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請爺爺手下留情羅。」南綺拱手,讓南坤先下。
一場棋盤上的滅親廝殺正式展開。
季邑瀾收起沖泡抹茶的器皿,「這下又要下個沒完沒了。」
他非常瞭解這一對祖孫對於在棋盤上征服對方這件事有多麼樂此不疲,只要一方輸了,肯定會要求再續一盤,就這麼僵持不下。
果然,那天一直到了太陽西下,南綺和南坤還在為了那永遠沒有乎手的棋戰互鬥不止。
南綺完全忘了七點前要準時回家,和封蒼征共進晚餐的約定。
最後,是封蒼征自己找上門來。
「封先生。」
對於這個搶走南綺的男人,南和堂上下很少有人給他好臉色,就連一向尊重南綺的決定的季邑瀾也對封蒼征頗有微詞。
但是封蒼征一身迫人的氣勢和身材帶來的優勢,讓其他人不敢說什麼。
淡然地點了下頭,他開口就問:「她在哪?」
「大小姐和老爺在簷廊下棋。」
聽聞,封蒼征邁開步履。
季邑瀾往前一擋,腰微彎,用冷淡卻不失禮的語氣說:「我去請大小姐過來。」
在他心裡,簷廊是屬於老爺和大小姐的私人天地,連他踏進那裡都會覺得冒犯,更別說讓他這個用卑鄙手段得到大小姐的男人擅闖。
看也沒看季邑彌一眼,封蒼征就像是沒聽到,逕自往前走。
工作了一天後,下班回到家最能讓他放鬆的就是看見妻子的笑顏,當他今晚回到家,發現屋裡沒有亮燈,那個總是會到門口迎接他的女人不在,一時片刻的確使他有些慌忙,而現在最好不要再有不識相的人阻擋他。
「封先生。」季邑瀾不死心,再次追上他的腳步。
這次封蒼征經過季邑瀾身旁時,終於觀他一眼。
那是一記犀利如鷹隼的眼神,不帶任何感情,季邑瀾只在一個人身上看過,那就是南坤。
不自覺的打了個寒顫,他沒有再追上去。
封蒼征暢通無阻地來到簷廊,這是他第二次進到南和堂,沒有人替他帶路,他完全是憑藉著直覺找到目的地。
他在離南綺祖孫倆一段距離的地方,駐足不前。
結婚已有一段時間,他卻老覺得自己沒有將她看得很透徹,很多時候她會不經意的出現他未曾看過的表情,就像現在。
夕陽的紅光投射在她低垂的側臉上,晶亮的黑眸和餘暉互相輝映,更顯柔和,此刻的她柳眉微蹙,緊盯著棋盤上的局勢,向來漾著淺笑的臉龐換上略顯嚴肅的表情,思考著下一步該怎麼走。
認真肅穆的表情,他這是第一次看到,在他面前,她總是笑得很甜、很柔,像個不解世事的天真大小姐,但處理事情的手腕卻一點也不含糊,這點從一些小地方便可以看出來。
也許是他看得太過專注,南綺忽然仰首,黑瞳接觸到他的眼,白皙的小臉又露出熟悉的微笑。
「爺爺,這局就算你贏好了。」
南坤瞥了眼封蒼征,頷首。
南綺將棋子收進棋盒裡,再將棋盤一併捧起,收回簷廊後的房間內。
封蒼征也朝南坤點點頭,表示打招呼,在南綺經過他身邊時攬住她的肩頭,厚實的大掌罩上她的面頰,感覺到掌下的溫度偏低,那雙濃濃的劍眉微微蹙起。
「怎麼不多穿幾件衣服?」
他的妻子體質不好,今年幾波寒流已經讓她吃足苦頭,每次寒流報到就是他家的家庭醫生來報到的日子,這幾天天氣雖然回暖,但仍是典型的冬季低溫,要是在他的視線範圍內,絕不會任由她穿得如此單薄在戶外待上十分鐘。
南綺故意忽略他說的話。
「你今天比較早。」確定還沒超過晚上七點,她才敢這麼說。
掏出懷表,他提醒她時間,「快六點。」
「那就是還沒七點。」他的體溫讓她下意識的靠近他。
封蒼征發現了,脫下還有他體溫的大衣,披在她的肩頭。
南綺回以感激一笑。
這一切南坤都看在眼裡。
婚事是南綺自己決定的,現在看到他們夫妻相處不錯的份上,他的確該真正放心才對。
「今晚留下來吃飯吧。」年逾七十的南坤身體依然硬朗,站得直挺挺的,一點老態都沒有。
南綺看著封蒼征,無聲的徵求他的同意。
雖然不是在相愛的基礎下結成連理,他還是很尊重妻子,通常他很少拒絕她的要求,畢竟她也很少要求他任何事。
「我讓戈登先回去,晚點再來接我們。」他算是同意了。
「請他一起來如何?」南綺事事徵求他的同意,像個溫頤聽話的小妻子,在外人面前替他做足了面子。
