化日之下進來偷偷摸摸的諸宜庭。他沒睡飽又被吵醒的惡劣情緒在迅速消失中。
「你、你今天不是一早就要去準備試鏡嗎?」小姐講話不但結巴,還微微發抖,完全就是作賊心虛的樣子。
作賊心虛?很好,他一定要搞清楚這位小姐在心虛什麼。
「試鏡取消了,改到明天晚上,導演助理今天凌晨才通知,說導演趕不回來,沒搭上班機。」尹浬提問:「你在做什麼?」
「沒有啊。」她頭低低地蹲在電視櫃前面收拾,目光最高只到他的腳踝。
她是有點心虛沒錯,但也沒有心虛到不敢看他的程度。
會讓她這麼反常的重點是──他沒穿上衣!
才剛起床,他身上只有寬鬆運動長褲:寬肩窄腰長腿,上身漂亮的肌肉線條毫不掩飾,閒適輕鬆的態度,加上那微微含笑的語氣……
雖然很親近,但,他們從來沒有太多像這樣獨處的機會:尹浬衣衫不整的時候,通常都是在拍照或拍片,身旁有數十雙眼睛盯著看。
而此刻……此刻……一股奇異的熱氣直冒上她的瞼。
「其他人呢?」尹浬要確定他們的獨處不會被打擾。
「邵恩早上應該是去公司開會。馬克,哦,對,馬克去上郎老師的表演課了,要上到中午。」
尹浬離開了臥室門邊,大步走到她身邊。
「這麼說,你早上也沒事?」因為靠近,他的嗓音聽起來更低、更親匿了。「你就可以陪我嘍?」
不知道為什麼,白天的他,居然比夜裡的他還要危險。夜裡,他總是很疲倦、很溫柔,即使是擁抱,也很輕、很淡,像只無害的家貓,需要主人拍拍哄哄就夠了。
但此刻……他像只剛醒來的猛虎。氣氛完全下一樣了。
「可以嗎?陪我?」
光裸健壯的胸膛就在她眼前,她幾乎可以聞到他的氣息──乾淨的、帶點性感的年輕男人味。一時之間,她有點呼吸困難,無法開口回答。
兩人就這樣僵持了幾秒鐘。曖味的沉默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