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發出一個單音,她挑眉看著他。
手中的髮絲早就干了,只是他捨不得放手,更想知道她到底在想些什麼。
修長的指頭挑起她的下顎,「你有心事。」
不是疑問,因為他清楚的看見了。
敏銳的男人。
她懷疑自己在他的眼皮底不能隱藏多少,如果不是他無意追問的話,恐怕連一些沒必要的小事都躲不過他的眼。
「我只是在想……你究竟為什麼想娶我?」她難得順從自己的心意,問出想問的問題。
驀地,四週一片沉默。
她隱約察覺到自己問了一個怪問題,但似乎不到讓他回答不出來的地步。
他有什麼想隱瞞她的事嗎?
良久,封蒼征將她從梳妝台前的椅子抱起,輕輕地放在床上。
「沒事的話,早點睡。」
他頭也不回的走進浴室,順便關上房內的燈,就像完全沒聽見她的問題。
心有點酸酸的感覺……
這個問題困擾她許久,但是她一直不敢問出口,如今終於知道問不出口的原因。
原來,她愛上了這個男人。
☆☆☆☆☆☆☆☆☆☆ ☆☆☆☆☆☆☆☆☆☆
嘩啦嘩啦的水柱從蓮蓬頭流洩而下,灑落在他肌肉結實的身軀上,再順勢流往地板,最後流進排水孔。
結婚前,他習慣一回到家便將一身的疲憊沖刷掉,然後滿身清爽的坐在沙發上,聽聽音樂或小酌一番。結婚後,他的習慣完全顛倒,因為他有個秘密,
一個不能對她說出口的秘密。
關上水龍頭,他來到鏡子前,看著自己。
黑髮,黑眼。
這是現在的他,頭髮靠染色,眼睛靠變色隱形眼鏡,原本五官便有著東方色彩的他,在後天的人工製造下,看起來像個黑髮黑眼的混血兒。
拿出水盒,倒入藥水,他取下隱形眼鏡。
一黑一藍。
這些,就是他的秘密。
兩年前在拉斯維加斯第一眼看見她之後,他便知道自己非她不要,但他親耳聽見她說討厭金髮藍眼的外國人,那時候他心想,為什麼她不說棕髮褐眼,或是紅髮綠眼,偏偏說金髮藍眼呢?那分明就是指他嘛!
偏偏的他心又如此鼓動的告訴他,就是她了,他誰也不要,只要她。
於是他開始計畫,首先將事業重心移到台灣,他什麼也沒帶,只帶了戈登這個跟班移居台灣,然後努力除去說中文時的外國腔調,接著想盡辦法開始他的追妻大計。
事情進行得很順利,在三個月前他正式著手實行他的計畫後,果然一舉成功,這個結果固然令他滿意,也間接形成了他必須定期染黑髮、整天戴黑色隱形眼鏡的事實,因為他不想她好不容易答應嫁給他,在知道他其實是個金髮藍眼的外國人後,高喊她要離婚。
生成金髮藍眼也不是他願意的,如今他只好想辦法改變自己。
夜晚睡覺前、熄燈後才取下隱形眼鏡,白天他也趕在她起床前戴上隱形眼鏡。
這個秘密在她還沒發現之前都會是個秘密,在台灣,除了戈登和他堂姊知道他原本的髮色和眼睛顏色外,沒有第四個人知道,可以的話,他希望這一輩子都會是個秘密。
他渴望她,卻無法釐清是因為她那頭令他迷戀不已的黑髮,還是她本身,所以他無法回答她的問題。
砰!
深沉的黑色和清湛的藍色同時閃著懊惱的怒火,他一拳擊上浴室的牆壁,發出了不小的聲響。
「蒼,你摔倒了嗎?」南綺聽見聲音,站在浴室外頭問,語氣裡有掩不住的擔心。
整了整情緒,他沉著的回答:「沒事,打蚊子。」
「喔。」
門外傳來她徘徊的腳步聲。
「回床上去。」知道她肯定只穿著睡衣便下床,就算房內開著暖氣,他仍立刻趕她回溫暖的床上。
南綺張了張嘴,還想說什麼。
「快回去。」即便沒有親眼看到,他還是曉得她就站在門口,聲音變得低沉,有種不怒而威的氣勢。
就算知道他是為了她好,她還是感到一陣心酸。
有時候她只是想陪陪他。
夜晚,他總是不許她開燈,但他不知道,她其實非常畏懼黑暗,也許是小時候心裡留下來的陰影,她也從來不曾和他說過,每當她獨自一人躺在床上等待他洗好澡上床的那一段時間,是最痛苦的。
旁邊的小夜燈就是為了這種時候而存在,可是因為他不允許的關係,從他們結婚以來幾乎從沒被使用過。
唉……
無奈在她心頭化成一聲聲輕歎,最後她還是選擇聽從丈夫的話,乖乖的回到那張大得驚人,少了他卻總是寒冷的床上。
確定她回到床上,他才繼續梳洗的動作。
水流聲再次傾洩而出。
滴滴答答就像落在她的耳邊,聲音不大,她卻睡不著。
方纔問出那不會有答案的問題,像顆大石子擱在她心頭,壓得她胸口悶悶的,有些喘不過氣,她很乾脆的對自己坦承感情,然後呢?
