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吐口水,對你有什麼好處?」只有無聊的女人才會覺得快樂。
「沒好處啊!不過我會很爽,因為世界站在我這邊。」說完,她又抹了他一臉髒。
他放開她。她不懂,就算全世界都站在她那邊,也於事無補。
向秧秧推開他的手,起身笑道:「不玩了!再玩下去會感冒,我先去洗澡。」
白聿鑫跟著起身,並在進屋之前一把拉住她,說:「我只有一間浴室。」
他的意思是——主人先洗。可惜,她是奧客,才不理會主人的心意。
「然後呢?」她猛地貼到他身上,雙手很開放地攬住他的腰。
他的肌肉瞬間緊繃。她不知道誘惑男人會遭到什麼下場嗎?
扒開她的手,他警戒問:「有什麼然後?」
「你……想和我洗鴛鴦浴?」她刻意用舌頭在嘴唇上舔一圈。
他被驚嚇,連退好幾步,退回雨中。她則頭也不回地繼續往前走,伸右手,對著後頭的主人揮兩下,說:「謝啦,謝謝你讓出浴室。」
惡女,她真是個不折不扣的壞女人!
但這話,孤僻男沒罵出口,反而對著她囂張的背影,露出喜樂笑意。
*** *** *** *** ***
舉頭三尺有神明,這話不是古人編來騙小孩的,而是千真萬確的事,壞女人一定會慘遭報應。
下午的小雨到了晚上變成雷電交加的大雷雨,突地一個雷擊,打壞了山區的變電箱,電源斷了,屋裡變得漆黑一片。
窗外沒有路燈、月光,伸手不見五根手指頭,怕黑的向秧秧嚇壞了,而且是嚴重驚嚇。
她扯開嗓門,放聲尖叫——
「白聿鑫!白聿鑫!白聿鑫……」
她不知道自己蒙著頭喊過幾次白聿鑫,只知道他拿著手電筒來到她身邊時,昏黃光線映出她滿臉淚水。
他皺眉頭,問:「發生什麼事?」
向秧秧很想擠出一點笑容,可是擠半天,才發覺自己辦不到。
吞下哽咽,她說:「停電了。」
所以她不是騙人,是真的怕黑?
她聳肩,抹掉淚水,問「可不可以……今天我在你床邊打地鋪?」
白聿鑫定望她。她的驚慌不是造假,惡女的氣勢不見了,她像流浪狗,無辜的黑眼睛望住他。
任何人在這種狀況下都會伸出援手,即使對方不是真正的流浪狗。
所以他伸出右手,她想也不想的連忙握住。他發現她的手心濡濕,她的淚水不只留在臉上。
他勾起她的枕頭被子,她亦步亦趨跟在他身後,幾乎是緊密貼著。
走完最後一層階梯,他們來到他床邊,下雨的山區有涼意,躺在地上會更冷,但他沒有其他被子,早說過了,這個屋子他沒打算拿來招待客人。
「你要睡在哪一邊?」向秧秧問。
他疑望著她,隨手指了指床右邊。她點頭,迅速把被子枕頭鋪在靠床右下處。
「可以了嗎?」他問。
「可以。」
「我關掉手電筒了,家裡沒有多餘的電池。」
「好。」她應聲後,他關掉手電筒,上床。
兩人都沒睡,張著眼睛,細聽對方的呼吸。
白聿鑫閉上眼,翻身,翻到床的另一邊。
向秧秧很想把他拉回來自己這邊,可是……他會怎麼想?想她這個壞女人要以身色誘,誘他與她簽合約?
「我不是演戲。」很久後,她說。
沒頭沒腦的一句話,讓他不知道怎麼回答。
「我沒打算利用停電營造出曖昧,沒打算在這個晚上對你獻身,明天早上起床要求你負責任,更沒計劃裝弱扮可憐,讓你自願提供我一張漂亮合約。」她解釋自己的立場。
「我沒這樣想。」
「騙人!你絕對是這樣想。如果你不是同性戀,如果不是你的感情受過創傷,正常男人會把我的舉動解釋成一夜情邀請。」
「我不是同性戀。」
「我知道,你是感情受創。」她回答。
表姐夫把緋琳的事情告訴她了?他終於弄懂,為什麼她要說——世界上,哪個人沒碰過幾件悲慘的事?
