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進入酒吧內,梁雅晶立即感受到四面八方投射而來的好奇目光,還有幾桌較年輕的客人低頭竊竊私語,彷彿發現了什麼大八卦,她對於自己身為公眾人物所引起的小騷動早已習慣了。
方纔她和製作公司的節目企劃召開了一場長達三個小時的會議,除了擬定專訪魏牧擎的訪談內容外,大部分的時間都在檢討收視率。
製作公司和電視台簽下三季的播出時間,但從開播到第一季快結束,收視率始終不見起色,大家都知道觀眾群需要培養,但電視台的高層長官可就沒有這麼多耐心了。
不管是她的經紀人還是製作公司都一再在她耳邊提醒,她的節目需要「火花」,需要更多的新聞爆點引起觀眾的興趣,這著實令她苦惱不已。
她無視於店內其他客人投來的異樣目光,踩著三寸高跟鞋,優雅地朝著吧檯走去,對魏牧擎漾出一抹歉然的笑。
「抱歉,讓你久等了。」她坐在高腳椅上,想到等會兒還要開車回去,就點了一杯柳橙汁。
「不會。」魏牧擎側過臉,投給她一個傭頤的笑,眼神微醺,又向酒保要了一杯威士忌。
梁雅晶就著澄亮的燈光打量著魏牧擎,敏銳地注意到今晚的他與幾星期前乾淨斯文的模樣完全不同,襯衫的鈕扣少扣了幾顆,微微敞露出古銅色的肌膚,袖口捲到手肘的地方,剛毅的下顎佈滿淡淡的鬍渣,和先前居家好男人的形象完全不同,唯一不變的是他陽剛性感的男性魅力。
「我把錄影流程和節目訪談稿帶來了,你要不要看看?如果有不想談的部分,我可以再幫你跟製作人討論一下。」她從名牌包裡取出檔,放置在桌面上。
「嗯。」他抄起文件,翻了一下,上面寫著錄影當天的時間、地點,還有幾個訪談的重點,其中一部分即是婚姻生活。
他的眉頭蹙攏了,黯下的眸色裡掠過一絲心碎的痛楚。
一星期前,他得知愷意嫁給他的真正原因後,立即在當晚拎著簡單的行李搬離兩人的家,入住飯店。
他需要冷靜思考兩人的未來,是該放開手讓她離開,去追求她想要的生活?還是裝作什麼事都沒有發生,繼續這段婚姻?
只要他不簽字離婚,她就必須一直侍在他的身邊,但擁抱著一個不愛自己的女人,他真的會快樂嗎?
然而不見她,他的內心又承受著思念的煎熬,即使明知道她嫁給他只是為了報答她繼父的養育之恩,他還是很沒志氣地想愛她。
「有問題嗎?」梁雅晶注視著他沉思的側臉。
「我只談工作的部分,不聊婚姻生活。」他淡淡地說,豪氣地一口幹掉杯裡黃澄澄的酒液。
「怎麼?」她眸中迅速閃過好幾種複雜的思緒,故意用一種開玩笑的口吻說:「不想談,該不會是跟老婆吵架了吧?」
自從和魏牧擎再見面後,梁雅晶讀著助理送來的他的相關資料,腦海裡時常浮現他的身影,想著他俊朗的臉龐,想著兩人過去交往的點點滴滴,忽然眷戀起兩人相愛的那段日子。
當時在美國取得傳播學位的文憑後,梁雅晶一心想回台灣發展,毅然結束兩人的感情,偶爾事業遇到瓶頸或被電視台長官訓話,心情低落時,她會想起魏牧擎。要是兩人沒分手,他們之間會變得怎樣呢?
兩人生命的藍圖會不會變得不一樣?
「想太多了。」他臉色不耐,失去平日的溫文儒雅。「我只是不想把私生活攤在鎂光燈下,成為大家茶餘飯後的焦點。」
他啜飲著威士忌,辛辣的酒液滑過喉頭,沈積在胃裡,成為一灘苦澀的痛楚。
這一個星期來,他不是留在公司加班到深夜,就是在飯店附設的鋼琴酒吧小酌幾杯,藉此消磨多餘的時光,最後再帶著微醺的步伐上樓休息。
「你知道你有個壞習慣嗎?」梁雅晶伸手扣住他的酒杯,水亮的眼眸閃爍著自信的神采。
他側過臉,瞇起黑眸瞅看她,一副在等她繼續說下去的表情。
「你心情不好的時候,特別愛喝烈酒,我沒記錯吧?」她得意地挑了挑眉,笑了笑,繼續說:「我們也算是老朋友,告訴我發生什麼事了?」
「沒事。」他不是碎嘴的男人,不可能當著前女友的面抱怨自己的婚姻生活,數落妻子的缺點。
「我是看在你要接受我專訪的分上,才免費當你的心理咨詢師,聽你訴苦欸。」她漾出一抹柔媚的笑容。
「我怎麼不知道你除了播報新聞,還可以兼當心理醫生?」他半是開玩笑,半是嘲諷。
「拜託,我大學時副修心埋系,你忘了嗎?」她的聲音帶著一股撒嬌的味道。
第5章(2)
兩人並肩坐在吧檯前,她的手肘不經意地碰觸他修長精瘦的手臂,嗅聞到他身上那股混著淡淡清冽古龍水的男人氣味,教她的心漏跳了一拍。
「我忘了。」他敷衍地說,對於回憶年少的戀情毫無興趣,全副心思都縈繞在愷意的身上。
他不斷猜想著她一個人時都在做些什麼?逗著小毛球玩嗎?依然是一個人費心地煮一桌豐盛的晚餐嗎?有沒有一點想念他?
