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淇旻被他逼問得一句話也擠不出來。她的沉默讓傅崇恩的心情滑落谷底,不願再言語。
久久,蘇淇旻輕咳一聲,道:「反正我想你應該猜得到。」
「那是兩碼子事。」又是這種答案!暗崇恩不悅。
「什麼意思?」她不解。
「意思就是--如果是你親口告訴我,代表你重視我;如果是我自己猜到,代表我重視你。」
「才不是那樣。」
「我看起來就是如此。」
蘇淇旻辯不贏他,索性沉默。
最後,傅崇恩自己受不了,啟口:「算了,你早點休息吧,我不說了。」
「等等!」她阻止他斷線。
傅崇恩於是緩著。
「你知道嗎?」蘇淇旻低聲緩道:「把自己剖開來讓你看我的傷口,就如同把自己的心交出去。我不是鐵打的,我也會害怕,我也會猶豫。」
「他會背叛你,不代表我也會。」
「我甚至不知道你是誰。」短短幾日,天雷地火,任誰都會害怕。
「那你需要我把自己剖開嗎?」
這話把蘇淇旻逗笑了,她低下頭,看著自己的腳趾,笑出聲來:「聽你在鬼扯。你剖啊。」
「那你要先站到窗戶旁邊,把窗簾打開。」
「嗄?幹嘛?」
「你照做就對了。」他催促。
「跳下去的話,開腸破肚的人是我吧?」她嘀咕一句,卻還是走到了窗邊,拉開了窗簾。
立即看見了那輛Lexus休旅車。
而他,就倚在車門上,持著手機,朝她這兒望來。
「你--」她怔愣。
傅崇恩看著窗內那瘦瘦小小的身影,抑不住微笑。
「我很想你。」
他脫口說出,那聲音是如此輕易便滲進了蘇淇旻的心坎裡。「我只想照顧你和沛忻,我想跟你一起過未來的十年、二十年,幾年都好,我不會嫌多。」
蘇淇旻望著他,已經說不出話來。事實上,她好想哭,只好緊咬下唇,想哭得不得了。
「這樣可以算是答案嗎?」
她猛點頭。
「所以你現在願意把自己剖開了嗎?」
她破涕為笑,故作責罵他的口吻:「你就不怕我會痛?」
「你溫柔一點啊,動手的是你吧?」
「你這可惡的醫生。」
「是你逼我非要這樣子的。」
「少來。」
於是這一夜,他倆隔了五個樓層,她在手機裡把一切都告訴了他。
她說,剛懷孕的時候,劉韋昊信誓旦旦說會娶她、要她生下來,說要養大她肚子裡的孩子。她相信了,也說服了家人讓她結婚。
她說,在她懷孕五個月的時候,劉韋昊消失了。他們舉家移民美國,擺明不認她這個新娘。
她說,她爸媽要她把孩子打掉,她不肯,堅持要生,火大的父親於是撂下一句:「要生,就不要回來!」
她說,那天晚上,她淋濕一身,提著簡單的行李站在大學宿舍外,求盈萱幫忙、求盈萱收留她。
這的確像是把自己活生生地剖開來,卻也疼到了傅崇恩。此刻若要說些安慰話,已是太多餘。
所以他無聲,只是抬著頭,看著窗裡的那人兒。
「很精采吧?」蘇淇旻以自嘲收尾。
傅崇恩沒答腔。
「幹嘛不講話?」
他吸了口氣,才道:「因為我覺得……有點氣。」
「你氣什麼?又沒害到你。」
「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因為那些事情我都沒機會插手吧。」他無法回到過去,給她一個擁抱。
「神經。都過去了。」她淺笑,很想伸手去抱著他。「喏,我問你,你人都來了,為什麼不上來?」
傅崇恩卻只是傻笑。
「你笑啥?」
「我說你呀……」
「我又怎麼了?」
「你真相信男人的自制力?如果在這種氣氛下,我人在樓上,那我可不敢保證自己的雙手會乖乖放在膝蓋上。」
蘇淇旻先是一怔,隨即意會了過來,耳根倏地燥熱。
「有小孩在,你還敢?」
「她不是睡著了嗎?」
「你--」她莫名害羞了一下子,隨即補充道:「我先說,我這三年多來可是完全沒碰過男人,所以……」
「所以?」他不懂她想說什麼。
「所以可能會讓你失望啦!吧嘛要我說這麼白?」這男人是真的笨還是裝傻瓜?
豈料傅崇恩竟然大笑。「你怎麼會這麼想?」
「我很正經,你竟然笑我?」
「那我是不是也該承認,其實我已經快兩年沒碰女人了?」打從登記結婚三個月後算起。
他們的蜜月期大概是史上最短的吧?
