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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絲湖莊的書房內,上官武玥正跟永齊討論擴大染院的事情,丫頭來報說,大夫人來了。
話才說完,雍容的大娘就在兩個丫頭陪伴下,踏入了書房。
「大娘。」
「大夫人。」
上官武玥站了起來,「大娘請坐。」
大夫人環顧了一下四周,微覺意外,「永齊也在?」
「他來跟我說一些事情,正在走了。」說完,拿起散放在桌上的幾塊色布,交到永齊手裡,「這件事情我還要考慮一下。你別對別人說起,先走吧。」
「好。」
永齊離開後,上官武玥坐到大夫人身邊,「大娘今天怎麼有空過來?」
大夫人揮揮手,幾個丫頭很識趣的都下去了。
「你姐姐寫了信來。」
「哪位姐姐?」
「玫兒。」大夫人從懷中拿出一封信,「你看看吧。」
上官老爺娶了三房,大夫人連生了三個女兒,二夫人無所出,三夫人就是他親娘,只生了一個兒子。
三個姐姐都是嫁給家豪人家,但多年下來,二姐夫家是財產翻倍,三姐夫卻因為不善經商,銀子賠的賠,土地賣的賣,日子並不是太好過。
去年他成親時,三位姐姐跟姐夫都有回來吃喜酒,當時他的三姐一直希望他能給姐夫的生意投入點錢,或者,乾脆兩家一起做生意,說,夫家歷代經營造船河運,人脈極廣,弟弟你又聰明得緊,一起合作,一定可以賺大錢的。
不過他沒答應,沒想到這次居然把腦筋動到大娘身上。
很快的看完信,大概跟他想的差不多。
上官武玥將信放回,「大娘希望我怎麼幫姐姐?」
大夫人沒想到他會這麼回答,微微一怔後,想了又想,「玫兒提過,想做馬匹生意,但缺一筆本錢。」
「姐姐需要多少?」
「五千兩。」
「好。」上官武玥想都不想就答應,「明日我就讓人送錢過去。」
雖然知道這五千兩拿出去無異是投在水裡,但大娘都親自來了,他也不好說什麼。
畢竟,她是長輩。
三姐夫日子愈來愈不好過,絲湖壯的生意卻愈做愈大,想當然耳,玫姐姐一定會向家中求援。
這筆錢是絕對要花的,遲早問題而已。
「玥兒,這事……」
「大娘放心,不會有別人知道。」
大夫人點點頭——這三女媚,是她娘家介紹的,現在跟家裡拿錢做生意,話傳出去,只怕不好聽。
「那大娘走了,你忙完事情就早點歇息吧。」
「玥兒知道,大娘慢走。」
大娘走後,上官武玥命人叫來帳房,吩咐他明天一早送五千兩銀票到三小姐處,不許有人知道。
如果消息傳出,立刻趕他出府。
帳房先生大氣敢不敢喘,連忙說:「是,是,我親自去送,絕地不會讓人知道。」
忙完,大概又是半個時辰過去。
正想著把信寫完就回別院,不意卻聽到外堂有腳步聲——今天晚上可真熱鬧,先是永齊,然後是大娘,接著會是誰?
進入眼簾的是臃腫的小娘子。
整個人圓滾滾的,走路鴨子般可愛。
上官武玥連忙起身,從小秋手中扶過她,「怎麼還不睡?」
「下雨了,我給你拿傘來。」
「傘?」
別院到書房要走半炷香時間,小娘子挺著肚子走過來,就為了拿傘給他?
