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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齊晏

  遠遠看到宋家宅門,她加快腳步,決定把醋大蒜擺下就馬上走人,堅決不向任何宋家人賠罪!

  正在此時,宋家大門內悠然走出來一對男女,她定睛一看,是宋良喬和他的新婚妻子。

  宋良喬一看見湛離,立刻拋下妻子朝她奔過來,臉上笑開了一朵大花。

  「阿離!妳怎麼來了?」

  「宋公子,我是給老太爺送醋大蒜來的。」她的嗓音輕柔,語調平靜,唇邊還掛著淺淺的微笑。

  身為湛離多年的青梅竹馬,宋良喬非常瞭解湛離的語氣愈溫柔愈是不妙,若不是她的心情非常好,就是火氣非常大。

  「這是怎麼回事?怎麼是妳送過來呢?」宋良喬小心翼翼地輕聲詢問。「讓我家下人去拿就行了,要不然等我過去拿也行呀!」

  「看來,你娶妻以後,很多事情都變得不一樣了。」湛離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面罩寒霜的新媳婦兒。

  「沒有不一樣,絕對沒有!」宋良喬只差沒有指天立誓。

  「不用著急,我不是來興師問罪的。」湛離淡淡苦笑,決定在他的新媳婦兒面前放過他。「告訴我,這兩罈醋大蒜要搬到哪兒?」

  「來,這麼重,我來搬就好了。」宋良喬立刻捲起袖子。

  湛離很習慣地往後站一步,從小到大,凡粗重的工作,她和紫妍向來習慣交給宋良喬去負責,但是一看見他動手搬,他的新婚妻子臉色更難看了。

  「相公,這是下人做的事,怎麼能你自己搬呢?這樣成何體統!」

  「唷!成親以後,你的手也鑲金啦?」湛離不以為然地冷笑。

  「繡貞,妳閉嘴,這兒沒妳的事!」宋良喬喝阻,沒好氣地瞪了妻子一眼。

  湛離見宋良喬的妻子面色僵硬難看至極,心想人家畢竟是要一生廝守的夫妻,而自己雖然和宋良喬是青梅竹馬,可怎麼說也只是朋友罷了。既然朋友一場,她也不想為了這種小事而引發他們夫妻之間的爭執與不快。

  「算了,我自己搬。」她把醬菜壇從宋良喬懷抱中搶過來。「你們不是要出去嗎?快點去吧,不然你媳婦兒要生氣了。」

  宋良喬不怕妻子生氣,他怕的是湛離生氣。

  「阿離,還是給我搬吧!」他馬上又把醬菜壇搶回來。「繡貞才剛嫁過來,很多事情還不知道,她要是說錯了什麼話,妳可別跟她計較。」

  「相公!」看著丈夫這麼輕聲軟語地對另一個女人說話,繡貞的妒火轟地燃起了。「她不過是個賣醬菜的,我怕她跟我計較什麼!」

  「繡貞!不許妳說她是賣醬菜的!」宋良喬怒聲喝止。「妳可知道她是我從小一起長大的好朋友,我不許妳這麼說她!」

  「從小一起長大的好朋友?」繡貞冷笑。「這麼在乎她,那你為什麼不娶她?為什麼要娶我呢?」

  宋良喬一時語塞。

  「是我配不上人家,我只配娶妳!」他急了,脫口便出。

  「你說什麼?我竟然比不上這個賣醬菜的!」繡貞氣得直跺腳。

  宋良喬的維護,讓湛離被刺傷的傷口更痛了。

  在很小的時候,她就知道宋良喬喜歡她了,因為知道他拿她沒辦法,所以在他面前,她總是任性撒賴的多。她一直以為長大了以後應該會嫁給他為妻,誰知道,最後他還是聽從了家中長輩的安排,娶了鄰鎮布商的大家閨秀。

  如果她不是「春不老醬菜鋪」的女兒,如果她不是生於被「閻家」痛下詛咒的「湛家」,或許宋良喬早已是她的相公了,此時此刻她還用得著站在這裡聽他妻子輕蔑的言語嗎?

  為了息事寧人,宋良喬選擇站在她這邊替她解圍,但是回到閨房後,又不知他要怎麼向妻子賠罪,少不得數落她一頓方能討得妻子歡心,這讓個性刁擰的她更覺得委屈難受。

  「你媳婦兒說的沒錯呀,宋公子,我本來就是賣醬菜的,這種粗活交給我這個下人來搬就行了,可別髒了你的手。」她心灰意冷地把醬菜罈子再搶抱回來,誰知一個錯手,兩人都沒捧好,醬菜壇就這麼直接墜地,當場摔破。

  醋大蒜灑了一地,醬汁四溢橫流。

  湛離一臉茫然地呆站著,看著自己的繡花鞋教醬汁浸污。

  「唉喲,這是什麼味兒啊!」

  「好酸吶!」

  「這麼大罈子的醬菜都摔了,真是可惜唷!」

  路人掩鼻走過,還說著涼言涼語。

  一輛馬車正好駛來,在滿地碎瓦罐前停下。

  「賣醬菜的倒把醬菜罈子給摔破了!」繡貞冷冷訕笑。「我剛剛看得很清楚,是在妳手裡打破的,可不關我家相公的事,妳得再回去搬一壇過來!」

  「繡貞,妳能閉上嘴嗎?不說話沒人當妳是啞巴!」宋良喬大聲斥喝,回過頭忐忑不安地看著湛離。「妳有沒有怎麼樣?打破了沒關係,不用妳賠的。別擔心,我不說就行了,妳娘不會知道。」

  湛離恍若未聞,深瞅著腳上染了醬汁的繡花鞋。怎麼回事?她為何把自己搞得如此狼狽?她到底站在這裡做什麼?

