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昊月的事我會仔細盤算,我對屈前輩就像你對屈前輩那樣尊敬,屈前輩的死,我和你一樣難過。」冷淡丟下話,白非揚頭也不回地甩袖離去。
「該死。」明知道這是他的逃避方式,偏偏無計可施,慕容仲華忍不住低咒。
這已經不是當年和他義結金蘭的白非揚,白非揚啊!你到底要到何時才能活過來!
第二章
秋意濃,丹楓似火,迎面拂來的輕風帶著幾許蕭索。
傍晚時分,過雲山腳的宛城縣家家戶戶點起燈火,一名紅衣女子牽著騾子緩緩入城。
她薄紗遮面,僅露出一雙水靈澄澈的美眸,眼波流轉間自然流露出醉人的媚意。火紅色的衣衫藕臂半露,肩上背著同色小包袱,白皙賽雪的皓腕上繫著銀鈴,隨著步伐前進,鈴聲叮叮噹噹清脆悅耳。
「大吉大利,你說我們該往哪兒走呢?」無視路人古怪的注目,紅衣女子笑著對著騾子說話,嗓音又甜又脆。「我現在又餓又累,不如我們先找間客棧歇腿兒,明天再上路,你說好不好?」
大吉大利是她幫騾子取的名字,雖然俗氣了點,意義卻是不同,畢竟它是陪她長途跋涉了一個多月的夥伴,總是會有感情的嘛!
能離開桃花島固然開心,卻不知人海茫茫的,她要去哪裡找「他」?水月宮是遲早要回去的,但不急於一時,因為她光想像要面對皇甫昊月就一陣頭皮發麻。
還是先找那位大哥哥再做打算,總而言之,回去見二師兄的日子能拖一天算一天。
「店小二,有什麼好吃的幫我送上來。」挑了間最顯眼的客棧,櫻無邪將大吉大利繫在門口,找個靠窗的桌子坐下。
「沒問題,姑娘。」前來招呼的店小二胡亂的抹兩下桌面,旋即回櫃檯後頭端熱食。
慢條斯理地替自己斟杯溫茶,櫻無邪托著香腮,懶懶地望著窗外往來行走的人們。她不想探人隱私,偏偏隔壁桌大嗓門的話一字不漏全進了她的耳。
「……那個皇甫昊月真不是東西,接二連三襲擊我們正道人士,他以為我們各大派都沒人了嗎?若是被我遇見,看我不用大崩掌一掌劈死他!」
頭也沒回,櫻無邪緩緩眨了眨美眸,粉唇微抿。
大崩掌有多厲害她不知道,但她六年前卻親眼見識過二師兄烈焰掌的恐怖,那個受害者皮膚上印著五指焦痕,五臟盡碎。嘖嘖嘖!那位大叔沒事還是別碰見二師兄比較好。
「宋大俠,你千萬別小看皇甫昊月,他年紀輕輕能當上水月宮主肯定有他的過人之處,」坐在另一頭,馬臉男子低聲開口,「先甭提皇甫昊月,他的貼身侍衛夜嵐就十分棘手。」
「李賢弟,你怎能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不過都是邪魔歪道,不足為懼。」被稱作宋大俠的男子不滿地回道。
「宋大俠,你可別忘了連武功蓋世的屈前輩都已遭遇不測。聽說為了這件事,慕容莊莊主慕容仲華和滂雪堡的白非揚都趕到過雲山這兒來了,就是想查出些蛛絲馬跡,以便往後對付皇甫昊月。」
「天下第一莊和天下第一堡總算有點反應,我還以為他們打算一直當縮頭烏龜呢!」宋大俠冷嗤。
掀起薄紗,無邪低頭輕啜溫茶,他們的對話聽在她耳裡,沒來由的令她有些煩躁。
聽他們這麼說,二師兄想稱霸武林的事是真的了,那他急急把她從桃花島召回水月宮肯定沒啥好事。她已經可以想像二師兄漂亮的薄唇會吐出多殘忍的話,像要她去取某某某的項上人頭,暗算哪位武林人士的,光想就覺得駭人。
她雖出身水月宮,可是連隻兔子都沒殺過。
不!不!不!她才不要做那些傷天害理的事。
「姑娘,不介意我們同桌吧?」忽地,頭頂傳來陌生的男音,兩名年輕男子正用一種奇異的眼神看著她。
無邪的視線越過兩人,瞧見客棧內還有其它空位,正要拒絕,卻發現他們已經大剌剌坐下來。
討厭!
「姑娘,一個人嗎?」坐在她正對面,勉強還算順眼的男子笑問。
很忍耐地換個坐姿,櫻無邪頭也沒抬。「你有看見其它人嗎?」問的分明是廢話。
「姑娘別生氣,我們並無惡意,」男子自我介紹。「在下蕭雲,他是我的小師弟齊風,我們這趟是來奔喪的。」
奔喪?!