真傻,但又有點感動。
「下次讓下人送過來就好了,你現在有孕,要多休息。」
「我已經休息得夠多了。」小娘子笑著從小冬手中的藍子取出東西,然後揮手讓丫頭們出去。
「我看你餐上沒什麼吃,讓廚房做了點雞湯。」
看到她挺著肚子,笑語晏晏,不知怎麼樣的,他心情突然輕鬆了起來。
上官武玥是很難得輕鬆的——雖然他才二十五歲,不過責任很多。
他是唯一的兒子,唯的一孫子,上面有奶奶、姨奶奶、姑姑、大娘、二娘、還有他的親娘,他得照顧她們生活無虞。
江南絲湖莊的當家,下面有工人上千,他得好好維持生意,才能讓那上千家庭得以溫飽。
三位已經出嫁的姐姐,都要這個弟弟給她們夫婿多一些援助,各有來信,也幾乎都是索求幫忙。
至於一些奇奇怪怪的遠親,更是從來沒斷過。
別人看他年紀輕輕風光無限,但其實這樣的生活是有點累的。
但在這個下著春雨的晚上,意外的,他有了一些小小的平靜,以及最簡單,最沒有雜質的關心。
「兩個月後就是奶奶七十大壽,你覺得我們送什麼給奶奶?」
花開笑說:「奶奶什麼也不缺,所以其實不用特別送什麼,到時候,把幾位姐姐姐夫請回來,一家人一起吃頓飯,這比送奶奶金山銀山還好。」
上官武玥莞爾,「怎麼講話你老太婆似的。」
「真的嘛,一家人吃頓飯,看起來好像很簡單又很理所當然,但其實,這真的是很值得感謝,原來大家都還健康,原來大家都還有聯絡,這樣才能一起呢。」花開說:「有次奶奶來別院看我,說起好久沒見二姐的方兒跟天兒,想念著呢?」
「是嗎?奶奶想方兒跟天兒,怎麼不跟我說呢?」
絲湖莊的生意一年比一年好,二姐夫一直對他頗想親近,只要寫信邀請,過來住半個月是不成問題的。
「你太忙了,奶奶說,不想你為了這種芝麻小事操心。
上官武玥怔了怔——從小到大,奶奶為了他,不知道費了多少心,別說只是想見見方兒跟天兒,再難的事情他也會想辦法。
察覺他神色有異,花開輕輕地搖了搖他的手,「怎麼了?」
他抬起頭,原想說沒事,可是就在瞬間,他想起眼前這小女子是自己的妻子。
雖然他黨政軍是不太瞭解真正的夫妻相處之道為何,但他知道,有事說沒事絕對不是相處之道。
「你知道爹爹過世得很早吧。」
「嗯。」
「爹爹過世時,我才六、七歲,其實那時我並不知道絲湖莊的生意有多大,只知道我吃的很好,穿得很好,最喜歡從家裡坐轎子去城西染院看爹爹,因為八人大轎很威風,染院裡誰見到都是彎著腰,小少爺,小少爺的叫,過年時幾個遠房親戚會來拜年,見到我也總是客氣氣的,小孩子不懂事,真以為自己了不起,直到爹爹過世,才知道那些都是假的。」
花開靜靜的聽著。
「爹爹剛下葬,堂爺爺就理所當然來了,帶著兩個兒子說要來幫忙,說好聽是幫忙,其實老早就眼紅絲湖莊了,堂爺爺輩份大,大媳婦又是官家小姐,奶奶不敢得罪他,當然也是說些客氣話,堂爺爺對奶奶說:『你是女人家,我不跟你見識,標兒既然走得早,那我這個堂叔自然得幫他照顧著家裡。』說完,就自已往院子裡的客戶去了。」
「這人怎麼對奶奶這麼不禮貌。」小娘子忿忿的說:「根本就是無賴,應該報官趕他出去。」
上官武玥微微一笑,小娘子困然跟他想的一樣,生氣了。
雖然她生氣了,但卻覺得有點高興。
「這也就算了,沒想到過幾天,另一位堂爺也來了,說法完全一模一樣,兩個堂爺爺,六個遠房堂叔伯,全部都想來「幫忙」,然後大娘的哥哥也來了,說什麼自己其他的不會,但是算術寫字還不錯,可以管管帳。小時候不懂事,還高興家裡多了好多人,後來有次晚上看見奶奶跟娘兩個抱著哭,我才清楚,原來奶奶跟娘不喜歡他們。」
「然後呢?」
「當我知道奶奶跟娘不喜歡他們後,這才發現,原來奶奶這些日子來吃不好,也睡不好,以前爹媽爹在時,她是不用管生意的,但為了我,她得開始管,不但要管,不得面面俱到,不能讓他們有機可乘,獨生兒子剛剛病逝,她卻沒時間傷心,做生意的要常常拋頭露面,奶奶是大戶人家的小姐,什麼時候這樣子過了,有次我們一批染色用的黃丹在河上翻了,奶奶為了不缺色,跋山涉水的趕了幾天馬車,千求萬求買來另一批石黃。」
花開一吸鼻子,「奶奶好偉大。」
布莊生意,硃砂、石黃、靛子、藍草等等,都是不能或缺的染色料,任何一個顏色沒有,都是麻煩。
何況是翻在水裡。
那是連影子都沒得找的,有時就算肯花銀子,都未必有得買。
要養尊處猶的奶奶低聲下氣去求,一定很難受。
「那些人在莊子裡住了好幾年,每天光開飯就要好幾桌,在莊子裡吃喝也還罷了,那些遠房堂兄們,常常去市集玩,看中什麼就帶走,留下款條讓店家到上官府來取款,每個月光是這種閒錢就要花上一百多兩,後來有一次一個黨兄弟習了一個價值三百多兩的玉馬之後,奶奶就讓人去告訴各個店家,上官家不認款條,以後買東西要跟各位上官少爺當面收錢。
「為了這事,那個堂兄不跟奶奶發了一頓脾氣,直到我十二歲開始跟著奶奶去城西染院,開始學著記帳,其中一個堂爺爺才帶著四個兒子離開,我十六歲時,家裡才真正清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