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華服少年突然出現,將她扶住,柔聲問:「你是哪裡來的小宮女?怎麼爬牆?哎呀,受傷了,我帶你去包紮一下。」
姨娘聽到聲音從殿內跑出來,一見到那少年立刻神色大變,「昭兒,你怎麼來了?」
「我來看七妹,可欣今天讓我幫她寫一篇詩,明天要交給老師的。」華服少年從袖口中拿出一張紙,「娘娘,這小宮女受傷了。」華服少年又打量著她,「不過,她穿得好奇怪。」
姨娘急忙將她搶入懷中,遮掩地說:「剛入宮的孩子,衣服還沒有來得及換呢。詩給我吧,以後不要老是縱容可欣,該她做的功課怎麼總是讓你替代?」
「我也沒別的什麼可以幫到她。」那少年對她微微一笑,「別怕,傷口不深,上了藥之後就不疼了。」他從旁邊的梔子樹上摘下一朵花來,放在她的手上,「如果疼,就吸口花香,疼痛就會減弱許多,因為這花香可以幫人解開許多煩惱事。」
她怔怔地看著那少年,只覺得他的聲音那麼好聽,彷彿可以安撫自己的心靈,富他的笑容節是那樣祥和溫暖,讓她不想移開目光。
那少年的臉和少年的名字從那夜之後就深深刻在她的心上,她依稀記得姨娘後來一邊上藥一邊悄悄對她娘說他是皇子。
皇子,叫皇甫昭?昭?還是朝?
十年後,她從邊塞被叔叔接到東都來,有一個人的名字時常在耳邊被人提起——皇甫朝,當今的皇帝。
因為那「朝」字多音,所以在百姓口中他一會兒被叫作皇甫「昭」,一會兒又被叫作皇甫「潮」。
原來他的名字寫作「皇甫朝」?那位只用幾句話、幾個微笑,便潛入她幼小心靈的男孩,如今已成為一國之君了?
幼年時萌動的戀慕之心漸漸地隨著年齡增長變成愛戀之情,久久縈迴心底,越積越深,越來越難以排遣釋懷,直到那一天,聖旨來到潘府,看到滿院親人的淚眼,她心中深埋已久的慾望開始蠢蠢欲動。
想見他!想見他!
再見到他時,他的容貌自然會有變化,只是從少年到青年,他變的似乎不只是外貌,還有性格。
他雖然經常笑臉迎人,但是那笑容中更多的不是親切,而是淡淡的嘲諷和冷冷的鄙夷。
所以,她不免失望,以為是歲月讓他改變許多,但他偶爾流露的溫存又讓她不免疑惑沉迷,尤其是蜷縮在他懷中時,她胸口的那道舊傷痕還會隱隱作痛,記憶總能回到許多年前,他將她從花叢中扶起,軟語安慰,溫柔療傷的那一幕。
可是,萬萬想不到,他,竟然不是「他」!而她兒時的夢竟然已在許多年前就破碎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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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止不住地顫抖,不知道是因為覺得恥辱還是為自己可悲可憐。
等了十年的夢,竟然只是一場空?傾心交付的人,原來不是夢中的「他」?
殿門外,聽到宮女在說:「胡太醫,這邊請,娘娘在殿裡。」
怎麼?有太醫來?她還沒從震驚中完全清醒過來,只見一位年長的太醫走進殿門跪倒道:「參見昭儀娘娘。」
「我記得我沒有傳喚太醫。」她看著那名宮女。
宮女垂首回答,「奴婢看娘娘剛才身體不適,實在不放心,就去稟報皇上,皇上讓奴婢通知太醫來為娘娘診視。」
這小宮女倒是盡心盡責,但是太醫只能醫身,能醫心嗎?
她揮揮手,「不必了,我好多了。」
「好與不好,要太醫說了算。」不知何時皇甫朝居然已來到殿門前,語氣堅定地吩咐,「胡太醫,請為昭儀診脈。」
她還想起身反對,但是被皇甫朝按回椅子中,「你的臉色的確很難看。」
他盯著她的眼睛,「剛才去了哪裡?見了什麼人?」
「只是去騎鶴殿走走,看了看梔子花,遇到了七公主。」潘龍美如實回答。但埋在心底十年的故事叫她怎麼說出口?
