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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頁     艾珈

  聽著她口齒不清的喃喃,他忍不住破戒,親了親她臉頰。「不錯,剛才那個吻,就比先前那個好上很多。」

  第7章(1)

  翌日,黑羽招翠微來書齋,給了她一本《三字經》,問她認得多少。

  說起這她可驕傲了。「別看我這樣,我小時候也是讀過《三字經》與《千字文》的!」

  這倒稀罕。他微笑問:「誰教你的?」

  「我爹。」翠微沒看書便誦出了《三字經》全文,接著歎口氣。「我爹是讀書人,年輕時上京趕了幾次考,還沒入過金榜,身子已經趕壞了。我娘是麻丘有名的接生婆,最後我爹死了心不再上京,留在家鄉開了小書塾。我比姊姊幸運,小時就常窩在爹身邊聽他唸書。」

  難怪,黑羽心想,她容貌氣質就是跟一般鄉野村姑不太一樣,原來是家學淵源。

  「你爹娘離世,你幾歲?」

  她歪著頭想。「我爹走時,我大概七歲吧,娘是我十歲時走的。爹娘一走,生活擔子就全落在姊姊一個人肩上了。」

  「難怪你拚死也要讓她幸福。」他輕摸摸她驀地黯然的臉龐。「別難過了,日子會越過越舒坦的。我已經吩咐朗叔,多加留意確認大姊何日成親,那一天,我會帶你到隱密處送她一段。」

  他這提議,教她驀地濕了眼眶。「您對我真好,老在我還不知道我想做什麼之前,您就先準備好了……」

  「要讀懂你一點都不難,」他捏捏她臉頰。「你的臉簡直就像張紙一樣,心裡想什麼全寫在臉上。」

  她開頭不懂他說法純是比擬,還傻傻摸了摸臉,好一會兒才想到自己臉上不可能寫著字。

  她傻乎乎的神態逗得黑羽好樂,還真抓起筆在她臉上欲提字。

  「不要,您別老捉弄我……」她嬌呼地擋著他伸來的手。

  「別動,我想想看該寫什麼……寫愛煞黑羽好了……」

  「討厭!」她像小老鼠似地繞著圓桌竄跑,一不小心撞著書櫥,上頭「啪」地掉了本書下來。

  「撞著哪兒了?」黑羽趕過來問。

  「我沒事。」她笑著搖頭,他老當她是紙糊的,一撞就碎。「揉揉就好了。」

  接著,她望見攤在地上的書冊,入眼便是一首古老的戀歌,叫《越人歌》。

  她好奇拾起,念了起來:「今夕何夕兮,噯,下一字叫什麼?」

  黑羽探頭。「叫『搴』,搴舟中流。整句意思大概是,今日是怎生一個夜晚,我正好掌舟來到河中?」

  搴這個字正中她的回憶。她眼一亮。「您教我,我想知道它裡邊寫著什麼!」

  他笑著拉她同坐桌前,一字一字念了起來。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與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詬恥。

  「心幾頑而不絕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說君兮君不知!」

  她跟著念了幾回,才又問:「歌裡什麼意思'」

  「意思是說,一個舟子因緣際會在她船上遇上了王子,她很開心,雖然覺得坦露心意是很不好意思的事,但是王子從沒笑過她。只是可惜,因為言語不通,王子雖然喜歡她的歌,卻好像沒感受她詞裡的情意——」

  開頭她聽得開心,可一聽見末段,她不禁一愣。「耶怎麼辦呢?舟子唱的詞王子聽不懂?」

  黑羽笑。瞧她急的,當真把舟子看做是她自己了。

  「是有個傳說,說王子很喜歡舟子的歌聲,回頭找人家問了詞裡涵義,一聽就發現了舟子對他的情意,然後,他便派人接她進家門。」

  「這才對嘛!」她喜歡這首有船有河有王子的歌,感覺就像唱他們一樣。「您說這是歌,能唱嗎?」

  他微笑。「當然可以。我教一句,你跟一句。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等她開口和了之後,他才發現,她有副天生的嗓子。那歌聲之圓脆,有如銀鈴鳴轉,叮叮咚咚,悅耳極了。

  徒兒質佳,黑羽這個當師父的自然教得更起勁。

  他先唱:「今日何日兮,得與王子同舟——」

  翠微接和:「蒙羞被好兮,不訾詬恥——」

  「心幾頑而不絕兮……」

  「……」

  過午,黑羽趁花嬸回房小憩,拉著翠微跟一匹白鼻的花馬,兩人悄悄溜出「浸月邸」。

  「萬一花嬸知道,她會擔心吧?」翠微乖,要她瞞著極疼她的花嬸做事,她表情頗不安。

  「有我跟著,不會有問題的。」黑羽抱她上馬,隨後一跨,跟著落坐在馬背上。

  他雙腳一夾,花馬箭般馳了出去。

  這是翠微頭回騎馬,自頰畔拂過的疾風,很快教她忘卻早先的憂慮。

  「想不到騎馬這麼好玩——」她回頭瞅著黑羽笑,垂在她頰側的髮絲經風一吹,凌亂中帶著幾絲頑皮。

  黑羽看她指天指地,一會兒嚷著前面有鷹,一會兒說她看見野兔了,總之歡欣笑聲從她上馬之後就沒停過。

  他緊摟著懷中佳人纖腰,嗅聞著時不時拂進鼻尖的髮香,心想,他此刻所知所感,大抵就是一般人口中說的幸福了吧?