  「阿離……」宋良喬不安地望著她。「妳怎麼了?」這反應不像平常的湛離,平常的湛離這時候早就生氣發飆了。

  「喂,你們擋著路了!」馬車車伕不耐煩地喊道。

  湛離忽然彎下腰,把浸染了醬汁的繡花鞋脫下來,拎到宋良喬面前。

  「幫我扔了。」

  宋良喬滿臉困惑地接下繡花鞋。「那要不要我叫繡貞拿一雙乾淨的──」

  「不用了,我走了。」湛離沒等他把話說完,逕自光著腳繞過滿地狼藉,從馬車旁經過離去。

  「阿離!」宋良喬呆呆地看著她挺直傲然的背影。

  馬車轎窗上的簾子掀起了一角,露出極為俊美的鼻樑和下顎,裡頭的人正是準備前去訪友的閻天痕。

  「閻福,掉頭走。」轎內傳出他低沈的嗓音。

  「可是少爺,宇文公子住在『逐雲街』底,一定得走這條街才能到得了呀!」

  「沒關係,今天不去了。」俊眸懶懶地盯住赤腳走在街上的纖瘦身影。

  馬車緩緩掉轉過頭,在經過湛離時,閻天痕命車伕停住,打開轎門傾身等著她走過來。

  「閻天痕?」赫然見到他,湛離像結了冰似地凍住。「怎麼又遇見你了?真是陰魂不散!」

  閻天痕似笑非笑地輕哼。「我也覺得奇怪,怎麼最近走到哪裡都會看到妳,還真是冤家路窄呢!」

  「你想幹什麼?」她蹙緊眉頭,防備地看著他。他的出現,又勾起了她在「紫金庵」出醜的記憶。

  「我沒有想幹什麼。」他微微垂眸,望了她光潔赤裸的腳一眼。「要不要我送妳一程?」

  「不用了。」她羞赧地咬住下唇,不肯示弱。

  「妳畢竟是未出閣的姑娘,光著腳走在街上不妥吧?」他正色地說道。

  「托你們閻家的福,我這輩子能不能嫁出去都是一個難題了,還怕什麼妥不妥的?」湛離淡笑冷語。

  閻天痕深吸一口氣,避免自己動怒。

  「就算妳不在乎,也該為家中長輩著想一下。」他好心提醒。「一個姑娘家赤腳走在街上,妳難道沒想過可能會傳出閒話嗎?這些閒話若傳到妳娘耳裡,只怕不會好聽到哪裡去。」

  湛離愣了半晌,彷彿忽而由夢中驚醒。提到娘,她就不能不在乎了。看著自己一雙光腳丫,再看路人投來的驚異目光,她開始後悔自己剛才為什麼要那麼衝動地把鞋脫給宋良喬了。為什麼老是做出讓自己後悔莫及的事呢?她在心裡痛罵自己的魯莽。娘要是知道她光著腳走過兩條街,不把她的腿給狠狠打斷才怪!

  「上來吧。」閻天痕看出了她的掙扎,把轎門推得更開一些。

  「可是……」湛離猶豫地左右張望。「我娘要是知道我坐上閻家人的馬車,一樣不會原諒我的。」

  「我不送妳到家門口,不讓妳娘看見不就行了嗎?」他淡然地說。

  湛離咬咬牙,迅速上了馬車。

  「閻福,到『水月街』。」他吩咐車伕。

  「是,少爺。」

  車門喀啦一聲帶上,她緊繃著身子端坐,感覺裸足有些颼颼涼意。

  「為什麼要幫我?」她把光裸的腳丫子拚命往角落藏。

  閻天痕眼角瞥見她雪白的腳趾頭微微蜷縮著,十分可愛動人。

  等了半天,沒聽見他的反應,湛離狐疑地轉頭看向他,碰巧他也將視線調到她臉上,兩人四目相接,立刻尷尬地各自轉開。

  「喂,我問你為什麼要幫我?」湛離的語氣刻意冷漠,強迫自己忽略兩人之間悄然流動的奇異氛圍。

  「妳我見過幾次面,也算是點頭之交了,看妳遇到麻煩事,隨手幫個忙也沒什麼。」閻天痕視線看向窗外,淡然地說道。

  「說得好像自己是個大好人一樣!」她嗤之以鼻。「如果你為人這麼好,買玉那天就不會讓我那麼難堪了。」

  「如果我把玉讓給妳買,妳只會更難堪而已。」他唇角的淺笑出奇平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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