愛上一個人是這麼輕易的事,那麼被拒絕應該也花不了多少時間吧!
喀啦。
浴室的門開了,燈光很快被熄滅。
她聽見他套上睡衣和爬上床的另一邊的聲音,一切都在黑暗中進行。
當身後傳來一股暖流,她主動翻身,依偎進他的懷中。
「會冷?」
長年住在英國,他並不將台灣這小小的寒流看在眼裡,但他從小生長在台灣的嬌弱妻子就不同,有時候抱著她,會讓他有種妻子一年四季體溫都很低的錯覺,看來只能祈求台灣的春天早點到來了。
螓首在他的胸前磨蹭,她像只撒嬌的貓兒。
「不,有你就不冷了。」這樣的甜言蜜語從她口中說出來,一點矯情做作的感覺都沒有。
封蒼征的心神一蕩。
他愛極了她那柔膩的嗓音,和她說出口的話。
「下星期起,我想開始學英文。」從他的懷裡仰起小臉,她直盯著他。
封蒼征半掩眼眸。
即使在這種只剩月光的黑暗中,他還是害怕她會看出他的瞳色。
「為什麼突然想學?」
「因為婆婆似乎不會說中文。」
她一直很在意在婚禮上無法和婆婆說上半句話,只能相看傻笑,而公公雖然會說中文,卻很少開口,儘管封蒼征告訴她那是因為他父親大半輩子都住在英國的關係,對於中文可能差不多忘光,才甚少開口,但她還是很在意。
如果她會英文就好了。
兩年前她也學過英文,不過那是為了應付某個全是外國人的場合,短時間內惡補的,從那時候起她才發現自己的語文能力那麼差,連簡單的問候都說不出來,早知道自己會嫁給一個混血兒,她一定會努力學英文。
「我媽住在英國,一年碰得上幾次面?」他反問。
她想學英文,他是絕對支持的,只是他好奇,他那只喜歡享受兩人世界的雙親會來台灣的機會有多大?!而以目前他忙碌於台灣總公司的情況來看,要回英國探視雙親的機率也不大,那她學了英文以後,什麼時候會用到?
更何況她不是最討厭外國人的嗎?
「難道過年你不打算回英國看看?」這下換她有疑問了。
過年?
「你說新年嗎?英國的新年已經過了。」就在他們結婚後的一個多月,剛好那時候碰上寒流,她罹患重感冒,他便沒提起。
「啊啊,我忘了英國和台灣過的年不同……」糟糕!這下她算不算失職的媳婦?「那今年你父母是獨自過年羅?」
「不,他們應該會到蘇格蘭去跟我爺爺奶奶一起過年。」英國和蘇格蘭相差不遠,小時候他們一家子每年都會到蘇格蘭過年。
聽了他的解釋,她還是顰眉。
不管怎麼說,做晚輩的還是不能忘了這種一家團圓的日子,放長輩獨自過年才對。
「那農曆年要回去嗎?」她連忙問道。
在黑暗中,他感覺得出她的自責,長指撫平她緊蹙的眉頭,「在國外團圓這件事並不是很重要,當然,能夠在重要的日子聚在一起是最好,如果沒有,我們也不會在意。」
「你父親算是台灣人吧?」
他靜默了一會兒,「你想去?」
她是很想待在台灣過年,但在台灣人的傳統習俗中是初二回娘家,所以如果要在英國過年也沒關係,畢竟她住在台灣,隨時可以回南和堂。
「嗯。」她肯定的頷首。
「我父親沒有過農曆年的習慣。」基本上,要不是他現在住在台灣,也沒有過農曆年的習慣。
「這樣啊……」看來只好等明年了。她暗暗記下這件事。
聽出她失望的語氣,他突然問道:「今年有九天年假,你說要怎麼過?」
南綺愣了愣,沒料到他會將決定權交給她。
「年假?」
「台灣人過年似乎要慶祝很多天。」當堂姊告訴他農曆年要休九天,他不禁懷疑,台灣人是不是都不想上班?
南綺啞然失笑,「年假的確是一年比一年多了。」
封蒼征露出不以為然的表情。
「如果你沒意見的話,年夜飯到南和堂吃如何?」怕他會拒絕,她立刻補上誘惑,「每年各分部都會表演餘興節目,很熱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