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子不會無端掉落。
是她,是孫智媛一把將杯子給掃下桌。
孫智媛下了車,面無表情,踩著高跟鞋一步步走了過來。
「我就知道你會在這裡。」停在他倆面前,她的目光冷冷地落在蘇淇旻身上,立刻發現她頸邊那淡淡的吻痕。
蘇淇旻心一揪。
為什麼?她明明不是第三者,為什麼卻還是有著被抓奸的狼狽感?
「淇旻,」傅崇恩輕撫了她的背。「你先上樓,我跟她有事情要在這裡談幾分鐘。」
蘇淇旻看了他一眼,點頭,然後轉身離開。
留下的兩人先是維持著好一段的沉默,孫智媛才總算開口:「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需要幫我做酒測嗎?」
「你--」事到如今還能耍嘴皮,她真是恨透他了。「你知不知道我可以隨時告她?」
傅崇恩不語。
他知道這女人的能耐,她告人不需要理由、不需要真相,只要有名目她就可以告。
「所以呢?」乾脆問她目的比較實際。「你想要我怎麼做?」
「你還真敢問。」孫智媛掛著冷笑,道:「要不是我請雅晴幫我注意你們,還不知道要被你騙多久。」
原來是雅晴傳出去的,怪不得她的眼神總是那麼飄來蕩去。
「我沒有騙你。」傅崇恩反駁得很平靜。「我從來就沒有騙過你,認識她是跟你離婚後的事。」
「你以為我會相信?」
她嗤笑,悶哼了一聲,其實她真的很想動手槌他一頓。「你和那個女人交往多久了?你竟然囂張到才剛離婚就把女人給帶進診所,是打算讓她當老闆娘了嗎?」
「我沒有騙你。」他又重申了一次。
「好,你不說是不是?咱們走著瞧。」孫智媛失了理性。這男人讓她輸得好難堪,別人都說她的丈夫背著她搭上年輕的單親媽,她怎麼吞忍得下!
撂下狠話,她轉身就要走。
傅崇恩一把將她拉了回來。「你到底想怎樣?我都說了,你不信,我還能說什麼?你希望我真的掰一套說法來應付你?」
「分手。」她說。
「……什麼?」他不解。
「我要你跟那個女人分手。」她恨恨地命令他。
傅崇恩一愣,笑了出來。
「笑什麼?」
一會兒,傅崇恩收了笑意,道:「何必這麼麻煩?你不是早就已經逼她跟我分開了嗎?」
孫智媛靜了一靜。「我知道她會賴著你不放。」
傅崇恩突然覺得好笑,情形其實是完全相反的。
「你放心吧。」他歎了口氣,看著對方。「我不會再賴著她不放。真要告的話,你告我好了。」
她沒答腔,不再廢話,僅是瞪了他一眼之後轉身走開,然後駕著車走了。
回到頂樓,那套房的門沒鎖,傅崇恩開了門,見蘇淇旻站在窗邊望著外頭,一動也不動的。
「是她嗎?」他問:「是她威脅你,是嗎?」
靜了好半晌,她才啟口:「就算沒有她,我們還是不適合。」
他沒吭聲,等著她的下文。
「我們的身份差太多了。」她回過頭來,望向他。「未來,你的家人會怎麼看我?會怎麼看沛忻?我可以不管那些眼光,可是沛忻呢?她還小,她不懂,她只會覺得被人欺負。我不要給她那種環境。」
--就算能給她一個爸爸,也不願意嗎?
