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流血了,怎麼是小傷?不然你在這裡等我,我去買消毒水和紗布。」汪孟涵睜大眼睛,四處梭巡附近有沒有西藥房。
莫允謙感受到她紛亂的氣息和擔憂的心情,偏偏她的目光在遇上他回視的時候又侷促地撇開。
她為什麼不敢看他?這個突來的認知、不尋常的氣氛、旖旎之中透著煩躁的感覺,使得他一股無名火在體內狂烈的焚燒著。
他粗魯地甩開她。
「妳煩不煩啊?」他累積的不滿爆發了。「芝麻小事妳也要慌張,搞得人心惶惶!妳老是堅持己見,不多替旁人設想,難道妳都沒有自覺,妳在無形中常給別人帶來麻煩嗎?」
「我……」汪孟涵訝異他反應激烈,但還是抖著手掏出面紙,將他的手包起來,結巴著道:「我……你……對不起,我多管閒事了。但是,你回家後務必趕快上藥,以免感染。我們就在這裡分開吧,再見。」
「汪孟……」見她走遠,莫允謙揚起受傷的手想喚她,又立即住口,沾了血跡的面紙飄落地面。
不管了,這麼做也好,把話說開來,他也落得輕鬆。於是,他只是眼睜睜看那落寞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
第三章
尤金.鄭是典型的工作狂,追求藝術不遺餘力,容不得一絲瑕疵,必定達到盡善盡美的程度。
私底下,他的個性據說非常紳士,可是「上班」時就大相逕庭了,他好比不可侵犯的太歲爺,工作氣氛常凝重得令人不敢吭氣。
雖然他十三歲時跟隨至親赴英定居,拿的是英國護照,由於在台灣土生土長,所有耳熱能詳的國罵也溜得不得了,要是有人惹他不痛快,當場教他吃不完兜著走。
「小張,她人呢?」尤金沒耐性地大吼。那女人是跟老天借瞻嗎?向來只有人等他,沒膽要他等人的!
「是是是,導演。」小張唯唯諾諾地陪笑,再度拿起手機撥打,之後輕聲對他說:「班機誤點,模特兒正在趕來的途中,她的助理說,最快二十分鐘就會到了。」
「最慢是什麼時候?明年嗎?」尤金尖酸刻薄地怒道:「怎麼不教她們去死一死算了!怕誤點為何不搭早一班的飛機?什麼爛理由!剛出道就學人家要大睥,真以為自己是超級巨星啊?在我眼裡不過是個屁!」
「這樣不好吧?」教人家去死?這個要求很過分耶。
「他媽的烏龜王八蛋!」尤金理直氣壯地炮轟,「下了幾天雨,進度落後不說,租借的飯店今天下午到期,廣告快要開天窗,她們不該死嗎?要死自己死,還想拖別人下水。豬頭!垃圾!雜碎!害群之馬!」
就算模特兒趕來,還是得在三小時內收工,如此一來,拍攝的質量會好到哪裡去?他可不想毀了自己的招牌。
尤金負氣定到窗邊,忽然看見對街花店有個女孩子正在替一盆花噴水,女孩雙唇輕啟,笑顏很……他不知該如何描述,距離也稍遠,無法看得真切,反正是很引人注目的那一種——至少對他而言。
「小張,camera拿來。」尤金接過助理遞來的攝影機,調整適當的焦距,將女孩的輪廓鎖在鏡頭中,也看清那盆花是瑪格麗特——母親生前的最愛。
他頓時有個想法。
「小張,不管用什麼方法,把對面那個賣花女弄來,主角就是她了。」尤金決定更換廣告的主角。
「這……可是廠商已指定好代言的人選,怎麼能臨時換角呢?攸關職業道德呀!我們要如何跟廠商交代?」
「我會負全責。遲到的人沒有時間觀念,缺乏敬業意識,根本是藐視產品,不配代言。」尤金話說得很明白。
「要是她不願意呢?她真的行嗎?很令人懷疑耶。」小張看了眼攝影機中的影像,這女孩極為普通,沒一點可取的地方啊。
「不可能不願意,時下的女孩子誰不希望飛上枝頭成鳳凰?快去,否則我砍掉你的頭!」尤金厲聲警告。
小張只好聽令,先跟飯店櫃檯告知一聲,再撥打花店廣告牌上的電話號碼,訂了一束花,指定那女孩送到房間來。
汪孟涵不疑有他,捧著花束來到飯店。她敲了敲房門,天旋地轉間,整個人便被扯進去。
看著眼前宛如攝影棚般的佈景,她愣愣地張大了嘴。
「小張,跟她說清楚。快,我們沒多少時間了。」尤金說完,回身教服裝師和化妝師待命。
汪孟涵聽完小張的解釋和劇情走向,隨即推開他要逃。
「我不會啦!」
一隻皮鞋速度更快,擊中開啟的門扉,嚇得她停下開門的動作。
「把她押到床上去。」尤金示意一旁孔武有力的場記。「順便把我的鞋子丟過來。」
跌坐在床中央的汪孟涵來不及求救,接著就有人兜高被子當屏風,兩個女人靠過來幫她換上一襲純白的睡衣。
「救命啊!」這裡有男人耶!汪孟涵努力護著春光,香汗淋漓。這確定是拍廣告嗎?怎麼搞得像A片!