他拿起放置在桌面的手機,檢視通話記錄,在一長串的名單上始終沒有她的來電訊息,令他失落不已。
她就這麼不在乎他?一點也沒有想挽回他們婚姻的念頭?
在這將近八個月的生活裡,她難道沒有絲毫對他心動過?沒有因為他的寵溺和呵護而動搖了想離開的決定?
「在等電話啊?」憑著女人的第六感直覺,梁雅晶猜測他可能是婚姻觸礁了,否則怎麼可能頻頻檢視手機。
就著暈黃的燈光,梁雅晶凝視他俊朗的側臉,他端起酒杯,薄而好看的嘴唇湊近杯沿,一飲而盡杯中的酒液,灼烈的威士忌順著他的喉頭滑落,她注意到他脖子上隆起的性感喉結,忽然心悸得說不出話來。
曾經,這個男人是屬於她的,他們擁有過許多美好快樂的回憶,面對這樣性感又愛過自己的男人,她竟升起一股想奪回他的衝動。
面對她有意無意的刺探,魏牧擎聰穎地選擇轉移話題,把談話重點繞回工作上。
「整個訪問稿大致上沒有問題,關於我個人的建築作品方面,公司有拍攝好的公關影片,你可以直接跟我的秘書聯絡。」魏牧擎說。
「好。」梁雅晶識相地說,但沒有忽略他臉上一閃而逝的落寞神情。
在他喝光杯子裡最後一口威士忌時,梁雅晶側過臉,眼角的餘光恰好落在吧檯後方,眼尖地注意到有一桌較年輕的客人,拿起手機拍攝兩人並肩飲酒的畫面。
她不悅地蹙起眉,正欲起身去制止他們的舉動時,旋即又想起製作人今晚說的話——她的節目需要「火花」,而她的人缺乏新聞「爆點」。
對一個藝人來說,沒有新聞就是最糟糕的新聞。
一抹狡黠的笑意驀地閃過眼底,她佯裝若無其事地喝著自己的柳橙汁。
「如果沒有其餘的事,我要走了。」魏牧擎向來自制,感覺有些醉意了,便從皮夾裡掏出鈔票付帳,拿起手機和文件,睬著微醺的步伐站了起來。
「你喝了這麼多酒,要不要搭我的便車?我送你回去。」她主動提議。
「不用了,我就住在樓上。」酒精鬆弛了魏牧擎的戒心,他不假思索地說出口。
「那……再見。」她笑得一臉神秘。
就住在樓上……她暗付道,魏牧擎該不會真的和老婆分居吧?
兩人一起走出鋼琴酒吧後,她搭著電梯下樓,經過大廳時,立即掏出手機聯絡以前在新聞部的同事,為自己製造了成為藝人以來的第一則緋聞。
***
我想我們需要冷靜一段時間……
這是魏牧擎離開前說的最後一句話,自那日的爭端後,他收拾了簡單行李離開家,愷意連挽留他的勇氣都沒有,甚至怯懦得不敢開口詢問他的冷靜期需要多久?
一天,兩天,三天……一直到第七天過去了,他一直沒有回來的跡象,也沒有回家拿換洗衣物。
她曾打電話到公婆家探問過門風,得知魏牧擎根本沒有回去那兒,她猜他肯定住在城市的某一個地方,只是不想見到她而已。他討厭她了吧?
她如同以往一樣,上班,下班,準備一桌豐盛的菜餚,擺上兩副碗筷,明知道他不會回來吃飯,但這一切彷彿已經成為習慣,習慣了兩人的晚餐。
習慣了繫著圍裙在流理台前忙碌時,他由身後圈抱住她,將下巴親密地貼靠在她的肩膀上,新生的鬍髭搔刺著她敏感的肌膚;習慣了他惡作劇的竊吻;習慣他在沐浴後枕在她的腿上,耍賴地央求她替他掏耳朵的親密行徑……她意識到習慣是一種很可怕的行為。
她早已習慣了兩人的生活。
吃完晚餐後,她洗好碗筷,走出客廳,環視屋子一圈,明明他已經走了那麼多天,但他的古龍水味道彷彿還飄繞在她的身上,原來這種感覺叫做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