傅崇恩差點就這麼說出口,但是他沒有。孫智媛的狠話猶在耳邊。
即使他理直氣壯,即使他們之間確實沒有婚外情,但他不想將她們母女倆捲入這注定兩敗俱傷的戰場裡。
「去接沛忻吧。」
他認了命,彷彿被人掐著脖子,他還能夠多說什麼?不說,是失去她;多說,是害了她。
總之進退兩難,他還有什麼路可以選?乾脆自己切腹比較快。
「不必了,我自己去就好。」她冷冷拒絕。
「你的車子不是撞爛了嗎?你怎麼接?」
「我不能用走的嗎?我連接自己的小孩都必須依靠你了,那我以後怎麼辦?」
擁著的時候有多甜,失去的時候就有多苦。她幾乎是吼著,然後拿了鑰匙就往門外去。
「你自己走吧,不送!」語畢,甩上門。
當悲傷到了極點,便成了恨。
她恨他那張臉,每多看一眼,心上便是多一刀。一路上,她哭個不停,管他引來多少人的側目,她想,她待會兒必須笑著接沛忻回家,所以她要一次哭完、一次哭夠。
是啊,結束了。
都結束了。
對她而言,這段感情絢爛得像火花,卻也短暫得像火花,就像那五顏六色的煙火。在他們的兩人世界裡,其實從來就不是兩個人。
離婚、單親、一筆債、一份工作。
從來就不只是兩個人。
第10章(2)
傅崇恩幾乎成了醫院裡的一縷幽魂。
除了看診之外,其餘時間他大概全是恍惚著的。蘇淇旻就像是直接從他生活裡蒸發似的,彷彿她曾經存在過的痕跡只是假象。
果然,她搬走了,沒留下隻字片語。
雖然早就有了心理準備,但是,當他確定蘇淇旻已經不住在那扇門裡的時候,當下的殺傷力其實遠遠超過自己的預想。
偶爾他會拿起手機,想聽聽她的聲音,可是考慮到最後總是無言地放下。
他怕,他是真的怕。一個人的時候,他可以沖,反正籌碼是自己,敗了頂多拍拍塵灰,再戰就是。可是現在不同,那籌碼是她、是她女兒,他如何戰?橫豎揮刀都是砍傷自己最想保護的人。
自從那天她當著他的面甩門離去之後,他的心臟便一直是揪著的,就像是被什麼給拴住,吸氣也痛,吐息也疼。
於是他幹了一件蠢事。
他拿著自己的健保卡到櫃檯掛號,掛了自己哥哥的門診,然後穿著白袍坐在候診區裡發愣。
「這醫生是怎麼回事?」
「他是醫生嗎?」
「醫生怎麼坐在這裡?」
旁邊好像有人這麼竊竊私語著。
他不在乎。
當傅知賢看見崇恩走進門診的時候,一時以為他只是有事來商量,想也沒想的就說:「怎麼了?要很久嗎?」
傅崇恩沒答話,逕自一屁股在他旁邊的椅子坐了下來。「要多久,不是你來決定?」
「……你在說什麼?」
倏地「啪」一聲,傅崇恩的大掌落在那本病歷上。
「我現在是病人。」
低頭看仔細,還真的是他的名字。傅知賢呆愣了一下,心想,這弟弟是發什麼神經,竟然還掛號。
「你發瘋嗎?」
「不然你幫我轉精神科。」
「少跟我瘋言瘋言,你到底要幹嘛?」他倒也習慣崇恩的無厘頭。
「我心臟痛。」
傅知賢聽了,吃了一驚。
「痛?怎麼會?不是一直都好好的嗎?」他以為是手術的後遺症,便戴上了聽診器,追問:「哪一種痛法?」
「我分不出來。」
「什麼叫分不出來?」左聽聽,右聽聽,好像沒什麼異狀。「還是安排個檢查比較保險--」
收回聽診器,突然,一個念頭閃過傅知賢的腦海。
--他,指的該不會是另一種「心痛」吧?
「……」傅知賢靜了幾秒,確定自己是被耍了。「你是說,被女人甩掉之後的那一種痛法嗎?」
噗!
旁邊的護士不小心笑了出來。
「對不起……你們繼續。」她道歉,憋得好辛苦。
「我說我分不出來。」
傅知賢歎了一聲,連病歷也不翻了。「如果是我說的那一種的話,那你沒救了,轉安寧病房吧。」
「你……這是身為醫生可以說的話嗎?」他苦笑。
「這是身為你哥要說的話。」
聽了,傅崇恩翻了個白眼,乾笑兩聲。
唉。
傅知賢直接拿來下一名病患的病歷表,繼續道:「別鬧了,我要繼續看診,中午休息我再去找你吧。」
「去安寧病房找我嗎?」
啪!暗知賢拿著那本病歷往他頭上巴去。「快滾。」
「沒人性。」
傅崇恩先是故作心碎的表情,然後才識相地離去。
待中午休診時,傅知賢卻找不到弟弟。他不在休息室,也不在辦公室,打他手機也沒接。
繞了老半天,最後是在中庭找到他。
見他呆呆坐在那兒,像尊雕像似的,那模樣讓傅知賢既同情又好笑。
他走到傅崇恩身旁,坐下。
「怎麼回事?」他扭開手上的瓶裝烏龍茶,灌一口。「我聽說你和智媛復合了?」
傅崇恩聽了,覺得這流言未免也太誇張。「你開玩笑嗎?她還讓我活命就已經阿彌陀佛了,還復合?」
「我想也是。」他吁了口氣,轉上瓶蓋,然後一同盯著前方。「是她逼你和那個單親小媽媽分手?」
這話讓傅崇恩頓了一下,他轉過頭,怔怔地看了傅知賢幾秒。
「你好聰明。你怎麼會知道?」
「因為你寫在臉上。」
「……」他無語了。
「但是我很好奇她怎麼逼得動你。」傅知賢皺了皺眉,納悶著。
這弟弟從小就不太理會旁人的意見,如果有一種動物可以形容他,那一定是脫韁的野馬。
一個女人要怎麼逼得了這匹野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