這沒什麼,他和緋琳的事,村裡人人都知道,是緋琳的知名度加強了八卦的傳播速度。
第5章(2)
「我父親在我高中時候搞外遇,我媽媽大學沒畢業就嫁給爸爸,一口氣生下三個女兒,從此相夫教子,她的世界只有女兒和丈夫,碰到這種事,她除了哭,什麼都不能做。
後來爸的外遇懷孕了,超音波很早就照出來是個男孩,祖父母很開心,不但不指責兒子不忠於婚姻,反過頭來指責我母親。那天,爸帶著離婚協議書回家,逼迫母親簽字,小妹還小只會躲起來偷哭,大姐冷漠地看著父親、一語不發,只有我,我最叛逆,指著父親的鼻子大罵,罵他沒道德、沒擔當,爺爺給我一巴掌,奶奶看不下去,把矛頭指向母親……」
話說不下去了,她吸吸鼻子,把頭蒙進棉被裡。
白聿鑫坐起身,打開手電筒,看見棉被下的女人,把自己縮成一顆球。
他下床推推她,她拉開棉被。
「要不要上床?天氣有點冷,而我的床夠大。」
「不必,我不是在演弱女子。」
「我知道,你沒對我發出一夜情邀約。」他看著她的眼神裡有坦誠、有澄淨,沒有半點猥瑣或者其他。
向秧秧看了看床,還是說:「不必,我躺在這裡,很好。」
「那好吧。」他不勉強她,回到床上,兩手支在後腦勺,但這次,他沒把手電筒關掉。
她又接續方纔的話題,「我們沒輸,因為我爸爸拿不到離婚協議書,但奶奶很惡毒,她罵我媽媽說:『肚皮不爭氣就算了,整天閒在家裡,連孩子都管教不好,好好的一個女孩教成潑婦,沒用的女人,難怪我兒子要和你離婚。』那次之後,爸就留在大陸,再沒有回來過,而媽……還是哭,尤其是在深夜裡哭,我的房間在媽媽隔壁,每晚,我都能清晰聽見媽壓抑的哭聲,尤其關掉電燈之後,那個抽抽噎噎的聲音一下下打在我心上。是我的關係嗎?因為我太壞,我太沒家教,導致爸要和媽離婚?」
「不是這樣的。」他忍不住出口。
「我知道,但十七、八歲的女孩子不知道。從那個時候起,我開始怕黑,燈一暗,我就會冒出許許多多說不清楚的罪惡感,那個罪惡感會壓迫得我沒辦法呼吸,醫生說這個病叫做創傷症候群,但我沒錢也沒時間醫,只好自己替自己醫,我告訴自己,只要我更壞一點、凶一點、奸詐一點,心機多一點,只要我從骨子裡面壞到外頭,那麼,那個小小的罪惡感就不會來和我為難。」
要是人可以自己醫病,那麼醫院開來做什麼?「但你的罪惡感還是在。」
「所以嘍,結論是,我太善良、不夠壞。」
白聿鑫失笑。也只有她敢自己說自己善良了。
向秧秧也跟著笑了。「白聿鑫,雖然你不愛說話,但我明白你是好人,你很慷慨,收留我住下來,沒有和我計較食宿、水電,你明知道我留在這裡有目的,也沒對我表現出一臉憎厭,我逼迫你、要脅你,其實你大可以不必理會,反正你又不是那個偷車賊,但你理了,留下一個想設計你的女生。」
「那個偷車賊是我的表外孫。」他淡淡回答。
「這就是你了不起的地方!你不計較別人的過錯,還肯真心接納,這點我就辦不到。我想像過很多次,如果有一天我的爸爸走到面前對我說抱歉,我肯定頭也不回地跑掉,讓他僵在原地,進退兩難。」
「這樣有什麼好處?」
「爽啊!讓他徹底反省自己做錯什麼。」
「人是不會自我反省的,他們永遠站在自己的角度看事情。」
「對,所以我欺負人,也不覺得自己理虧。」她自嘲。
而他相信。
「我剛到公司時,只是個送文件、茶水的小妹,憑什麼爬上組長?我是踩著別人的背爬上去的,我在經理面前表現得特別努力,一天工作的時間超過十二小時,我拚命搶業績,才不管別人怎麼看我。」
「這樣……讓你快樂嗎?」
「當你的目的是成功,才不會管快不快樂那種小事。剛進公司時,和我對峙的是個大學畢業的女生,她看我不順眼,因為組長對我特別好,我也看她不順眼,因為她有我想要卻沒辦法要到的學歷。
我們槓上了,她聯合組裡的人孤立我,我每天從進公司到離開公司,沒人會多看我一眼、對我多說一句話,要不是我拉肚子、在廁所裡蹲太久,還不曉得原來我成了組長養的小情人。
在他們的風言風語裡,我被組長誇獎,不是因為我工作辛勤,而是因為我善於吹枕頭風;我加薪,不是因為超時工作,而是因為組長嘉許我在床上很賣力。
她終於惹火我了!於是我決定報復,不到一個星期,公司所有人的信箱裡面都收到一張照片——那個女大學生和經理的親密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