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嗎?」瞧著眼前的絕色女子,王老闆就算脾氣再暴烈,也勉強按捺住性子,好聲好氣的問。
「我想知道,你這回給了我師父多少銀子?」她唯唯諾諾的開口,畢竟背著當事者問錢財的事情,是不道德的。
「這……」王老闆猶豫了一會兒,「敢問姑娘你問這做什麼?」
「因為我瞧師父的雕工十分了得,每尊神像不只肅穆莊嚴,更難得的是眉宇間流露出慈悲,這般偉大的作品應該值千金,但是我瞧師父的生活環境、衣著打扮與吃食都十分寒酸,不禁懷疑你給的錢是否太少。」長孫嫣然說得義正詞嚴,怎麼也無法放任王老闆穿金戴銀,給傅夏的銀子卻是少得可憐。
她有眼睛,一切都看得一清二楚。
每日坐在烈陽下揮汗工作,一個人一刀又一刀的雕著一塊又一塊的木頭,這樣的他理當要有更好的待遇,一定是他不懂得爭取,既然如此,就讓她來開口吧!
「姑娘,你誤會了。」王老闆瞧她越說越生氣,急忙解釋,「我給師父的銀子比一般的行情高出三倍,這幾年來我同師父下的訂單所給的銀子,我想足以讓他在京城龍門大街最好的地段買下十間鋪子,而我真的不明白,師父將那些銀子都花到哪去了?」
「什麼?」她的下顎差點掉下來。
在龍門大街買下十間鋪子的銀子?
雖然她對房產沒有什麼概念,但是知道那一定是好多好多的銀子,甚至超過爹十年的俸祿。
「對不起,王老闆。」一道低啞的嗓音響起,傅夏冷著一張臉,站在她的身後,雖然面無表情,但是口吻裡隱含著些許歉疚,「姑娘不懂事,同你說了些不得體的話。」
長孫嫣然噘著嘴巴,轉過身子,睨著他,「我什麼時候又不懂事了?」
傅夏瞧她一眼,雙手負在身後,越過她,走近王老闆,「天色將暗,王老闆,你趕緊入城吧!」
「說得也是。」王老闆看了看天色,招呼搬運工人們加快動作,然後朝傅夏與長孫嫣然揮了揮手,急忙打道回府。
傅夏一直背對著長孫嫣然,看著那群人漸漸消失在遠方,成為遼闊城外風景中的一點,而嘴角不自覺的揚起輕淺的弧度。
他的腦海裡縈繞著屬於她的甜膩嗓音,每一句都在為他質疑王老闆是否壓搾他,雖然他向王老闆道歉,但是心湖仿如被投入一顆石子,泛起漣漪,接著越擴越大。
他有多久的時間沒有這樣被人保護著?又有多長的歲月沒有這樣被人關懷著?
傅夏沒有答案,也不想計算時間。
長孫嫣然站在他的身後,望著他挺得直直的腰桿,雙腳立於天地之間,雖然明白他與她僅僅是滄海中的一粟,但是怎麼會讓她覺得夕陽餘暉全環繞在他的週遭,耀眼得無法移開眼睛?
***
「明日我要出門。」傅夏坐在餐桌旁,突然開口。
「你要去哪裡?」長孫嫣然放下筷子與瓷碗,一臉不解。
她來這裡已經是第五天了,今日才第一次見到農家莊以外的人上門找他,其餘時間,她從來沒看見他離開過四合院半步。
傅夏低下頭,繼續吃飯,不打算響應。
她冷哼一聲,故意提高音調,「明天我也要去。」
「不行。」他急切的說。
「行!」她露出得意的笑靨,睨著他,「腳長在我的身上,我愛去哪裡就去哪裡。」
「那裡不是你該去的地方。」他低沉的嗓音意外的流露出些許慌張。
「我愛上哪裡就上哪裡,沒有一個地方是我不該去的。」她跟他槓上了,仰起小臉,甜膩的笑說:「師父,你一直不承認我是你的徒弟,所以現卞我也不當你是我的師父了,因此我不需要聽一位不是我的師父或長輩的人說的話。」
「你?」傅夏沒想到她看起來是個清純的年輕女孩,耍起賴來卻如此纏人。
現下他是進退兩難,如果不當場收了她為徒弟,的確沒有權利規定她不許跟在他的後頭,畢竟路不是他出錢開闢,人人都有行走的自由。
若他現在收了她為徒弟,就得花時間教導她刺青,屆時趕不趕得上王老闆和其他商舖的交貨時間,就很難拿捏了。
「怎麼?你是承諾收我為徒弟好呢?還是開口拒絕我呢?」長孫嫣然揚起得意的笑容。
