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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頁     簡瓔

  「夏寶寧!出來!你見鬼的在我房裡點了什麼鬼蠟燭?你想毒死我嗎?」

  今晚他就要告訴她,他是老闆,而她是保姆,她只要管好她自己和兩個孩子就好,他不許她再擅自碰觸他的地盤!

  「夏寶寧!你再不出來我要進去了!」

  當初設計這一層樓時,他從沒想過會有別人搬進來住,所以全部的房門都是沒有鎖的裝置。

  而現在,不但雙胞胎搬進來了,還來了愛管閒事的天才保姆夏寶寧,這就是所謂的人算不如天算嗎?

  等了許久,裡面半點動靜也沒有。

  他開始撂狠話,「夏寶寧,我數到三,如果你再不出來,我就要開門進去了,到時別怪我侵犯了你的隱私!」

  還是沒有任何反應,於是他開始數。

  「一——二——三——」

  好!既然她要把他的警告置之不理,那就不要怪他沒有禮貌了!

  他扭轉門把,房門一開,裡面的景象卻是他在開門之前完全沒預料到的。

  她不是滿臉陪小心的等著他,要向他道歉,而是在床上縮著身子、抱著自己的膝蓋,把面頰埋在曲起的膝蓋裡,悶悶地嗚咽著。

  如此蜷縮在大床上的她,看起來是如此的嬌小,好像就要被那張大床吞沒了似的。

  她的樣子,讓他的心莫名的感到不太舒服,原本想吼她兩句的怒火,也瞬間熄滅心軟了。

  他蹙起眉走到床邊,明明是關心,但嘴巴偏不聽使喚,只顧著掩飾自己心動的感覺,口氣略微不耐煩的問:「你又怎麼了?」

  是看了什麼感人的電視節目在哭嗎?

  他曾看過她和小恩、小惠在看一個千里尋母的卡通,三個人都哭得好傷心,尤其是她,幾乎用掉了半盒面紙。

  這個女人,平常一點小事就這麼愛哭,如果失戀了怎麼辦?

  要哭得多慘?

  「我爸……我爸過世了……」寶寧顫抖著肩膀。「都沒跟我說一聲,他就過世了……」

  他震驚的看著她,她雙手拚命的扯著被單,像是要借此止住內心深切的痛楚和悲傷。

  她說過,五歲那年,她父親就離家出走了,她是由母親帶大的。

  所以,在她五年那年丟下她和她母親、一走了之的那個男人過世了?她是怎麼知道的?

  看到這樣傷心的她,他又為什麼會為她感到心疼、不捨?

  「其我沒怪過他……我……其實很想見見他……」

  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如果自己不安慰她一下,那就太沒有人情味了。

  但是,他向來不擅長好言好語,要安慰她,有些技術上的困難。

  他在她身邊坐下,伸手攏住她細瘦的肩,這才感覺到她整個身子都在顫抖。她的悲痛遠比他想像的更為深切。

  他蹙起眉頭。蹙眉的原因不是因為不悅,而是不喜歡看到她這麼難過。

  「別哭了。」他扯了扯嘴角。「這種事沒什麼好哭的。」不太像安慰,不過這已經是他的極限。要叫他講出人死不能復生、節哀順變的那類,不可能。

  「他已經忘記我了,忘記我這個女兒了……」她哽咽地說。

  展香的胸口莫名一抽。「他沒忘,他只是沒臉去找你而已。」

  這個回答,好像來自他的心底深處,他瞭解她的感受,因為他跟她一樣,都有個在這世上至親的、卻離得最遠的人……

  「真、真的嗎?」寶寧抬起頭來。

  第6章(2)

  她臉上佈滿淚痕,杏眸裡滿是淚水,長長的睫毛也沾著淚珠,嘴唇看起來濕潤柔軟極了,還無助又可憐兮兮的瞅著他。

  此刻,他好想吮掉她臉頰上的淚珠,一滴一滴的輕輕吮吻……

  見鬼!

  展香心驚的看著她。不明白自己那失序的心跳是怎麼回事?呼吸不順暢、渾身不對勁的症狀又是怎麼回事?

  還有,剛才自己那想要吻她的衝動又是怎麼一回事?

  該死了!怎麼會這樣?

  她太平凡了,平凡到他找不出自己會被她吸引的理由。

  凡事要有理由,要有憑有據、有條有理,有支撐的鋼架才會有高樓,學建築的他向來自喻理性驚人,也一直是這麼認為的。

  可是她,夏寶寧,連名字都這麼土,半點美感都沒有,她是憑什麼吸引他的注意?憑什麼讓他想吻她?

  這沒道理,完全沒道理……

  「你……為什麼這樣看我?」他的眼神好恐怖!寶寧不自覺潤了潤嘴唇。

  該死!他胸口的騷動更強烈了。

  她剛剛那伸舌潤唇的舉動,讓他心情沒來由的更加浮躁,也對自己的反應感到生氣。

  既不能狠狠的吻她,那就最好離她遠一點,她是個危險人物,總讓他產生不該有的反應,太危險了。

  也許,自已是應該再去交個女朋友了?

