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往例,宗主必是由除厄師中選出,能力最強,法力最大的,才能成為宗主。
前任宗主薄少君,就是個法力非常強大的除厄師,他從小就天賦異稟,精通五行之術,早早就被內定為宗主繼承人。可惜,他在一個月前獰逝,年僅三十歲,未留下任何子嗣,宗主之位因而空懸了好一陣子。
幸而薄少君死前已指定了繼承人,今天就是這位繼承人接掌宗主的儀式,賓客們都很好奇,這位即將繼任的薄家有始以來第一位女宗主,到底是什麼模樣。
這時,一個嬌小的身影,在長老的帶領下,一步步從大廳裡走出。
她身穿著薄家宗主才能穿的銀繡白色絲緞寬袍,頭戴白銀冠帽,腳蹬白色布靴,明明該是威風凜凜,氣勢懾人的,但是……但是她怎麼好像走得有些危危顫
顫,吃力蹣跚……
薄少春豈只是走得吃力,她早已緊張得汗流浹背,呼吸困難,腳下沉如灌鉛,腦中一片空白……甚至,她根本想不起來這兩天自己是怎麼過的。
被戴天祈從台北接回薄家,一切都變得相當詭異,全族長老和除厄師們在大門迎接她的歸來,那陣仗,簡直要把她嚇得厥過去。原來,要當個不平凡的人也得要有不平凡的膽量啊!但她天生沒膽,要應付這種場面,一定會少活十年。
而讓這些以前最敬重的長輩和地位崇高的除厄師向她行禮,她會再折壽十年。
那一刻,如果不是戴天祈就擋在她身後,她真的很想轉身逃回台灣。
第一個震撼還沒完,緊接著,大長老叫她進入密室,又丟出第二顆震撼彈!
「儀式舉行完之後,還有一件重要的事。你必須馬上挑選夫婿,歷任薄家宗主都必須在二十五歲前完婚,這是薄家非常重要的一個傳統……」
誰啊?誰要完古兀婚?
長老們到底在說什麼?
她頭昏腦脹地瞪著大長老,整個人傻掉。
「你也二十四了,以你的資質,我們一點都不期待你能光大整個薄家,所以你唯一的用處,就是替薄家傳承子嗣。」大長老不客氣地道。
她怔愣著,用力消化大長老的話。
他的意思是說,她成為宗主的第一任務,就是……生小孩?
「薄家因除厄而陰氣極重,陽男代代減少,這一代的男丁更只剩下前任宗主,他未婚就過世,薄家的血脈眼看就要斷了,他選了你繼承,我們猜想,他應該是認定你能替薄家生出男丁,所以,就任儀式之後,將公開這項招夫訊息,你最好要有心理準備。」大長老又道。
生男丁?招贅?
她薄少春未來的人生,就是要「娶」進一個男人,然後生孩子,而且,還得生出兒子!
老天呀!
她暗暗叫苦,開始後悔自己相信戴天祈說的鬼話,什麼她以後就是宗主,誰敢對她怎樣?誰敢擺佈她?現在,她不就是要被怎樣,被擺佈了嗎?
他還說她可以替自己出一口氣呢!結果,氣還沒出,就先吞了一肚子悶氣。
「從現在起,你得齋戒沐浴,禁食兩天,打坐修行,背記咒語和儀式流程,繼任儀式在兩天後正午舉行,絕不能出任何差錯,在儀式最後,新任宗主得用法力讓祭台上我們薄家的銅鑄聖獸口中冒出火來……」
聽到這裡,她再也忍不住,慌張驚喊:「可是我沒有法力啊!怎麼讓聖獸嘴巴冒火?」
「我們知道,所以到時會請少妍在你背後幫你作法,到時你可要利落點,別穿幫了,貽笑大方。」大長老皺起老眉。
「是……」她心虛地低下頭。
「真是的!宗主怎麼會選上什麼都不會的你呢?薄家近來問題重重,極需一個能振興的能者,但你卻這麼……」二長老和其它長老一致無奈搖頭。
她看著他們滿臉的擔憂,內心更是惴惴不安。薄家怎麼了?該不會以後薄家有個什麼差池,都會怪到她頭上吧?
後來,她一一按照要求,閉門齋戒打坐,禁食兩天,背記那些拗口的咒文……
可是,兩天沒吃東西,再加上緊張,她整個人從今天一早就氣虛無力,四肢發冷,再看見這麼多賓客,眼前就開始發暈。
因此,當她一步步走在黑毯上,腳就失重不穩,每跨出一步,就好像在和地心引力拔河,沉重得喘不過氣來。
太陽,突然變得好炙烈,祭壇,也遙遠得彷彿永遠走不到……
戴天祈以「曜石」總經理的身份出席,坐在賓客的第一排,一身俊挺西裝,清逸優雅的模樣在來賓群裡非常突出顯眼。
只是,眾人都屏氣凝神地觀禮著,他卻噙著笑意,盯著薄少春那搖搖欲墜的艱難腳步,暗想,她大概撐不到祭壇……這個想法才閃過他腦子,薄少春就踩到了白袍下擺,然後,當著眾目睽睽,往前栽倒!
