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靜靜地看著他沖茶,屋中忽然變得很安靜。
好一會兒之後,昭和才抬頭看著她,「你一定很奇怪,我為什麼要帶你單獨到外面來說話吧?」「你要說的話和相公有關,在府一畏說也許會有不便。」她平靜地回答。
昭和傾身為她倒了一杯茶,「你和大哥是何時認識的?他向來很少出城,即使出門辦事也都是匆匆忙忙,應該沒有時間流連於男女之事。上次我來看他不過是半年前,他都沒有提及要成親的事情。」「我和他認識也不過半個多月的時問。」安雪璃坦言相告。他有些吃驚,持著茶壺的手停在半空中,「真的?」問完他又對若自己笑了,「大哥看上去不是那麼性急的人。」「當時我家中有急難,他或許是為了幫我,所以……她的話讓昭和搖搖頭,「大哥可不是善男信女,或是喜歡英雄救美的那種傻瓜。我可不可以問一句,嫂子家是什麼來歷?嫂子的閨名我不便問,只說您娘家姓氏就好。」「安。」「安?」他眼珠子轉了轉,立刻問道:「是安逸山?」她點點頭。
「那就難怪了。」昭和大刺刺地說完又趕快彌補漏嘴,「呵呵,嫂子別介意,我不是說大哥一定是衝著你的家世背景才娶你,嫂子為人溫婉賢淑,又貌如天仙,大哥為你鍾情也是情理之中。」但安雪璃聽得出來他的本意不是這樣的。他是在暗示自己什麼嗎?暗示她說夏憑闌娶她另有深意,不僅僅是為了幫她脫困,也不可能是真的對她動情。
她的沉默讓昭和大找話題,侃侃而談,「這座未及城是屬於兩不管的地方,也就是朝廷不管,江湖不管,所以你嫁到這裡來實在是很有福,可以不為大哥煩惱那些別人妻子必須煩惱的事情。」她抿抿唇,「能嫁給他我便覺得很幸福,即使他不是什麼城主。」昭和又一愣,「你和大哥認識時間這麼短.你肯嫁給他是為了你的家族,還是為了你自己?」這些話問得有些交淺言深了心安雪璃知道自己根本毋需回答太明白,因為昭和這個人到底在她和夏憑闌之間扮演怎樣的角色,她無從得知,而和一個這樣身份不明的人說起心事,也顯得過於輕浮了。
但是她天性純善,不會掩藏心中事,再說她也不認為自己有什麼可以隱瞞別人的,於是靜靜地思索片刻後便答道:「初時答應嫁他,是因為他肯贈送巨資為聘禮,這是我家中急缺的援助之款。後來到了這裡,才知道嫁的人竟然是他,便再沒有任何的顧慮憂、心了。」「他若不是這樣有錢,你便不會嫁給他了。」昭和的話又像在故意挑事。
安雪璃只是一笑.「也許吧?誰知道自己這輩子該怎樣活呢?」當日在青嵐山上聽他一曲琵琶的確曾經動情,但那時候是為曲聲動情。後來被他解教於馬蹄之下,那時為他動心,動心於他的俠骨柔腸,最後她落淚於母親碑前,他的突然出現對於她來說猶如一場夢,那時候的動心或動情便是道地道地的男女之情了。然而她當時不敢深想太多,更不敢妄想什麼。
除了「萍水相逢」,她再也想不到除了這四個字之外,自己和他還會有怎樣的交集。
稍後他的提親,她的出嫁,都是一場意外。
她覺得幸福不是因為她嫁給了一個像夏憑闌這樣既有錢又有勢的男人,而是因為她嫁的是一個讓她動心又動情的男子。
只是這樣的心裡話,就不便再說給昭和聽了。
「不過我勸你先不要太高興,要當好我大哥的妻子也不是很容易。」昭和古怪地笑著,「所謂「落花有意逐流水,流水無情戀落花」,城裡城外覬覦他的女子實在不少.若是他有、心,這未及城中早該為他建一座後宮了。
「是嗎?」安雪璃聽了並不覺得怎樣.她猜得出來,也看得出來.夏憑闌的確是一個光彩奪目到可以吸引任何女子目光的男人。「所以,能嫁與他是我的幸一福。」畢竟只有她才真正做了他的妻子。
「你很有自信?」昭和捧著茶杯,那雙精明的,與夏憑闌有幾分相似的眼睛從杯子後面窺視著她,「即使你的情敵可能就在你的左右?」「你指誰?」她沉聲問道。
他詭笑反問:「你這麼聰明的一個人.真的感黨不出來嗎?」「你這麼聰明的一個人,真的感覺不出來嗎?」昭和的這句話像一根偶然卡在咽喉處的魚刺,紮在那裡吐不出來又看不到,只是一種隱隱的痛,無從釋懷。
安雪璃回到城主府時,天色已經有些暗了。
她剛剛下了馬車就聽到念武的聲音!