他狐疑地將目光投向那名一直跟隨她的宮女,宮女點頭,算是從旁證實了她的話。
太醫片刻就診脈完畢,「昭儀娘娘身體康健,看來沒有大礙。梔子花香氣濃郁,有些人受不起,可能娘娘的體質與梔子花有所沖克,以後還是少聞吧。」
太醫當然診不出她的心病,只能就事論事。
「多謝你了,我會記得的。」她客氣地將太醫請走。
殿門一關,空空的房內只剩下他們兩人。
皇甫朝負手看著她,「好吧,現在只有我們兩個人,你有什麼要說的,就儘管開口,你突然身子不舒服,是因為花香嗎?」
他的目光炯炯有神,帶著分析的企圖,彷彿只要她說一句謊話,都會被他一眼看穿。
「我……聽說你有個雙生的弟弟,叫皇甫昭?」
她忽然出口的話題讓他一怔。「聽可欣說的?」
「你們倆真的很像嗎?」潘龍美慢慢地,試探著提問。
「外人看來也許很像,但是也很容易區分我們,三弟不是很愛說話,總是一個人遠遠地站著,好像在看著我們生活。」皇甫朝的記憶倏忽間回到許多年前,「所以即使我們並肩站在一起,與我們相熟的人,還是能一眼就把我們分辨出來。」
與他們相熟的人可以,但若只是與他們見過一面,而且又時隔十年的人,怎麼可能分得清?
她苦笑一下,「有個兄弟,真好。」
他不解地看著她,「你問起他做什麼?」
「沒什麼,今天聽七公主說他英年早逝,挺為他傷心感慨。」
「他自小生來身體就不好,當年太醫就說他只能活到十幾歲,後來果然被言中。」他喃喃道:「所以這麼多年來,我時常覺得,也許我是代替他一起活著,所以,我必須活得很好!」
這是身為王者的氣魄,也是一個孤單少年在幼時喪失手足後所發的重誓吧?
潘龍美悄悄將頭依靠在他的胸前,長吁口氣,「孤獨地活著真的很寂寞,臣妾不知道自己能否讓萬歲感覺到一絲安定和溫暖。」
他更加困惑地低下頭,看著眼前那個嬌小的身影,只覺得她今天顯得很古怪,但是也知道,憑她的脾氣,若她不想說,就是怎麼問都問不出來。
「不要光說我,你好像也很孤獨?」他捧起她的臉,溫存一笑,將唇溫印在她的唇上,「你讓朕不孤獨了,也就是讓自己不再孤獨,但是這麼愁眉苦臉的妻子,朕可不要。」
她不得已只好勉強回應一個微笑,但是自知笑得很不好看。
皇甫朝卻很容易滿足,一摟她的纖腰,「走,帶你去好好轉一轉這座皇宮。」
這皇宮是他的家,又像是他的寶藏,如今他越來越覺得她就是這寶藏中的明珠,所以要將她好好地珍藏起來,並與之共同分享自己的寶藏。
至於白天在朝堂上衛英疇含沙射影再度指責他大肆充斥後宮,為了一己之欲而枉顧年輕女子青春的罪名,就見鬼去好了。
潘龍美已經是他的人了,他是絕對不會放手相讓的!
第七章
曲絲縈自從嫁給皇甫嘯之後,簡直可以用「如魚得水」來形容她的心情和處境,她本來就是不願意受束縛的性格,皇甫嘯的骨子裡也是自由至上,所以兩個人閒來無事就會跑到東都附近的山野間出遊。
這一次他們又在外面整整玩了兩天才返回王府,曲絲縈現在出門都是騎馬,在東都甚至博得一個「驃騎王妃」的美名。
當她今日翻身下馬的時候,一瞥眼看到大門口有輛馬車正停在那裡。
她隨口問道:「家裡來客人了?」
管家故作神秘地一笑,「是的,貴客等王妃好久了。」
「貴客?能有多貴?用秤盤稱過了?」
曲絲縈打趣著走進去,一眼看到對面那個正對著她微笑的人,不由得驚喜萬分,跑過去一把將那人抱住,「龍美?你怎麼可以出宮來看我?」
「悄悄溜出來的。」潘龍美對她眨眨眼。
曲絲縈下可思議地打量著她,「龍美,你好像變了不少哦。」
「有嗎?」她笑笑。
「當然。」曲絲縈悄悄問道;「你和皇上……圓房了?」
「真不害臊,都是王妃了,還這樣隨便地問東問西。」潘龍美避而不談也是一種默認。
曲絲縈興奮地張大眼睛,「真的?被我說中了?太好了!」
「有什麼好的。」潘龍美轉而苦笑,「身為宮裡的女人,有幾個能像你這樣跑出來做王妃,可以不必和一群女人爭寵的?」
「你需要和誰爭寵?」她笑望著她,「我倒聽說有不少落選的佳麗為了你吃醋呢。龍美,當日我還真沒看出來,你竟然有這個本事,可以專寵後宮。」
「那不過是皇上一時的新鮮好奇罷了,你以為他能對我好奇多久?」潘龍美的回答讓曲絲縈不由得愣住。
「怎麼這麼說?你遇到什麼煩心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