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芬說,感情世界裡,你排斥年紀小的男人。」
事實上,楊耐冬中午在辦公室外等到打盹時,她和連裕芬談論男人話題的音量響亮得叫人無法忽視,如夢初醒的他才會在椅子上因為更換僵硬的姿勢,伸出了腿,然後不小心絆倒了她。
當時,她的慷慨陳辭,可是在他的記憶裡留下深刻的一段——
我不否認我天生就是缺乏母性,所以我比較欣賞有肩膀的成熟男人……
直到現在,他彷彿還可以聽見她說話時的自信、決然。
練姬樁不禁皺眉。什麼時候開始,裕芬竟然變得一點防人之心都沒有了?不過是閒暇時隨口聊天的內容,也掏心挖肺的拿出來跟他說
「我以為我把你交給裕芬,是為了讓你早點熟悉你的工作內容。」
「她只是順口提及一些關於你的事情,好讓我能盡快習慣你的工作模式,縮短我們的磨合期,因為她希望我能早點發揮作用,當個稱職的夥伴。」
「包括瞭解我的愛情觀嗎?」
「當然,任何觀點的掌握,都會加強我對你的熟識,即便是分屬私人領域的愛情觀。」
「那裕芬有沒有提醒你,我會是個很苛刻的人,你最好多加小心。」
「沒有,也許她忘了。嘿,你還是沒有回答我為什麼?」楊耐冬並不允許這種技巧性的閃躲。
「純粹是個人在擇偶條件上的喜好。」
「你有偏見。」
「什麼偏見?」練姬樁不以為然的看他一眼。
「姊弟戀。就我的認知,年紀小並不代表心智就不成熟,年紀小的一方也未必就是需要別人的照顧,平心而論,在愛情裡,年齡充其量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條件,重點是兩顆心是不是真的相愛。」
「哦,是嗎?可我不也說了,純粹是個人擇偶條件上的喜好,這跟工作完全是八竿子打不著,你根本毋需探究原因。」
她才不想聽什麼年齡和心智未必成正比的長篇大論。
「你大可放一百二十個心,討厭小男人僅限於愛情,工作上我不會因為你年紀比我小就故意刁難你,畢竟這飯碗靠的是專業,不是年紀。」
「既然如此,你為什麼還是對我的存在有著抗拒?」他側過身子,自信篤定的看向駕駛座上的她。
楊耐冬看似無心的一句話,卻一針見血的戳進了練姬樁的心,當場震懾得她啞口無言。
她花了幾秒鐘的時間找回理智,然後飛快的思索著該如何應變。
沒錯,她確實是在抗拒著,抗拒著他的存在。
練姬樁不得不承認,擁有得天獨厚、俊逸外貌的他,的確很有叫人心動的本錢,相對的,那也是一種可怕的潛在危機。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明明才第一天見面的人,竟會讓自己產生那麼強烈的慌亂感,在他面前,她甚至覺得自己是手足無措的,活像個無知的懷春少女,叫她分秒都迫切的想要從他面前逃離,可偏偏老爹竟還希望她去照顧這個人,不僅在工作上,還包括了生活。
她無法容忍反常的自己,更討厭無法掌控的失序。
再者,他的眼神太過深刻,彷彿他的每一次注視,都要把人解剖透析了似的,叫人一點安全感也沒有。
練姬樁老半天沒吭聲。
「被我說中了?」
不滿偽裝被揭穿,狠睨了他一眼,找回理智的她狀似不在意的挑了眉,故做鎮定的說:「是你太過敏感了。」間接否認了他的指控。
不過很顯然的,楊耐冬並不接受她的說詞,他扯動嘴角,隱約露出揶揄。
「我可以解讀為,你現在的抗拒,是為了抵擋未來有任何可能,喜歡上年齡比你小的我,而做的努力嗎?」
紅綠燈前,突然一個煞車,練姬樁面有慍色的別過臉去,「你在胡說什麼?為什麼我就是在抗拒、在抵擋?還有,你憑什麼以為未來我就一定會愚蠢的喜歡上你?提醒你,聰明是件好事,但自大就未必了。」她大為光火。
礙於人情被迫收容初次見面的陌生人,她已經夠不悅了,竟然還要被這不知感激的笨蛋如此評論著,要不是老爹有交代,她還真想一腳把這個楊耐冬踹出車子,儘管這傢伙有著一百分的容貌,更是她未來在工作上不可或缺的夥伴。
「哦,那還真可惜,因為我還挺喜歡你的。」楊耐冬十分坦率的說,沒有迂迂迴回,遮遮掩掩,「我很認真的在思考,或許從這一秒鐘開始,追求你並不是不可能的事情。你不該設限的。」
追求——他在說啥鬼話?
