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持續地逼自己進食,趁著大家不注意,眼睛幾次忍不住朝向之謙所在的方向看去。
他正在聽身旁的同學說話,冷意的眉眼正恰到好處的收斂著,神情淡定的教人瞧不出絲毫異狀,平靜的好像那場繼承風波並未如外界想像那樣慘烈,更別說對他始終順風順水的人生造成什麼影響。
然而余安朵卻清楚知道,他並不好受。
不是她神通廣大可以讀他的心,實在是偷偷喜歡他的時間太久了,整整高中三年,她的雙眼只追逐他,她的心也只為他慌亂,就算他後來有好長一段時間不在台灣,她也不曾忘記過他分毫。
正因為太久,久到連他嘴角的弧度都深刻的烙印在她心裡,頑強的霸佔一席之地,想要不發現都難。
向之謙不知道,那被他過度緊抿的嘴角,早已暴露了他藏在淡定面容背後的低落與勉強。
心疼的情緒湧上,伴隨而來的是眼淚在眼睛裡打轉,令她用力的吸了吸鼻子。
「怎麼,被嗆到啦?」C同學關切問。
「嗯,不小心沾太多芥末了,好嗆喔。」她為自己突如其來的熱淚盈眶找了借口。
「你喔,剛誇你細心貼心,馬上又迷糊,快喝點水。」一旁的C同學好意送上水杯。
「謝謝。」余安朵漾著傻笑,心裡卻是難受得快要死掉。
她痛恨那些一直以來被向之謙所信任的人,痛恨那些人居然用這麼可惡的方式來回報向之謙的信任!
然而,更多的氣憤是針對自己,因為,即便知道了他所遭受的一切,她也無法替他改變什麼,就連站在他身邊,拍拍他的肩膀都不能。
無能為力的苦澀感覺真令人難受。這種滋味,早在高中畢業那天親眼目睹家境富裕的喬麗雯對他告白成功,得知道他們將要一起出國留學時,就已經徹底嘗過,沒想到,現在又得狠狠地再嘗上一回。
這是不管她如何拚命的往自己嘴裡塞滿食物,即便臉頰鼓得像只花栗鼠也阻止不了其擴散,一輩子難忘的苦澀。
喜宴還在進行中,距離結束還有約莫四道菜的時間,向之謙卻起身離開。
余安朵還來不及反應,雙腳已經搶在大腦發出指令前追了出去。「向之謙!」
她在大廳的旋轉門前及時喊住了他離去的步伐。
高大頎長的身影朝聲音的方向轉過身來,向之謙一眼就認出面前這張臉正是當年班聯會裡那個做事認真,卻老被皇甫衍捉弄的可憐小秘書余安朵。
她幾乎沒什麼變,除了穿著成熟些外,整體感覺還是保有女學生的清新氣質。
「好久不見,余安朵。」
知道他還記得自己的名字,余安朵渾身細胞都開心的想要唱歌,但她很快的就意識到一個難題——
因為不知道他會來,余安朵一點心理準備也沒有,想說的話一肚子都是,卻像一團糾結的亂毛線,不知道從何起頭,明明無數次幻想自己能夠像這樣站在他面前,可當幻想成真,她竟是如此的不知所措,手心冒汗,心跳奇快,老半天說不出話來。
不敵男神強大魅力席捲,最後,在職場上始終扮演老闆好幫手的幹練秘書余安朵,也只能在他深不見底的黑眸注視下,勉強擠出一抹僵硬的笑容,無腦的回以公式化問候。
「好、好久不見,近來可好?」
話落,余安朵立刻意識到自己講了蠢話,當下真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狂戳自己額頭三百下。
余安朵,你真是世紀大白癡,你怎麼會傻成這樣?平常粗神經也就算了,今天連神經都沒了,對於接二連三的遭到背叛的向之謙來說,他能好過嗎?會好過嗎?真是蠢吶!
「對不起,我、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我……」她好懊惱,舌頭打結。
「我明白。」
看來,塗奐真料得沒錯,她不敢,別說是告白,站在向之謙面前,她連保持基本冷靜都做不到,話也說不好,這樣最好能告白啦!跟小狗告白搞不好還被小狗嫌棄。
余安朵無語問蒼天,不知道現在一刀了結道個沒用的自己還來柔得及?
向之謙貓了一眼手錶上的時間,平靜道:「你有兩分鐘的時間。」
帥氣!不愧是她暗戀多年的冰塊男神。但是一想到只有兩分鐘,心越急,竟越不知道該從何開口。她眼觀鼻,鼻觀心,連頭都不敢抬一下。
見她許久都不敢再開口,向之謙索性主動打破僵局,他難得的彎了彎唇,笑著催促,「要問皇甫衍的近況就快問。」
她面露不解,好端端的她問皇甫衍做啥?她才懶得管那個高中時期老愛惡整她的臭皇甫衍呢。
她搖搖頭,「我沒有要問皇甫衍的近況。」
向之謙古怪的挑了挑眉。他一直以為她和皇甫衍交情還不錯,這不還專程追了出來攔住他?
