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是又怎麼了?」他輕輕替她拍背,不想看她掛在他身旁。
她深呼吸了幾口氣才回答:「因為我鼻塞,如果閉嘴就不能呼吸……」
聽到這個可笑的理由,他完全被她打敗,嘴角忍不住揚起微笑,幸好燈光昏暗她看不到。「妳想怎麼呼吸就怎麼呼吸,別給我惹麻煩。」
「對不起……」
「我不想再聽到這三個字。」這是她的口頭禪嗎?聽得他心煩。
她差點又說出同樣的三個字,慌忙中咬到自己的唇,好痛,但是不能發出聲音,絕對不能。
當室內一片沈靜,他反而睡不著,現在才九點,叫他怎麼睡得著?既然閒著也是閒著,隨便說點什麼都好。「妳每天的工作有哪些?說來聽聽。」
「咦,我可以說話?」他剛剛不是才命令她閉嘴?
「說吧,現在太早了,我還不想睡。」聆聽一個陌生女子的生活,或許可以轉移他對前女友的思念,他不想每晚都夢到前女友而醒來,那失落感總讓他沈痛得難以呼吸。
蘇婉綾不認為自己的工作有什麼好談的,但既然客人要求,她理當聽話。「我早上六點起來,一邊洗衣服一邊準備早飯,等大家吃完我才能吃,然後洗碗盤、曬衣服、擦地板,時間到了就做午飯,然後洗碗盤、去買菜,小姐們累了會叫我按摩,有時要陪她們去看婦產科,晚上當然也要做飯,其它就是甄姨交代我的事,像是跑腿買東西、幫她上網貼訊息等等。」
「上網?」他聽了一愣,現在的***工業可真先進。
「甄姨有個網站,客人和小姐看了就會跟她聯絡,我第一個主人是開服飾店的,教過我打字和上網,所以我稍微會一點。」她國中畢業後就沒再升學,大多從現實生活中學習。
「妳有沒有想過要離開?」她才二十三歲,只要認真工作,應該不愁生活。
「我不知道我能去哪裡,我沒有錢,證件都在甄姨手上,而且那些大哥很可怕,小姐如果不聽話,就會被打到送醫院。」自從有記憶以來,她就習慣聽主人的話,早已失去獨立的能力,世界那麼大,她一個人該何去何從?
他沈思了片刻,問了一個自己也覺得訝異的問題。「妳快樂嗎?」
他們才初次見面,怎麼就談起心來了?一個男人當然可以關心一個女人快不快樂,但發生在xin交易的場合裡,簡直是本末倒置。
「我沒有快樂不快樂,只有害怕不害怕,再辛苦的工作我都願意做,就怕甄姨要我接客,我想我不是這塊料……」她不確定自己活著有什麼意義,或許就只是為了活下去吧,至少她沒想過***,不管日子過得再苦,她仍有求生的本能。
他相當同意她這句話。「這倒是真的。」
「對不……」她差點又開口道歉,趕緊咬住嘴唇,好痛,可能流血了。
「總有一、兩件事能讓妳開心吧?」
開心的事?她必須很用力地回想,才能找出答案。「甄姨有時會稱讚我,說我字寫得漂亮、又會上網,那些小姐和大哥們,也會說我煮的飯很好吃,只要別人誇獎我,我就很開心。」
他聽了只覺得不可思議,很少看到這麼單純的女孩,不懂得什麼叫享受,只要一點肯定就夠了。他不禁又想起前女友關旭瑩,對她而言,讚美和崇拜早就是家常便飯,甚至有點膩了,如果沒有點創意的話,休想看到她的笑容,公主和女傭果然有天壤之別。
聊著聊著,兩人在不知不覺中睡著了,如果讓周逸峰知道他們是「蓋棉被、純聊天」,可能會笑掉大牙,但這確實發生了,而且他睡得很平靜,遠比周逸峰預期的效果更好,原來快樂與否都是自找的,就在某一個自己也沒察覺的關鍵點,他心頭的傷悄悄結痂了……
第2章
一覺睡到天明,自從關旭瑩離去後,這是韓宇第一次沒有夢見她,當他睜開眼睛,除了再次訝異於房內裝潢的俗氣,對自己的心境改變有了更強烈感受,難道真的如周逸峰所說,女人造成的傷害就要用女人來補償?
