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勁倏地放開他的手,彷彿有一股力量正在重擊他的心臟,絞痛陣陣傳來。
「妳一定要這樣想嗎?」他感受到一股絕望,或者是灰心。「妳為什麼不想一想自從我們相遇以後,我是如何的愛妳?為了愛妳,我小心翼翼;為了愛妳,我天天忍受著被妳拒絕的煎熬。因為妳的笑而快樂,因為妳的哭而心痛……這些妳都沒有看到嗎?」她想抹煞他的全部,以前世的痛苦回憶作借口,決絕地把他推出她的生命?莫思瑜沒有聽到他的話,她只是繼續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
「即使妳現在指責我對妳隱瞞了一些事,但那也是因為我希望妳永遠不要有機會想起前世發生的悲慘事件。我想要妳擁有幸福快樂的現在,無憂無慮的生活!」
他提高了聲音,握緊了拳頭。
莫思瑜突然昂起頭。「可是我還是想起來了,這肯定有理由。不是說過有什麼輪迴報應嗎?一條美好的生命就那樣消失了,不管它是在多久以前發生的,你都應該承擔你的責任。」此刻的她已經痛到麻痺,也不知道自己的話有多大的殺傷力。
「所以妳打算報復我嗎?」單勁的眼裡充滿血絲,他的雙眸有力地凝視著她。
她的身體搖晃了一下,眼前又閃過一個畫面,那是絲棋跳下懸崖的那一刻。
「那是我的責任,我輪迴到今生與你重逢的責任。」她覺得自己已經找到了真相,從前世糾纏到今生的真相。
「絲棋對你的恨,從她跳崖前的表情就已經看得出來,我也可以感覺得到她的絕望。然而她是懷著不甘心的,她不甘心就那樣離開這個人世。」清亮的淚珠顆顆滾落,莫思瑜為了那個女孩而哭,那個擁有花樣年華卻憤而離世的女孩而哭。
單勁絕望的凝視著她,看著她眼裡湧出類似仇恨的光芒。他的心裡有一塊地方正在悄悄地死去,那是因為她而存在的快樂、幸福,以及對未來的希冀。
「那麼妳作為莫思瑜的想法呢?莫思瑜可以因為前世的記憶而不再愛單勁嗎:莫思瑜的存在對妳不重要嗎?」一抹痛苦掠過他堅強的臉龐,他的聲音沙啞苦澀。
「莫思瑜本來就是個獨身主義者,她對愛沒有期待,也不想擁有。」她的聲音麻木。是的,這一定就是她突然想起那些前世糾葛的原因。
她必須改變自己愛上他的命運——他們是不能在一起的。她無法在想到絲棋的死亡後,依然若無其事的和他在一起!
單勁後退了一步,從莫思瑜的身邊,第一次往後退。
「如果我說我愛妳呢?是單勁,而不是其它任何人。單勁愛著莫思瑜,願意和她分享榮華、分擔痛苦。願意和她一起走過人生的四季,願意和她一起看日出、日落,願意和她一起生老病死……如果說他想要娶莫思瑜呢?」
這是他原本就想好了要在耶誕夜對她說的話,這是當她接受他以後,他準備向她求婚的台詞。
然而,他想了一千遍要如何說出來,卻不曾預料到會是在這樣的情況、這樣的心情下說出口。
他的聲音沉穩、厚重、堅強、深情中帶著痛苦;他的字字句句都清晰地傳達到她悲傷的心坎上,變成利刀,帶來一波波巨大的傷痛。
「就是現在站在妳面前的這個男人,他以他的生命深愛著妳。而他也有信心可以讓妳獲得幸福和安定的生活。他想讓妳時時刻刻都流露出溫柔的笑容。想聽到妳美妙的聲音,想要讓妳擁有自由晴朗的天空,為妳遮擋一切風雨,和妳一起感受自然、感受生活。」他還是站在原地,沒有靠近她一步。
莫思瑜的眼裡瘋狂地落下無聲的眼淚,她聽見了自己心碎的聲音,清脆犀利,而且片片碎片都刺進了她的血肉裡。
「莫思瑜,妳願意接受單勁,嫁給單勁嗎?」單勁將一隻閃耀著清冷光芒的鑽石戒指放在她眼前,那是他特別為她訂製的戒指。他特意念出他們的名字,讓她知道,他要和她擁有的是今生,而不是成為前世的替身。
這是他最後的努力,最後想要攻佔她心房的奮戰。這已經到了他的極限,也是他最大、最後的真誠。
她閉上了雙眸,有那麼一瞬間,她想不顧一切,忘記絲棋、忘記前世、忘記所有的愛恨糾葛,她只要投入他的懷抱,就能擁有他全部的愛和呵疼。
「絲棋她失去了生命,總要有人為了她的死付出代價。」