就算她心臟再強韌,聽到一個初初見面,而且年紀還小她一歲半的異性對她這麼說,她當下還真有點承受不了這種震驚。
「等等,你胡說八道些什麼?」練姬樁尷尬得不知道該說什麼。
「我像是在胡說八道嗎?」
他對她的第一眼印象其實挺不錯的,雖然有點冷淡,但是,她的自信給人一種強烈的吸引,還有她潛藏在眸底的抗拒,反而更像是一種強力的引誘,誘使他不得不靠近、瞭解。
再者,他們名字的巧合,不也可以算是一種緣分嗎?
總之,楊耐冬對這個初次見面的小女人,很欣賞。
「小朋友,我想,今天的工作量應該還不至於把人搞瘋,你最好可以給我一個合理的說法,來為你的不當言詞解套。」
「不當言詞?承認自己對你有好感,是不當言詞?」他頓覺莞爾。
「你太逾矩了。」此刻的練姬樁活像是道德重整委員會的監委。
似乎,一個人年紀越大,不坦率的毛病也就越嚴重,這種毛病在東方人身上最是顯而易見,儘管練姬樁才虛長他一歲半,可看在楊耐冬眼裡,她要強又不坦率的病症竟出奇的嚴重。
「我們才第一天見面,我真不知道你對我的好感是從哪裡生出來的。」
相較於她的暴跳如雷,楊耐冬輕鬆的彷彿只是在討論今天的天氣狀況不錯。
「沒有人規定對一個人的好感得在幾次接觸後才能發生,那很可能在第一次、第一眼、第一秒鐘,就開始發生了。」
呿,這輩子最叫練姬樁不以為然的,就是一見鍾情。
她該厭惡至極的,被一個年紀比自己小的異性喜歡,一直是她很抗拒的,可是,斥責的話卻在觸及他熱烈的雙瞳後,竟然虛榮的說不出來。
她彷彿有些竊喜,只是心裡的那個根深蒂固的關卡一時間仍無法克服。
不!她發啥瘋,她不會是把他隨口說出的喜歡當真了吧?
練姬樁,你給我醒過來!她在心裡呼喚自己的理智。
「對了,據我所瞭解,你不過虛長了我一歲半,我們之間的差距,其實沒你想像中的大。不過,倘若你堅持的話,我還是會尊稱你一聲姊姊的。」
去他該死的姊姊,誰希罕啊——
「楊耐冬,如果你今天晚上還想要在我那兒住下,如果我們未來還想要和平共處,我會建議你忘記剛剛說的話。」
忽地,她歪頭思索須臾,「不,也許你今天晚上不一定得在我家安頓下來,飯店的大床應該會比較適合你,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禱你別落枕。」練姬樁心中盈滿惡念的說。
家,是她私人的庇護所,就算是她的朋友,都未必能夠輕易的踩入她所親手建構的私人空間,為什麼初來乍到的他可以被如此特別對待?
何況,他還惹毛了她,她根本犯不著委屈自己假裝親切、好客。
楊耐冬當然明白她話裡的拒絕,然而看著她惡作劇的得意神情,他就是存心作對糾纏。
「很抱歉,我必須拒絕。飯店裡冰冷的床會讓我嚴重失眠,我也不想你的祈禱成真,你該知道那種痛苦將會直接影響我接下來的工作表現。當初李顧問曾經應允給我妥善的安置,有一張舒適的床、安穩的棲身之所,是我該堅持索求的基本對待,不是嗎?」他像個無賴的笑望著她。
「所以呢?」聽到他搪塞的借口,練姬樁惱火的問。
「如果我是你,我會馬上把車子開回家去,然後把我這個燙手山芋妥善安頓好,餵我一頓山珍海味,讓我睡場舒服的覺,畢竟,李顧問已經親手把我托付予你。至於明天,你想要怎麼狠狠的奴役我這個冥頑不靈的傢伙,那就另當別論了。」
該說他不知死活,還是自信心過度膨脹?他以為她不敢嗎?奴役一個自大狂。要不是看在老爹的面子上,她早宰了他了。
「不過……」
「請問,你這個冥頑不靈的傢伙還有什麼高見?」練姬樁強忍火氣。
「我們可不可以先去吃點東西?老實說,我肚子餓了,非常。」他突然可憐兮兮的望著她,像洩了氣的皮球似的,完全喪失了威脅,「就算要一個人去死,基於人道,也該讓他先填飽肚子。」
練姬樁驀然一愣。
方纔還充滿威脅的傢伙,這一秒卻變成了一個等待救援的小男孩,充滿攻擊的目光,不帶一絲武力的凝望著她,叫人心軟著是不是要將他納入羽翼,小心翼翼的保護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