問題是他根本沒做什麼,只是跟一個笨拙又愛哭的女孩同床而眠,莫名其妙地
聊了一些話題,或許是時間到了,該止血的就會止血,該看開的也要看開了……
「韓先生,您早。」
他視線一轉,看到蘇婉綾站在床的另一邊,她換上了比較正常的衣服,白襯衫和黑長褲,一副標準女傭的模樣,她說的話應該有幾分真實性,她就像是長期在做女傭的人。不過,她是什麼時候起床的?居然還推了餐車進來,真佩服她躡手躡腳的功夫。
「請用早餐。」蘇婉綾一一打開餐盤,有果汁、咖啡、色拉、煎蛋、吐司和火腿,都是她親手做的,至少她還能替他做點什麼,以減輕她昨夜「失職」的自責。
「我先去洗個臉。」他咳嗽一聲走進浴室,看到鏡中的自己,睡在不熟悉的地方,卻意外的神清氣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只因為一夜好眠?還是那個女孩的另類服務?
等他走出浴室,坐到沙發上準備用餐,她就站在一旁侍候,替他倒飲料、拿餐巾紙、遞調味料,他早已經習慣有傭人服務,但對一個買春的對象來說,感覺很不一樣。
看他吃得津津有味,蘇婉綾、心中稍感安慰,總算她還有點用處,她的烹飪功力比不上大廚,只是從小做到大,熟能生巧而已,像他這般尊貴的人想必嘗遍了美食,願意吃她做的普通菜色,真是她的榮幸。
吃到一半,韓宇注意到她的下唇有個傷口。「妳的嘴唇是怎麼回事?」
「昨天晚上我想說對不起,可是又不能說,所以咬破了嘴……」她回答得有點不好意思,都怪她反應太慢,不夠機靈,甄姨也常這麼說她,不夠機靈的女人怎麼賺男人的錢?
韓宇瞪著她好一會兒,不知道該做何反應,說她單純還不足以形容,簡直就是笨得可以!昨晚他們聊了那麼多,了?
她居然一直忍著痛說話,她到底是哪根神經壞掉?
「韓先生,您多吃一點。」她微笑著催促,希望能多為他做點什麼。原來她除了緊張、哭泣、抱歉,也會有這種溫暖的表情,他居然坪然心動了一下,低頭咳嗽兩聲,提起一個有點尷尬的問題。
「妳…今天也會接客嗎?」
「我不知道,要看甄姨的安排。」她沒什麼選擇,甄姨如果要她死,她是絕對不能活,在甄姨手下那些兇惡的大哥們,早就讓每個小姐都明白這個道理。
「妳確定妳辦得到?」昨晚她表現得一團糟,他不認為她會在一夜之間進步多少。
「其實……我很擔心,我想不是每個客人都像您這麼客氣。」昨晚當她躺在他身旁,凝視他那安詳的睡容,眉宇間還有一股斯文氣質,好看得不得了。她想這輩子她只會遇見這麼一個特別的客人,以後她會常常回憶這一夜,曾有個男人把她當人看,還聽她說了好多好多話。
她的擔心是正確的,大部分的男人花了錢就要求服務,誰管她準備好了沒,或許幾年後她會變成另外一個人,世故、老練,甚至滄桑,就像那個甄姨。
一想到此,他除了惋惜居然還覺得驚恐。
氣氛變得有些凝重,他默默喝下咖啡,視線一瞄,發現她的異狀。
「妳怎麼又要哭了?」
「對不起……」她只是眼眶發紅,他都會注意到,教她如何不感謝?
「我吃飽了,我要走了。」他忽然沒了胃口,擦擦嘴角就想離開。真是怪了,他竟然有種罪惡感,想到她可能會遇到的事,他胸口就沉重到不行,就像被巨石壓住,呼吸都覺得痛楚。
告別的時候總要來臨,她向他一鞠躬。「韓先生,謝謝您。」
「謝什麼?」他並沒有替她做任何事。
「謝謝您什麼都沒做,我真的很幸運。」她臉上仍掛著笑,眼眶卻含著淚。
他無言以對,轉身打開房門,盧映竹正在走廊上等待,保鑣就是保鑣,隨時注意主人的動態,即使是在這銷魂窟。
韓宇告訴自己,他真的該走了,昨晚只是一個意外,同睡一晚並不算什麼,周逸峰想必付出了大把鈔票,那個甄姨應該滿足了,他沒有虧欠任何人。
「韓先生,車子已經準備好了。」盧映竹走上前對主人說。
「好。」韓宇的聲音變得有些乾啞,為什麼順暢的呼吸會如此困難?是跟背後那個女孩有關嗎?或許他該回頭再確定一下?但一回頭他就發現自己不該回頭,那女孩正微笑目送著他,微笑中帶著憂傷,臉上還掛著兩行淚痕,教他雙腳難以動彈。
「韓先生?」盧映竹發現主人不太對勁,很少看到他這麼為難的表情。
「你等我一下。」韓宇說完這句話,雙腳就自動走回房間,他必須做點什麼,否則無法平靜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