櫻無邪忍不住揚眸睇了他們一眼。
「姑娘應該不是本地人吧?」蕭雲又問。
「我像本地人嗎?」她牙尖嘴利地反問。
「那麼姑娘來宛城縣多久了?」
「本姑娘沒必要事事向你們報告吧?」真煩哪!她想一個人清靜都不行,一坐下就囉嗦個沒完,她又不是犯人,卻無故要受人盤問。
「你那是什麼態度!」年輕氣盛的齊風臉色微變,大手握住劍把。
「你哪只手敢拔劍,我保證你哪只手分家!」滿肚子不悅的櫻無邪警告。
「你——」齊風怒極站起。
「齊風,別衝動,」蕭雲和他使眼色。「別忘了我們有任務在身。」
齊風聞言,咬咬牙,硬是坐可原位。
「乖乖坐下是正確選擇,才不會莫名其妙丟了腦袋。」見他一臉氣怒,櫻無邪不冷不熱出言挑釁。
「可惡,你這妖——」
「齊風!」眼看場面快要失控,蕭雲沉聲低喝,直到齊風不滿地別開臉,他才笑著向她賠罪。「姑娘,我師弟還年輕,若有得罪請見諒。」
「你們到底想知道什麼?」櫻無邪瞇細美眸,就算她江湖歷練不足,也嗅得出對方來意不善。
「家師月前在過雲山遇害,我們是來追緝兇手的。」蕭雲神色微黯。
「你們追緝兇手與本姑娘何干?」
「你可別裝無辜,我們都已經問清楚了。師父遇害當日,有名身穿紅衣、妖裡妖氣的可疑女子和師父投宿同間客棧,我們懷疑兇手就是你!」齊風怒道,還帶點稚氣的臉龐漲紅。
他的聲音不小,全客棧的人都聽得一清二楚,剎那間原本喧鬧的大廳變得鴉雀無聲,眾人的眸光全落在櫻無邪身上,屈前輩的死在江湖上是件大事,每個人都想知道誰是兇手。
莫名其妙誣指她殺人,簡直是欺人太甚!櫻無邪胸間燒起無名火,忍無可忍的拍案站起。
「笑話!身穿紅衣就是殺害你師父的兇手,那全天下的紅衣女子豈不都是你的仇人?更何況我連你師父是誰都不知道!」
一個月前她還在桃花島為心碎無情還是無情心碎想破腦袋咧!又怎可能是殺人兇手!
真是豬頭豬臉豬腦袋,幸好她不是他師父,要不有這種只長四肢不長大腦的笨徒弟,氣也會被氣死!
「當然不能說全天下的紅衣女子都有嫌疑,但長得妖裡妖氣的……卻是只有姑娘一人啊!」齊風冷笑,擺明認定她是兇手。
紅衫刺眼,且會輕易露出雪白臂膀也絕非正經女子,就算她不是殺師仇人,也是拜月妖女!
「你說本姑娘妖裡妖氣?」櫻無邪聞言,氣得眼前一陣發暈。她青蔥玉指惱怒地直指他的鼻尖。「把那句話給本姑娘吞回去!」
難不成江湖上的人全是這樣蠻不講理嗎?
「妖女!」冷不防齊風伸手入懷,抖手向她灑去一片藍霧。
「齊風,不可!」蕭雲臉色微變,要阻止已經來不及。
「咦?」櫻無邪機敏的翻身躲過。她低頭看向被毒霧腐蝕的殘破外衫,嬌顏頓時氣白,腰間軟劍鏘一聲出鞘。「你這名陰險小人,我和你無冤無仇,你居然使這種歹毒的手段!」
被毒碰到可不是鬧著玩的,肯定皮開肉爛,就算她也是用毒高手,一時半刻難保不會出意外。
現下她終於能體會龍姥姥沒事偷襲她的苦心,原來那些頂著正義光環的正道人士,全是招呼都不打就放毒的卑鄙小人。
盛怒中的櫻無邪劍氣凌厲,第一招即在齊風胸前劃開一道尺長的血口子,逼得他踉蹌後退,第二招一劍狠狠刺入他左肩窩,正想廢他武功,不料一把緞面折扇從中介入,輕而易舉化解她的攻勢。
一道清冷似水的嗓音緩緩響起——
「姑娘,得饒人處且饒人,他已經得到應得的報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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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有多大,櫻無邪不清楚,但她明白要在茫茫人海中尋找六年前那抹月牙白的身影並不容易;但是,就算要她窮極一生去尋找也無所謂,她是真的這麼想的。
好不容易再回到中原,她沒有特定方向,想往哪走就往哪走,她相信若是有緣,他們有天一定會再碰面……
如今,他不是活生生出現在她眼前?
睽違六年,心心唸唸的他並沒有任何變化,依舊是一襲月牙白的長衫,清冷孤絕依舊,只不過於夜般漆黑的星眸少了當年的溫暖,此時的白非揚散發出一種難以親近的疏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