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涵她媽媽。」莫允謙如沐春風地來到佛堂。
看著努力擲茭但擲不出聖茭還累趴在跪墊上的蘇思桃,他微揚起嘴角,無視她恨得牙癢癢的表情,他雙手合十,對神主牌唸唸有詞。
「汪家的祖先們,我算是你們家的一分子了,但別誤會喔,這不表示我是入贅的。現在時候未到,我龍困淺灘,不能有所行動,但我遲早會把那個鴕鳥心態的妻子帶走。
「咱們搏個交情如何?晚輩莫允謙遇上麻煩了。你們在天之靈可否助我一臂之力,共同撂倒我十一點鐘方向、用鏟奸除惡的眸光瞪我的番婆?小弟感激不盡。」
「臭小子!你是沒祖先嗎?幹嘛拜我家的?我跟你既不同姓,也不是親戚,飯能亂吃,祖先哪能亂拜!」蘇思桃腿一伸,臀一擺,把他擠了開去。「唸唸念,念個不停,你在念大悲咒啊?」
「岳母大人真狠心,這樣荼毒晚輩,在座的神明祖宗都在看呢。」莫允謙雙臂環胸,涼涼地道:「我信耶穌,可是每一種信仰我都尊重。四海之內皆兄弟,何需分妳家和我家?」
「哈!拍馬屁我也不會出賣女兒,你省省力氣吧!」她怒瞪他一眼,不客氣地說。
「媽——」
「少半路認老母,我沒福分有你這種偷拐搶騙的兒子。」蘇思桃自鼻端重重地一哼。
「難道妳要我連名帶姓地叫妳嗎?」古早人都亂取名字是不是?一個比一個土,他老媽的還好聽些。
「論年紀、論輩分、論人生閱歷,你膽敢直呼我的閨名?沒禮貌的傢伙,懂不懂規矩啊?」她兩手抆腰,鼓起臉頰斥罵著。
「所以叫媽比較順耳囉?」莫允謙洋溢著暖陽般的笑容。「媽,我對孟涵是認真的,把她看得比自己還重要。我們結婚,妳不是少了個女兒,而是多了個半子,何樂而不為呢?我會好好孝順妳,也會時常陪孟涵回來探望妳的。」
「甜言蜜語誰不會說啊?孟涵年紀還小,等她二十五歲後再說吧!你再亂喊,我就真的打得你哀爸叫母!」蘇思桃下馬威地斥喝,然後繞過他離開。
莫允謙無奈的聳聳肩,隨即合起手掌,必恭必敬地朝莊嚴慈悲的觀世音菩薩像行個大禮,再度喃喃自語。
「您好,您是深受世人愛戴的觀音大士吧?恕我冒昧直言,小弟我真覺得您是位集外貌與智慧的神仙,熱心救人於水深火熱之中,對您的義行,我佩服得五體投地。我有個小小的請求,希望菩薩應允。
「請發揮您無邊的法力吧!讓剛才那位惱羞成怒、拂袖離去的大嬸開啟智慧,她好像有點阿達阿達的喔,我這麼愛她女兒,她怎會把我當成人蛇集團般防著呢?她說了我不少是非吧?我支持您促進中西交流,找我們耶穌主子下棋沏茶,別理那個老番癲。對了,您聽過西洋棋和阿薩姆紅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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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廳裡,布袋戲悠揚的配樂響徹每個角落,汪名洋正在電視機前模仿葉小釵垂首垮肩卻依然玉樹臨風的姿態。
蘇思桃關掉電視,扳過兒子的肩膀。
「名洋,告訴媽媽,你要幾歲結婚?」她搭著兒子的肩頭,把全部的希望放在他身上。
汪名洋專心地想著,然後響亮地回答,「五年級。」
「為什麼?」蘇思桃呆若木雞。
「高年級就長大了呀。我想娶我們老師耶,她的頭髮長長的,屁股翹翹的,腿壯壯的,看起來好勇敢喔,而且聲音很好聽,會說很多很多的故事,不像二姊在收音機裡話都講不好,多音字也都念錯。」
「其實,五年級還是兒童喔,兒童只能是兒童,不能當老公的,而且就算當了老公也不能做什麼事,還是別太早熟比較好。」她笑盈盈地糾正兒子的想法。
「這樣啊,我瞭解了。」汪名洋點點頭。
「是啊、是啊,我就知道你不會像那兩個吃裡爬外的丫頭一樣,棄媽媽不顧。」她感謝蒼天有眼。
「好,我決定等長出鬍子再結婚,爸爸說他國中就長了喔。哎喲,那我還要等好久,到時候老師都四十歲了,她會不會把我甩掉啊?」
「算了,隨你高興。」蘇思桃虛弱地跌坐在沙發上。「新郎官,快去把房間裡的玩具收一收吧。」