「啊!」不少賓客低呼。
但丟臉的事還沒完,她在撲跌的瞬間,頭上那頂縫著翠玉、代代相傳的貴重冠帽頓時掉了下來,滾啊滾的,正巧滾到了戴天祈腳邊。
薄家長老們全都變臉,除厄師們則個個額際爬滿黑線條,族人們更是倒抽一大口氣。
戴天祈低下頭掩住口,雙肩一陣抖動,非常費力才壓下嘴角往上的抽措描,以及胸口那團差點爆出的笑聲。
薄少春這傢伙,真是快笑死他了!
她把整場嚴肅的儀式,弄成了搞笑版電影。
一陣尷尬的沉默,就在眾人不知該如何是好之際,戴天祈彎下腰撿起那頂冠帽,站起身,緩步走向薄少春。
「快起來,大家都在看呢!」他朝呈跪倒趴地姿態不敢亂動的薄少春低聲道。
「我……我沒力氣……站起來……」薄少春聲音中都是顫抖的哭腔。她不只站不起來,她更羞慚得不敢站起來,因為實在太丟臉了。
「真是的!你還真上不了大場面哪……」他笑歎著,一把將她扶起站好,再將那頂冠帽戴回她頭上。她的臉色蒼白,髮絲全因汗水而凌亂地貼在額際,看起來狼狽極了。
狼狽得有趣。
薄少春抬頭看著戴天祈,感動得快哭了。他真的是個好人,只有他肯出手救她,而且救了三次。
「聽著,再怎麼怕,你還是得把這場戲演完,勇敢一點,抬頭挺胸地走上祭壇。」他拍拍她的肩,在她耳邊叮囑。
「可是我……」她抬頭看著他,不知怎地安心了不少。
「你怎樣?」
「其實……我好餓……」她苦著臉說出自己腳軟的真相。
他這次真的忍不住了,撲哧地笑出聲。
「呵……」真有意思,薄少春把整個沉悶又無聊的薄家變得有趣了。
她擰著小臉看他,不懂他在笑什麼,她是真的快要餓死了。
這時,大長老已派了兩名除厄師來到她身邊,其中一人是薄少春的大堂姊薄少蓮,另一人則是原先最被看好的宗主接班人薄少妍。薄少妍長得美麗奪人,只可惜個性冰冷,一向很少有表情。「走吧!大長老要我們陪你上祭壇。」她對薄少春說著,目光卻很快地移向戴天祈,深深地盯住。
戴天祈對著她微微一笑,轉身踱回座位。
薄少春於是在薄少妍和薄少蓮的陪伴下,走上了祭壇,順利完成了一道道儀式,最後,終於到了點燃聖獸口中之火的步驟,薄少春又開始緊張了。
那句咒語該怎麼念?手又要在空中做什麼手勢?
為什麼想不起來……
她求助地轉頭看著立在她左手邊的薄少妍,但薄少妍卻冷漠地站著,不理她。
而右手邊的薄少蓮,則一臉蔑惡。
「天……天門開……地門閉……陽火升……陰火……『消』?呃……還是『降』 ?啊不是……應該是……是……『滅』 吧?」她憑著殘留在腦中的一點點印象,拼湊著那些咒語,可是卻念得離離落落,結結巴巴。
薄少蓮不耐煩地臢起麗眉,瞪著她低斥:「你給我好好的念,行嗎?」
「是……」薄少春驚恐地趕緊更正,道:「陽火升,陰火滅……嗯……那個……薄氏一脈傳千年……消災除厄……消災……除厄……消災……」
「你是跳針還是當機啊?念下去啊!」薄少蓮壓低聲音兇惡地斥罵。
「是……呃,除厄……除厄……」她也很想念下去啊!偏偏接下去是什麼全忘了。
薄少妍也動氣了,她突然接口:「消災除厄,避禍得福,八方新氣集一身,新任宗主耀薄族……生有路,死無門,薄家歷代先祖降臨,陰鬼退散!」
說罷,她手藏在寬袖中對著薄少春施法,操縱著薄少春,薄少春的右手突然變得不是自己的,自動地舉起,在聖獸朝天的大口上方利落地畫了個符印,結咒。
祭壇離賓客有段距離,在他們眼裡看來,完全是薄少春自己在唸咒施法。
咒印結成,薄少春知道輪到自己了,立刻配合地大喊一聲;「喝!」
頓時,聖獸的大口竄起了火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