「既然不是要問皇甫衍的近況,為什麼剛才在裡頭一直盯著我?」
不、不會吧,他知道她一直在偷看他?!
天啊……小臉驀然發燙,眼角隱隱抽搐,余安朵好想把自己綁在氣球上,直接從向之謙面前咻地飛走消失算了。
她抬頭,飛快的看了他一眼,接著心虛困窘的低下頭來。「余安朵?」
第2章(2)
「你、你怎麼沒有拿喜餅?」她看見他兩手空空,突然說。
腦中有一個念頭很強烈,哪怕只是一秒鐘,她都想留住他離去的步伐,她知道這樣很傻氣,可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我稍後要趕去機場,不方便拎喜餅登機,再說,我一個人也吃不了那麼一大盒。」
「你又要出國?去哪?」知道自己問得太急,她吐吐舌頭,稍做收斂。
「美國。」
「什麼時候回來?」也許等他回來,可以找個時間出來吃頓飯什麼的。
向之謙突然陷入一陣詭異的沉默,片刻,嗓音輕揚,「應該不會再回來了。」
相較於他的波瀾不驚,余安朵被震得呆若木雞,腦袋一片空白,小嘴微張,卻再吐不出任何的隻字片語。
他說得是真的嗎?
他真的不回來了?!
意識到今天之後就是永遠的失去,余安朵的心像是被扔進幽深無底的深井裡,再不見天日。
終究,還是太晚了,對不對?
終究,他還是被傷得太重了,重到再不願踏上這塊傷心地了,對不對?
「我該走了,再見。」
「再、再見……」
她想要微笑,嘴角卻僵硬得無法動彈,最後只能勉強吐出再見兩個字,默默的看著他走出那扇旋轉門,永遠從她的生命裡消失。
她腦中不由得閃過一個問題,如果當初她能勇敢一點,會不會事情就變得不一樣了?
余安朵不知道,但她很清楚,如果當初她敢提起勇氣大膽告白,至少她不會像現在這樣留有滿腔遺憾。
但已經太晚了,一切都太晚了……
她愣在原處一動也不動,整個人像是變成了冰柱。
笨蛋笨蛋笨蛋……余安朵,你真是全世界、全地球、全宇宙最最最笨的大笨蛋!
「噢……」余安朵痛苦的發出一記哼吟。
我的媽呀,這顆腦袋是怎麼了?像是剛經歷過三十個小時的長途飛行,時差大亂,以至於又脹又昏又疼,隨時都要爆炸似的。
問題是她最近的一次飛行是在昨天早上,距離不過是從東京到台北,飛行時數充其量是三十個小時的十分之,,兩地時差也僅是區區一個小時,稍不注意根本感覺不到它的存在,自然也無適應與否的問題。
更別說她,下飛機,還神采奕奕的去參加了塗奐真的婚禮!
那她是怎麼了?撇除時差因素,奉行滴酒未沾、早睡早起、身體健康的她到底發生了何事,為什麼她的腦袋會又熱又脹,難受得厲害,薄薄的兩片眼皮更是前所未有的沉重?
余安朵兩道秀氣的眉緊緊蹙起,糾結的活像是掛著兩條毛毛蟲。
「安朵,你怎麼樣了,是不是很疼?安朵?安朵?」
她聽見有人在喚她。她認得這聲音,口氣聰來緊強兮兮,還隱約有哭腔。
「哇靠,塗奐真,你真的是神力女超人,光憑一顆球就把你的好姊妹給端了,完全撂倒,經此一役,以後看到你,我一定有多遠閃多遠,免得你拿球拍狙擊我。」
這樣戲譫的口吻很久沒聽到了,余安朵感覺有點熟悉,一時卻說不出名字來。
就在她努力搜索枯腸之際,不同於前者的男性嗓音緊接著響起,低沉而微啞,偏屬冷調的聲線透著一股不容忽視的權威感,「阿衍,別鬧塗奐真了,你若閒著發慌,就再去跟護士阿姨要些冰塊來,余安朵的額頭需要持續冰敷。」
作為目擊證人之一,其實某人也差點笑出來,因為被網球K昏的畫面光想就很卡通,但他若真跟著笑了,只怕有人就要哭了。
「我去我去,向之謙你幫我好好看著安朵,我馬上就回來。」塗矣真轉身咚牌咚的跑開。
向之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