  直到花馬鑽進林道,她才想起。「你要帶我上哪兒?」

  「前頭有片桔梗花田——」他才剛說,馬兒就將他倆送到了。

  一片原野,上頭長滿一叢叢藍紫色的桔梗,寬闊無際超出翠微想像。整片山谷看起來就像夢一樣,放眼全是深深淺淺的艷藍。風兒一吹,脆弱如柳的莖稈隨風搖曳,美得教人心顫,她久久說不出話。

  翠微在麻丘待這麼久,入森林也不知幾百回,但從不知道林子深處,竟藏著這片人間仙境。

  黑羽抱她下馬。一黑一白兩人立在花田中,他遠眺滑過天際的雲朵,突然有股想信筆作畫的衝動。

  好巧不巧,他心頭這個想做點什麼的慾望,翠微似乎也感覺到了。

  她張口唱出上午剛學會的《越人歌》,雖然這兒沒舟沒河,可卻有個名副其實的王子。

  清亮歌聲迴盪草原,黑羽聽了一會兒,掏出一直掛在腰後的玉笛,靈活地湊了起來。

  哼歌的翠微開心得眉眼都殼了。

  「吶。」曲子吹罷,黑羽走到一旁從樹上摘了兩顆黑紫色果子,丟給她。「挺好吃的,試試。」

  她咬了一口,帶酸的果肉吃得她臉微皺,可又好吃得停不下口。

  「這果子叫什麼?」

  「不知道。」黑羽朗笑。「我是上回帶『吱吱』出宅子,想說它傷好了也該讓它離開了,那天它就爬到樹上,邊吃邊把果核往我身上扔……」想起那時的慘樣,黑羽苦笑。

  難怪這幾天一直沒遇上它,原來是被送走了。翠微癟著嘴幫「吱吱」抗議:「我猜它是在生氣,氣你不讓它繼續留在宅子。」

  他知道,點點頭。「早先它腳傷未好,留它還情有可原,但它畢竟是屬於山林的。」

  「你想念『吱吱』?」她觀察他的表情。

  他揉了揉額角,沒說話,但那眼神,分明就是思念之意。

  翠微靠近他,從背後給他一個大大的擁抱。「『吱吱』不捨怪你的,你對它的心意。它一定感覺得到。」

  黑羽心頭一陣暖。這丫頭,什麼都瞞不了她眼睛。

  「好了,你快吃果子。」他轉身將果子往她嘴裡湊,接著抬頭喃喃自語:「說起『吱吱』,我才想起一直忘了多摘點回去給朗叔花嬸他們試試。」

  「我來摘。」她自告奮勇。果子吃完她兩手在樹幹上抹抹,之後便跳著想摘下她揚手夠不著的果實。

  見她動作可愛,黑羽也不幫,只是環臂旁觀。

  他想看她會不會開口要他幫忙,或者,她又會想出什麼法子摘下果子?

  結果這小傢伙,竟裙擺一撩準備爬上樹去!

  「噯噯!」他趕忙從後抱住她。這丫頭真把自己當「吱吱」看了。「你都不怕摔斷脖子?」

  「但是果子很高——」被抓下地的她抬頭,慢了一會兒才想到,對啊,有他在嘛!「幫幫我,我想帶幾顆回去讓花嬸他們嘗鮮。」

  「先要看你給我什麼獎勵——」他故意為難她,實在是因為太喜歡她昨晚生澀又大膽的表現。

  那貓似的舔吻,至今還深印在他心房,攪得他整夜難眠。

  翠微毫不考慮踮腳一親,可當他手臂一環想加深兩人接觸時,她卻反手摀住他嘴。

  「不行。」她笑得又甜又賊,真的是學壞了。「你要先幫我摘果子,摘了我才要親。」

  哎呀!他一臉驚詫。這個羞怯怯老嚷著要犧牲自己的小傢伙,什麼時候學會討價還價啦?

  可是,他還真喜歡她現在的表情。

  「摘就摘。」他手一伸,拉了把較低的樹枝,輕輕鬆鬆四顆果子入手。

  她喜孜孜捧著將果子放進鞍袋,打開才發現裡邊擱著條鹵牛腱跟一囊清水。她拿出朝黑羽一望,黑羽搖頭。

  「不是我,大概是剛才花嬸聽見我嘟囔桔梗沒了,料到我會想帶你過來。」曬乾的桔梗是治咳的好藥材,前些日子醫治翠微入藥用得凶,藥盒都見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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