她向來不是愛為難別人的壞女孩,但是機會難得,若她不好好的把握這個能逼他收她為徒弟的時機,到時他又下令趕人,她可不確定自己還能不能繼續以這個尷尬的身份賴在這裡,直到尋得全盛圖為止。
傅夏在心底重重的歎了口氣,「我收你為徒弟便是。」
「真的?」她雀躍的睜大雙眼,趕緊站起身,「師父在上,請受徒弟一拜。」
「不需要這樣。」他捧起飯碗,繼續吃飯。
長孫嫣然看著他豪邁的大口扒飯,粉嫩的雙唇忍不住輕輕勾起,神情是這般溫柔、這般愛戀,她並不清楚也沒發現,倒是一旁的小燕全都瞧個仔細。
飯後,長孫嫣然與小燕站在屋後的廚房裡洗豌,這是她們這幾天的習慣,小燕負責烹煮,長孫嫣然端上桌,吃完飯後,小燕將油膩的碗盤擦上泡沫,長孫嫣然則是負責洗淨,兩人分工合作,感情比之前更好。
「小姐,你明日真的不跟傅公子去嗎?」
「怎麼可能?」長孫嫣然露出奸詐的笑容,「我明天還是會跟著師父出門。」
她不想放過任何能更加瞭解他的機會,不曉得為什麼,當她日日坐在他身旁,看著他的額前冒出汗水,黝黑粗糙的雙手一刀一刀的雕著木頭時,眼睛無法從他壯碩的身形、修長的十指移開一分一毫。
她想要知道他總是冷然的眸子裡藏著什麼情緒,老是負在身後的手掌裡握著什麼過往,那種想要更加貼近他、更加瞭解他的慾望並不因為待在他身畔的日子變多而流逝、消彌,反倒是一天一點的沸騰。
「小姐,你真傻,明日傅公子不在家,我們就可以放肆的找尋全盛圖,你不該在明日跟著他出門。」小燕一臉怨慰的望著小姐。
「說到這個,小燕,明日拜託你在屋子裡找找有無蛛絲馬跡。」長孫嫣然雙手台十,瞇著眼,渴求的說。
小燕佯裝慍怒的噘著嘴巴,下一刻卻笑了,「知道了啦!」
從小姐的言行舉止,她早已明白,小姐那顆從未許人的心給了那男人。
若不是將心奉送給傅夏,小姐瞧他的神情怎麼會如此愛戀?
若不是將心捧起給傅夏,小姐怎麼可能日日頂著陽光,坐在他身旁陪著他?
這是愛!
小燕雖然不曉得愛上一個人的感覺究竟如何,卻可以清楚的明瞭小姐已經不同以往了,她與她的姐姐一樣,將一顆心緊緊的繫在一名男子的身上。
「謝謝你。」長孫嫣然開心的張開手臂?環住小燕的肩頭。
「小姐,你快點洗碗吧!若明日你想要當跟屁蟲,就得早些起床。」
「是,我可愛的小燕。」
星空下,兩道銀鈴般的女子笑聲迴繞在靜謐的夜裡。
***
傅夏雙手負在身後,雙眼深沉,眉頭緊攏,有著一絲擔憂和一點不解。
他知道自己向來不是個懂得表達心思的人,也明白自己十分安逸於現在的生活。
平淡、無聊、冷清、孤獨的日子是他一直以來的生活寫照,尤其是師父過世後,好友娶妻搬到城裡,他的日子就像一攤死水,連一點波紋都沒有,他卻是滿足的、知足的。
此時,一道輕輕柔柔的嗓音由後頭傳來,瞬間吹皺一泓死水。
「站著一動都不動,會得風寒的。」長孫嫣然的手上拿著他僅有的被洗得褪色的深色披風,揚起溫柔的淺笑。
「不會。」傅夏伸手接過披風,望著她在皎潔月光下顯得純白無瑕的肌膚。
「我方才將今日洗好的衣物折迭好,放在你的房門口,發現披風就掛在門前,所以順道拿來了。」
微弱的月光照著他總是深沉的雙眼,她的心竟毫無預警的被吸引,深陷得無法自拔,心跳也跟著失序,讓她感覺呼吸困難,小臉漸漸火熱,她知道自己一定得說什麼話才行,要不然一直盯著他,簡直無法想像接下來自己會變成什麼奇怪的模樣。
「你的披風有些舊了,是不是該換新的?」長孫嫣然頓了下,發現他沒有接口的打算,才又說下去,「現在的天氣,像這樣已經磨薄的披風還可以抵擋夜風,但是到了冬天,可就擋不住了。」
「不需要。」傅夏輕扯嘴角。
眼尖的他這時才發現,當帶著稻香的夜風襲來時,穿著單薄的她微微的顫抖了一下。
攤開早已褪色的舊披風,他溫柔的披在她瘦弱的身子上,覆蓋在他一眼便瞧得出質料上好的單薄衣物上頭。
「嫌舊嗎?」她綻放笑容,搖了搖螓首,「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