黝黑的眼眸好像還帶著一抹異樣的湛藍,一瞬也不瞬的盯著只到他胸前的她,好半晌才輕輕點了下頭,「嗯。」
他知道戈登自從第一次踏進南和堂,被那群帶有濃厚江湖氣息的兄弟嚴重威脅,回家後連作一個星期的惡夢之後,便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要求他這輩子他再也不要進南和堂,偏偏他拒絕不了妻子的要求,只好苦了戈登和這群令他嚇得皮皮挫的兄弟共進晚餐。
「那我去請戈登進來。」白嫩的小手抓攏他外套的領口,留下兩個年紀相差甚遠,氣勢卻不相上下的男人,然後離開。
屬於她的氣味殘留在空氣中,使他感到安心和放鬆。
「我們先到飯廳去等好了。」南坤率先邁開步伐,走在他前頭帶路。
不置可否,封蒼征跟了上去。
踏在圍繞於房子最外圍的日式長廊上,隔著窗子便可以看見優雅的日式庭園,早開的山茶妝點著整園的綠葉,餘暉將所有景物染上相同的顏色,看起來別有一番風味。
一個轉彎後,他們離開了前棟,穿過庭園中的走廊,來到後棟主屋。
「老大。」
一路上從他們身邊經過的人都會向南坤行禮,然後看也不看封蒼征一眼便離開。
直到坐在飯廳的主位,南坤才開口。
「他們並無失禮的意思,只是和我抱持同樣的疑問。」
封蒼征沒說話,銳利的眸子盯著他。
「打從一開始你的目標就是綺兒,對吧?」南坤直接問道。
在他心裡,孫女是無價的,但別人怎麼想他便不清楚了,尤其是一個年收入過百億的商人,有什麼比賺錢更重要?而封蒼征卻提出政策聯姻這個條件,要求南綺嫁給他,然後罷手休閒度假中心的工程。
表面上,他用封南兩家結為親家為由不驅趕位於山上的南和堂,但是他和南綺本來就不相識,突然的要求在南坤看來根本就是為了得到南綺的手段,否則誰會為了一個素未謀面的人放棄賺錢的機會?封氏和南和堂的聯姻在外界看來或許是一則佳話,可南坤從來不瞭解他是為了什麼這麼做。
和南和堂聯姻對封氏來說是可有可無的,說難聽一點,並無實質上的幫助,才會讓他懷疑封蒼征是針對南綺而來。
「爺爺是認為我待綺兒不夠好?」坐在南坤對面,封蒼征絲毫沒有被他質問的語氣嚇倒,反而用更冷冽的聲音問道。
南和堂的人都不喜歡他,這點他早就知道。
他承認一開始的目標就是南綺,也沒否認過自己除了南綺以外的女人都不要,之前在許下婚誓時,他甚至願意在南和堂眾兄弟的眼前斷指,證明他堅決娶南綺的決心,要不是她拚命阻擋,現在的他可能只剩下九根手指頭。
別人如何猜忌他對南綺抱持著怎樣的心態都無所謂,他自己知道非南綺不可的原因是什麼就行了。
「畢竟我是她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擔心她是當然的。」說到底,南坤還是不放心。
「從許下婚誓那一刻開始,我也是她的親人。」世上最親密的人。
這世上敢這麼對他南坤說話的人,都提前去見閻王了,眼前這個年紀不到他一半的年輕小伙子的確有讓他賞識的膽量。
斂下眼底的激賞,南坤喝了口才剛端上來的茶。
「我可以信任你嗎?」
封蒼征沒有答腔,眼神堅定不移地直視他。
此時,南綺出現在飯廳裡,在她後頭一步的距離,戈登亦步亦趨的跟著,深怕慢著了,會被南和堂裡的洪水猛獸啃得屍骨無存。
「南先生。」戈登在一旁跟進來的南和堂幹部的瞪視下,先行和南坤打聲招呼,然後縮回封蒼征身邊的位置站好,不敢亂動。
其實戈登差點嚇得喊出「老大」兩個字。
「你們在聊天嗎?」南綺選擇封蒼征右邊的座位坐下,同時也要戈登坐下。
封蒼征摸摸她的臉頰,確定她的體溫沒有過低。「下次打電話要戈登自己進來就好。」
頓時,戈登面如死灰,猛搖頭。
從現在開始,他會努力祈禱不會再有到南和堂吃飯的機會。
南綺失笑,沒有回答。
她知道他是擔心她著涼,倒不是真的置戈登的「死活」於度外。
南和堂的用餐時間是所有的人都必須到齊才開動,沒有地位階級之分,即便是廚子也得就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