「導演,她臉上都是汗,粉底上不去。」但化妝師接著又說:「應該也沒差,她皮膚滿好的。」
「嗯,那就免了,剩下的靠燈光。」尤金測量著拍攝的角度。「All right!各就各位,action!」
說也奇怪,汪孟涵原本還很排斥,一聽見從小就相當熟悉的術語,反射動作便隨著劇情演出睡覺的樣子。
哇,不愧是五星級飯店,他們的床好舒服喔,真想就這麼不顧一切地睡著。汪孟涵由衷地讚歎著。只是,想到自己競成了廣告的主角,她又開始慌張,表情和四肢逐漸僵硬。
「卡!」尤金喊暫停。「妳也睡得太久了吧?眼睛要張開,張開懂不懂?我沒教妳演木乃伊或屍體,這裡是飯店好嗎?不是金字塔,更不是太平間,請不要一睡不起,真是去他爺爺的晦氣!」
汪孟涵驀地面紅耳赤。
然而她越緊張,表現得越差勁,頻頻NG。
「妳是不是顏面神經麻痺?我要妳嘴角上揚二十度,是上揚,OK?妳下垂個屁?又不是不給妳酬勞,擺出那種什麼死人臉?」尤金憤怒地丟腳本,辟哩咱啦地罵個不停。
「導演,我們還是請原先的模特兒過來吧,她不太適合。」小張同情地瞄著汪孟涵。無端招來橫禍,她一定痛苦得想上吊吧?
「我也很後悔,但現在只能死馬當活馬醫!」尤金凶狠地瞪著小張。「少囉哩囉唆,說些有的沒的,閃到一邊去!」
「你們還是另請高明……」汪孟涵拿起自己被丟到床下的衣服,胡亂套著,欠身辭行。
「誰准妳走了!」尤金又丟了只皮鞋過去。「怕連累大家就表現好一點呀,豬頭豬腦,聽不懂人話啊?對,豬本來就聽不懂人話,妳簡直比豬還笨,豬肉至少能吃,妳到底有什麼用處?」
說她比豬還不如?汪孟涵被這麼一激,氣憤地握緊拳頭,手背爆出青筋。好,既然瞧不起她,她就要拿出「實力」!
秉持臥薪嘗膽的精神,她躺回床鋪。出人意料的,接下來她一次OK。
「Good,現在拍沖水的畫面。」尤金終於鬆了口氣。
汪孟涵一點就通,不用半小時就達到導演的要求。
「非常好,只剩下外景的部分了。」尤金難得露出一絲笑容。
由於後續的過程相當順利,廣告在下午便拍攝完畢,工作人員無一不歡欣鼓舞,因為不必再忍受尤金的精神虐待。
「喂,謝啦!」尤金走到汪孟涵面前道謝。
「哼!」汪孟涵皺鼻一哼,沒辦法強迫自己對他和顏悅色。
狗急會跳牆,要不是為了爭一口氣,也看在有錢賺的份上,她早就控告他人身攻擊……前提是她敢上法院的話。
「嘿,妳生氣了啊?」尤金清清喉嚨,俯首直視她低垂的頭頂。「我工作時就像變了個人,妳別放在心上。」
怎麼可能不在意啊,她莫名其妙被罵耶!但他們人多勢眾,她倒也不敢多說些什麼。
「我穿過了……」她抓抓身上的。廣套裝。「衣服洗好後再寄去給你們。」
看她年紀輕輕,穿上套裝還有模有樣呢。尤金笑著說:「我替妳買下來,還有那些睡衣,妳全都帶回去吧。妳穿起來很好看。」
「不、不好吧?」汪孟涵為難地說。一方面不好意思接受,一方面她也沒啥機會穿呀,睡衣的剪裁有點暴露,而套裝又太正式了。
「沒關係,我說了算。」尤金心意已決。
她想了想,還是接受吧,畢業後找工作用得著套裝,再說誰教他要污辱她?多少A個東西也好,以彌補受傷的心靈。
「謝謝你,酬勞別忘記給我,這個禮拜我都會在花店,我走了,再見。」汪孟涵一口氣說完,手忙腳亂地收拾著東西,該屬於自己的,她一項都沒有遺漏,然後逃也似的離開現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