「阿桃,小兩口的事要樂見其成,不要過分干涉。」沉默已久的汪大海走進客廳,出聲道:「我原本想,以孟涵的個性,要得到一份真愛會很困難,現在剛好那個人出現了,這是圓滿的結果,妳還擔心什麼?」
「你只替別人想,都不替我想,我不但擔心她,也會怕寂寞啊,你懂不懂?」蘇思桃撐額哀號著。
「但兒女大了總要成家啊。孟涵為了要我說服妳放下對允謙的成見,還跟我撒嬌呢,我們父女多久沒這麼親近啦?」汪大海欣喜的歎道:「她真的長大了,那個坐在我腿上、吵著要我抱抱的小女娃長大了……」
蘇思桃只覺得一陣暈眩。
「這是什麼世界?我嫁的老公沒骨氣,別人隨便說個好聽話就棄械投降:大女兒沒天良,包袱收收『對郎走』,不管我們的死活:二女兒沒主見,糊里糊塗被騙婚,還笑得跟傻瓜一樣。」她崩潰地哭喊,「我還生了個沒智商的兒子,以為長鬍子就可以娶老婆……」
她究竟造了什麼孽?搞不好她上輩子是顧人怨的昏君,今世輪迴報應,被這幫亂臣賊子舉兵反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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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允謙,你睡了嗎?」汪孟涵踮高了腳尖,傾身張望。
「睡了還能跟妳說話?」莫允謙努力撐開沉重的眼皮,寵溺地笑著。
「我發現……玫瑰花的香味沒有它外表那麼濃郁耶,花不可貌相,它一點也不野,還挺小家碧玉的喔。」她多嗅了幾下。
「滿適合妳的啊!俗氣的花配俗氣的人,負負得正,妳的氣質因此顯得高雅。」他嘻皮笑臉地揶揄。
「不用拐彎抹角諷刺我吧?不跟你說了,再見。」
「喂,度量那麼小,開開玩笑也不行?」他捨不得掛電話,想再多聽聽她的聲音。
汪孟涵皺著鼻子,望了望花團錦簇的景象,有感而發,「多虧主人的細心照顧,花園整理得好雅致,不同顏色的玫瑰在夜裡少了一份嗆人的艷麗,多了一份低調的嬌美。」
「我媽也這麼說,她就愛弄那些花花草草……」花園?莫允謙察覺出不對勁。「妳在我家外面?快上來啊!」
「不……太晚了,我只想站在這裡就好。」看見豪宅三樓的窗戶突然打開來,她急忙躲到牆邊。
「我下去,不要離開,等我。」莫允謙遠望著鏤空的雕花大門,隱約看見外頭縮著一個人影。
「你不要下來啦,我等一下就走了。」她小聲地道:「我主要是想跟你說,安心的去意大利吧,我支持你,加油喔。」
「分隔兩地也可以嗎?不是想見面就能見面。」
他走出房間,步下樓梯,穿過客廳,在玄關換上夾腳拖鞋後走出屋子。他停在花圃前逗留片刻,漫不經心地看著奼紫嫣紅的花叢,之後目光移向大門外的倩影。
「我媽媽因為關心我,所以反對我們的事:鄭導演因為喜歡我,所以給我祝福和自由……」汪孟涵忸怩的說著她精心準備的演講詞,然而才剛起頭就讓唯一的聽眾打斷。
「想聽妳當面跟我說,我現在就下樓去。」莫允謙慢慢走向前,唇角那抹頑皮的笑意不斷擴展開來。
「可是我已經在回家的路上了。我只敢在電話裡說啦……」她跨步來回走著,配合地放大呼吸聲。「而且我現在好害羞,真不好意思。」
「妳不是討厭和害羞畫上等號?」盯著她裝模作樣的舉動,他啼笑皆非。
「特殊狀況嘛!」臉好熱喔,她不願此刻的窘狀被他看見。「話說回來,在喜歡的人面前扭扭捏捏也算正常啊。」
「妳的臉有比玫瑰還紅嗎?」他的拇指擱在大門的開關按鈕上。
「呵……你有沒有跟我一樣臉頰發燙?我現在好想找個地洞鑽進去喔。」汪孟涵很害羞,足尖在地上畫圈圈。
「我現在應該面無血色。」因為今晚有點冷,他忘了披上外套。
咚一聲,大門忽然往旁邊滑開,汪孟涵的身子顫了下,轉頭看到莫允謙似笑非笑的表情,她更是震撼。
「我看比猴子的屁股還紅。」他直瞅著她的粉頰。
「夜色這麼黑,你哪看得清楚?」她撇著唇道。他很討厭耶!人早就站在她後面,還耍著她玩。
「妳希望我去意大利嗎?把我踢到天涯海角才高興?乾脆我們倆一起去?」這是兩全其美的辦法。
「我想陪家人。」汪孟涵搖搖頭。
「妳對我一點眷戀都沒有?」莫允謙低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