「騙人。」蘇淇旻不信,明明有一個那麼性感美麗的前妻。
「是真的。」
「怎麼可能?」
「你眼前不就一個例子了?」
「可是--」
「好了,別說這個了,你知不知道這是另一種形式的引誘?」簡直是拿著汽油一滴一滴的在火上澆。
所以在幾句閒話家常之後,他草草道了聲晚安,避免想要她的慾望愈發旺盛。畢竟,他是個才剛離婚沒多久的男人,若是急著要了她,她會怎麼想?
會不會覺得自己只是他心碎之下的替代品?雖然他真的一點兒也沒有心碎的感覺;會不會覺得他只是一時缺個床伴,所以找上她?雖然他這兩年來簡直已經是在過著戒女色的生活。
總之,她愛胡思亂想,他便不給她亂想的機會。
所以他忍著、壓抑著。
承諾便是承諾,即使是對一個三歲的小女孩。
傅崇恩依約挑了一個星期日,帶著蘇淇旻母女出去走走。問小女孩想去哪,果然,她還是嚷著要去坐摩天輪。
於是他們去了內湖的美麗華百貨--那是最近的摩天輪。小沛忻樂壞了,卯足全力在百貨公司裡蹦蹦跳跳,當然在回程的路上也一副累壞了的樣子,在後座睡得香香甜甜。
是傅崇恩將她抱上樓、放上床。
然後兩個大人就側臥在小沛忻的兩側。這光景好幸福,幸福到讓蘇淇旻甩不掉那隱約的恐懼。
她看著他,他也注視著。
想起那些種種,她忍不住要道:「謝謝。」
僅是唇上之語。
「噓。」傅崇恩抬手,食指抵在唇上,示意她別說,然後繼續享受這平凡卻充實的午後。
第8章(2)
直到外頭的天色轉橙了,傅崇恩悄悄下了床,這驚醒了不小心入睡的蘇淇旻。她見對方走到了門邊,似乎正要離去。
「要走了?」
她低聲問道,也下了床。
聽見她的聲音,傅崇恩回頭看,然後停在門前。「嗯,晚上要回醫院開會,所以要先走。」
「開會?星期日晚上?」她皺了眉。
「醫院沒什麼良心的。」
「嘖,說那什麼話。」她微笑,替他拉了拉襯衫上的皺褶。「我就在想,你假日怎麼可能會穿襯衫出門,原來是要開會。」
「抱歉,沒先跟你說。」
「沒關係,道什麼歉。」她情不自禁地伸手撥了他頰邊的幾絲黑髮。
他則是本能似地吻了她的掌。
催情的氣氛在空間裡化散開來,他倆無聲無語,凝視著彼此幾秒鐘。隨即,蘇淇旻腳跟一蹬,抬頭在他的唇上落了吻。
那吻很輕、很柔,只在他的唇瓣上停留了兩秒鐘。
吻後,她低下頭,有些羞怯、有些暗喜,她突然覺得自己怎麼好像變回了情竇初開的高中生。
傅崇恩體內似乎有什麼被引爆了。
他勾起她的下巴,緊攬她的腰,吻封她的唇,然後旋身將她壓在門板上,好讓自己結結實實地貼著她的身軀。
他舔嘗著她嘴裡的甜,大掌撫上她的柔軟。她的呼吸益發喘急,他不自覺地解開了襯衫上的幾顆鈕,也探入她的衣服底下去解開她的胸衣,直到她意識了牛仔褲頭的扣子被解開--
她驟然清醒,喘著大氣地隔開他。
「不行,沛忻在旁邊,我會分心……」
說的也是。
傅崇恩靠在她肩上,試著平復呼吸的頻率,而後,他在她耳根輕咬了一下才抬頭。
「誰叫你。」那一吻可是威力強大。
「我哪知道你會--」她伸手替他扣回襯衫上的鈕,卻赫然發現他胸前的一道長疤。
她呆住。
「這個?」傅崇恩看了看自己的胸前,然後接手替她扣上。「只是以前手術留下來的疤痕而已。」
「……手術?什麼手術?」
「換心臟。」他說得輕描淡寫。
她啞口。
換心臟?他竟然承受過那麼大的手術。
「我這條命是撿回來的。」他輕鬆笑笑,捏了捏她那呆茫的臉。「如果那時候沒有等到這顆心臟的話,我早死了。」
「你--」蘇淇旻乾笑,鐵著臉。「你可不可以不要說得那麼輕鬆?」
「我都撿回一條命了,難道要哭嗎?傻子。」他扣上最後一顆鈕扣,然後看了看表,又道:「不過很奇妙,我做完手術之後就再也沒辦法碰心臟外科的東西了。所以我在手術實習的時候被刷了下來。」
他看著蘇淇旻那怔怔的表情,補述一句:「我家的人都不知道這件事。」
「是害怕看到心臟?」她疑惑。
「可能、大概,我也不知道。」他聳聳肩,歎了一息。「我還是可以拿手術刀,但就是不能是心臟。我會有障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