「夫人終於回來啦!讓城主等得都著急了。」她還沒有走進去,只見夏憑闌已經披著一襲黑色的斗篷走了出來,一把握住她的雙手,「去了哪裡?去了這麼久,我正要去找你。」向來都是他的體溫比她低一點,但是此刻她卻感覺到自己的雙手比他的要冰一得。「出門時碰巧遇到昭和,和他到外面的茶社閒聊一陣,沒想到日頭會沉得這麼快,讓你擔心了。」她隨口說著,雙手卻被他握得更緊了。
「手怎麼會這麼涼?風雅頌那裡不是有暖爐捂手的嗎?」他蹙著屆心,「昭和太胡鬧了,帶你出去卻不知道好好照顧。念武.叫昭和公子來見我。」「不關他的事,是我回來時忘了關馬車的車窗。」她趕緊阻攔。
「先進去吧。」夏憑闌一伸手將她摟抱在懷裡,大步地走回府邸深處。
「你和昭和……是很好的朋友吧?」安雪璃捧著一杯熱茶,臉低低地靠近杯口,熱氣蒸騰在她的臉上,凝成細密的水珠又滑落下來。
「嗯,我們認識很多年了。」夏憑闌答道。
此刻他斜靠在旁邊的一張軟椅上,直視著表情陰晴不定的妻子,像是知道她要說什麼,又不急於揭破。
個月前剛剛去了青華縣,怎麼眼下又要出門?
「過些日子在上揚山有一場武林盛會,我想去看看。你們飛龍堡應該也會派人去,到時候你可以見見家人。」「哦。」其實他說什麼她就聽什麼,絕沒有反駁或拒絕的意思會在她的心頭出現。
「城主,昭和太子請您去。」掠影總是像夏憑闌形影不離的影子一樣,出現在他左右。
安雪璃忍不住拽了一下夏憑闌的袖子。
他剛要起身又站住了.笑道:「怎麼?捨不得我離開?我去一下就會回來了。」她放開了手,在他抽身離開的那一瞬,心好像也隨著被抽空了。
不是捨不得他離開,而是怕看到他和掠影走在一起的樣子。
雖然夏憑闌曾告訴她說,掠影另有所愛要她釋懷,但是今天昭和高深莫測的一席話,一議她那些懷疑又變成烏雲堆積起來。
到底丈夫和昭和之問有著怎樣奇怪的關係?
掠影對他……是否有若不一樣的情情愫?
最最重要的是,他們的婚姻,到底能不能像她預想的那樣一帆風順呢?
夏憑闌冷冷地看著站在正堂中擺弄著花瓶的昭和。
「你今天對她說了些什麼?」「無非就是閒聊嘍,還能有什麼?」昭和嗜嘻笑道:「我很好奇這個女人有哪裡吸引了你,讓你居然破天荒地娶了她?你身邊的掠影,宮裡的昭陽,都對你一往情深,你卻從來不假辭色,難道就因為她是安逸山的女兒嗎?」「你以為我會在乎飛龍堡?」夏憑闌冷笑一聲,丟給他一件東西。
昭和將其握在手中後才看清楚,便驚喜地叫道:「肓王的調兵虎符?你怎麼到手的?」「上個月從帝王府裡拿到的。」夏憑闌臉上冷冷的傲然與剛才在安雪璃面前的溫柔已截然不同。「還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方用王已經死了。」「死了?」昭和又跳了起來。「不可能啊,我出京前還得到消息說,這傢伙還在招兵買馬,預備下個月起兵叛亂呢!」「那是小王爺做的事情,就是他那個不爭氣的兒子。」昭和興奮於自己心頭的一個禍患終於被除掉了,好奇地又問:「該不會是你殺了倉用王吧?」「像他這樣的人.殺他還嫌髒了我的手。是他好命,中風不治,在我趕去帝王府的前一天就嚥氣了。現在就剩下他兒子還在打著他的旗號造反,妄想螳臂擋車。」他哼了一聲,「權力二字讓人瘋狂。
昭和帶著幾分調侃地問:「這話……你是在說他們還是在說自己?」夏憑闌的黑眸精光閃爍,「你覺得呢?若我迷戀權力,你會如何?」他忙擺手:「罷了罷了,我怕了你,若你迷巒權勢,我肯定不會是你的對手。」夏憑闌一低頭,「你錯了,我並非不喜歡權勢,只是不喜歡朝廷那個地方。我的天下應在江湖之中。」「為什麼?」昭和追問,「難道你沒聽說過,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即使是皇帝,也不可能隨心所欲地做事,有些人明明該殺卻偏要留.有些人明明該留卻偏要殺。這種心思我懶得去想,在江湖之上我要誰死誰便不能活,要誰活誰便不能死。」淡淡的話語,每個字卻都讓聽者為之心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