  女人到處都有,好的保姆卻不是那麼容易找,他該讓她好好的留在保姆的位置上,不該動她……

  「嗚嗚……」

  「糟了,小惠在哭?可能是又作惡夢了,我去看看!」聽見聲音,寶寧忽然這麼說,勉強振作的抹去臉上的淚痕。

  看著她那急急奔出去的身影,展香鬆了口氣。

  警報解除,他得救了。

  但,是真的解除了嗎?

  為什麼他覺得警報才正要發佈,而起火點,就是他自己……

  ***

  把孩子送到學校之後,寶寧心情凝重的換上了一身黑色衣裙。

  今天是爸爸的告別式,她會去,可掙扎了一番,她最後還是沒把這消息告訴母親。

  這份傷心,她獨自承擔就好,母親的內心深處還像個小女孩,絕對沒辦法承受得知自己愛了一輩子的男人跟別的女人再婚後,過得那麼幸福。

  但她又何嘗能承受呢?

  後來她主動打給李怡靜,得知自己還有兩個同父異母的弟弟,當年為了李怡靜的母親而拋棄她們母女的爸爸,原來早跟母親離婚了。

  她一直都不知道,以為他們還有名義上的夫妻關係,父親只是離家出走而已。

  李怡靜告訴她,她父母的婚姻關係其實是透過法律訴訟結束的,也就是說,母親不願意離婚,但因為實在分居太久了,父親請了律師來解決,最後母親才不得不離婚。

  離婚後,他就和李怡靜的母親再婚了,陸續生下她那兩個未曾謀面的弟弟。她都不知道自己在這世上還有手足呢。

  李怡靜說,自己跟她同年,兩人只相差了兩個月,爸爸對她視如己出,很疼愛她。

  所以,當年爸爸拋棄她之後,反而去照顧一個跟他沒有血緣關係的小女孩,把她當自己女兒般的疼愛,而她什麼都不知道,還一直癡癡的等著爸爸回來……

  不要再想了,想到她的心都痛了。

  為什麼要通知她?如果她什麼都不知道,那該有多好……

  寶寧恍神的發動了車子,這才聽到有人在敲車窗。

  她轉頭看到展香人在車外,又是一陣失神。

  為什麼他也一身黑衣?黑色的襯衫、整套黑色的西裝,和黑色的皮鞋。

  他不是都睡到中午才會起床的嗎?現在還不到八點,他為什麼起來了?是不是要來罵她的啊?

  她這陣子一定失職了,常常哭著睡著,早上害小恩、小惠遲到不說,有時連做飯時間也忘了。地板沒拖,衣服曬了忘了收,還常把小恩、小惠穿制服和便服的日子弄錯。

  有時,她知道自己沒關燈就哭著睡著了,早上醒來時,燈卻是夜燈狀態,有人替她關了燈。那個替她關燈的人,當然是展香。

  她怠忽職守,表現得很差勁,可是他什麼都沒有說。

  他忍了她半個月,現在一定是忍無可忍,要來找她算帳了,也有可能,是要叫她滾蛋……

  她垂頭喪氣的開了門下車,站在他面前,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低著頭,被他看得口乾舌燥,侷促不安。

  「對不起,我知道我最近都沒有把分內的工作做好,明天開始不會了,拜託你再給我一次機會……」

  「誰要跟你說那些了?」展香拿走她手中的車鑰匙,他慣常開的昂貴跑車就停在她使用的那部歐洲小車旁邊,他打開車門。

  「進去,我送你過去。」

  「啊?」寶寧微微一愣,仰頭看著他。

  他怎麼知道她要去哪裡?

  似乎是看出了她眼中的疑闖,展香撇了撇唇。「我知道你要去哪裡。」

  這半個月來,她蒼白得像鬼,他看在眼裡,卻什麼也不能為她做。

  那種痛,需要時間去治療的,他唯一能做的就只有看好她,讓她不離開他的視線,確定她有好好吃飯、好好睡覺。至於她的吃飯和睡眠品質都處在一個很差的狀態,他也只能任由她了。

  總要給她一個表達傷心的管道吧?不然她會悶瘋的。

  「你怎麼知道?」寶寧迎向他的目光,忽然心跳加速。

  是她的錯覺嗎?為什麼她竟感到他的目光在傳遞著無聲的安慰?沒有責備、沒有數落,反而是安慰?

  是她看錯了吧?她這陣子心不在焉的,什麼都沒做好,本身是個超完美主義者的他,一定很生氣。

  他不吭聲,不代表不生氣,或許只是在伺機叫她滾蛋罷了,也絕不會體諒她的心情……沒想到,這回跟她想的不一樣,他看來好像沒有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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