莫思瑜從不曾這樣痛恨過自己,她知道這句話的意義,也知道它的殘忍程度。
然而,當她的眼前又閃過那個懸崖時,她知道自己別無選擇。
「我懂了。」單勁收起了戒指,他的表情是冷漠的、無情的。
這就是答案了。
單勁對莫思瑜的愛戀,從河邊初見時的心動,到昨天親吻時的心意相通。
從前世李雅的悔恨,到前世絲棋的仇恨。
是不是都已經了結了?他轉過身去,決定從此放手。
淚光在他的眼眸深處閃爍,卻沒有墜入地面。
從那天起,莫思瑜就再也沒有做過那個夢,再也沒有看到過任何關於前世的畫面。
然而,她並沒有因此得到解脫,或者說生活就此恢復了平靜。她不再是過去的莫思瑜,再也不是了……
站在「思瑜畫廊」的門口,她躊躇不前。
今天她來是要將畫廊還給單勁,所以她給他的助理周霖打了通電話,希望對方可以先處理一下。
然而周霖卻回說單勁已經不在台灣,他無法做主。所以畫廊現在的經營權還在她這裡,如果她不想經營,可以暫時歇業——畢竟還有員工在,需要先交代一下。
單勁已經離開台灣了,他還真是個行動派。
心臟處傳來刺痛的感覺,不,不能想,這幾天她就是依靠著完全麻痺自己的思想而度過的。
莫思瑜跨進了畫廊。
「什麼?你給我說清楚。」她聽到從二樓的辦公室傳來一聲急吼,那是周霖的聲音。「什麼事故?開電視?好……」
莫思瑜同幾個員工打完招呼後,就逕自走上二樓。
的笑容。
電視機打開後,周霖彷彿沒有聽到她的話,用很專注的目光望著電視。
「失蹤客機共有二百五十六位乘客和五名機組人員,現在行蹤不明……」電視裡正在插播一則新聞,一架從紐約飛往日本的飛機突然和塔台失去聯繫,並且無法找到其所在位置。
「據悉,機上成員包括著名的華人企業家單勁,以及……」
莫思瑜的腳下踉蹌了一步,差點暈倒。
「周助理,這是……」她聽到自己細弱的聲音,冰凍般的感覺席捲全身。
「據美國CNN電視台的報導,失蹤飛機很可能被恐怖分子所劫持。」
滾燙的淚珠從睜大的眼眸底滾落,她的心臟已經被凍結,呼吸也早已停止。然而莫思瑜鎮靜地看向周霖,她的聲音很清晰地說道:「周助理,我要去美國,我要去找單勁。」
那一刻,她所有的思想、全部的靈魂,都只化成一句——
她要去找單勁!
美國華盛頓莫思瑜一直都沒有休息,和許多焦慮的家屬坐在機場安排的休息室裡等候。
沒有人說話,只有細微的哭泣聲。
所有人都在等待,包括她在內。
她早已沒有了眼淚,心如枯槁,所以也哭不出來了吧?她清晰地記得自己對他說過的最後一句話。
絲棋她失去了生命,總要有人為了她的死付出代價。
莫思瑜的腦海裡反覆迴盪著這句話,她強迫自己去回憶、強迫自己痛苦。要不然,她就什麼也感覺不到了。人如果沒有了感覺,是不是就會失去勇氣和希望?她還要等他回來、等著告訴他——如果要付出代價,她寧願自己去承受,也不想讓他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
她願意為他付出自己的生命,又怎麼能夠去詛咒他呢?前世是什麼?不就是過去嗎?今生還能相逢,那是上天給的第二次機會,她為什麼要執著於仇恨這種東西,而忘記了重生的意義?手裡緊握著的是她為他準備的換洗衣物,她希望有機會可以親手交給他。
劫機事件發生已經超過四十八小時了,劫持者雖已將飛機停靠在華盛頓機場,然而,他還是不肯釋放任何一名人質。
美國政府已經派出談判專家和挾持者進行對話,獲悉他們不是什麼恐怖分子,而是正在被通緝的殺人犯和他的同夥,他們的目的就是希望罪刑能被赦免,並且要求政府答應這個條件。
雖然四十八個小時沒有合過眼,但莫思瑜一點也不覺得困頓,反而頭腦變得非常地亢奮,因為周霖一直遞給她咖啡——她也只喝得下咖啡,無法進食。
痛苦讓她變得堅強起來,睜大著迷惘的雙眸,她就那樣靜靜地坐著。
「劫機者答應釋放老人、兒童及婦女,十分鐘後就會開始放人。」政府發言人鎮定地來到這間寬敞的候機樓宣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