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他就是方圓五百里都知曉名號的傳奇推拿師阿寬師,身為一位專業的傳統民俗工作者,一定要有幾張金牌獎狀或匾額掛在牆上,這裡的牆面上確實掛滿大大小小的金牌與匾額,還有幾張與政商人士的合照,顯現手藝超群且背景很硬。
阿寬師蹲下身,緊擰著眉看了一眼谷雁安的左腳踝,唉唷了一聲,戲劇化的嗓音響起。「天可憐見!這麼纖細的腳踝竟然摔成這樣,怎麼回事啊?」
原本還很痛的谷雁安,聽到那句「天可憐見」,忍不住笑了,但笑得很難看,因為她痛得齜牙咧嘴,笑起來有夠苦瓜。
曲東宇問:「怎麼樣?」
阿寬師看了曲東宇一眼,清楚看見他臉上的擔心,他在心中轉了個彎,開口道:「我們家東宇啊,是個不可多得的好男人。別看他樣子斯斯文文太過俊秀,其實很有力氣,喏,剛剛他能輕易抱起你,你一定能感受到他賁起的肌肉吧?」
阿寬師輕輕揉著谷雁安的腳踝,骨頭沒斷,只是單純扭傷……「再說一個最單純的觀念,現在的人大都晚睡晚起,那多懶散?我家東宇早睡早起,還能精神奕奕,這樣的陽光男很少見吧?」
「師丈……」曲東宇有點後悔將谷雁安帶來這裡。
也是啦,一看她扭傷腳痛得離牙咧嘴就慌了,如果是其他人,他恐怕懶得管還會繞路走,但她不一樣,他只覺得心跳加快、擔心瀰漫,第一個想到的當然是功力一等一的師丈。
「小姐怎麼稱呼?」
阿寬師已經在替谷雁安的腳踝抹上冰涼的草藥,他動作嫻熟、力道溫和,谷雁安臉上的痛苦逐漸平復下來。
微蹙的眉頭,仍然帶著一些忍痛,谷雁安眨了眨眼睛,道:「我姓谷,師傅您好。」聽曲東宇不斷叫他師丈,又聽這師傅口中一句一句我們東宇,想也知道兩人很熟悉。
「谷小姐啊,不知道跟我們東宇是什麼關係?」阿寬師懶得問曲東宇,這小子彆扭得很,嘴繃得跟蚌殼一樣緊,八成也問不出什麼大概。
「師丈,她的腳怎麼樣了?」曲東宇故意打岔,熟知阿寬師推拿步驟的他,看見開始敷藥早就知道沒大礙,但為了不要再被掀底,他決定硬是插進去,打斷阿寬師的問題。
「單純扭傷,敷藥就可以,兩天來換一次藥,半個月就能完全好。」阿寬師斜瞄他一眼。「現在你可以到旁邊等了,看個電視等我包好腳。」
這是趕人不成?谷雁安看著曲東宇悶著表情,卻絲毫未動,不禁噗哺一笑。
「我們是朋友。」
「男女朋友?」阿寬師眼睛一亮。「那太好了,我們東宇一直守身如玉,我都以為他要當和尚了!」
她搖頭。「不是。」
「曖昧中?」
「不是。」怎麼看著這老人目光因為自己的回答而逐漸黯淡,好像有種對不起他的感覺?谷雁安心一橫,索性和盤托出。「是前男女朋友。」
這樣有沒有好一點?!
阿寬師亮出笑容。「我懂,你們在舊情復燃的路上。」
「不是不是。」谷雁安忙搖手。「我們……」
曲東宇受不了了,再次開口。「師丈!」
「你別吵。」阿寬師瞪他一眼。「如果不是那種關係,為什麼會在大清早待在一起?要說你們沒有意思我可不相信。」
谷雁安皺著眉,嘟了嘟嘴。「我只是找他吐苦水啦……」
「這麼漂亮的女孩子會有什麼煩惱?」阿寬師嘴很甜喔,谷雁安忙不迭地點頭,一臉遇到知己的樣子。
「我就沒有戀愛運啊!心情不好就會想抱怨。」
阿寬師指了指旁邊的曲東宇。「眼前不就有戀愛運?」
谷雁安笑了。「那是以前的孽緣,我無福消受。」
曲東宇臉色一變,瞪她一眼。
孽緣?無福消受?
以前不知道是誰先追誰的喔!講得好像很勉強。
「那讓東宇幫幫你,看要介紹對像還是開解你的心靈,他都可以喔,別看他這樣,他很熱心的!」阿寬師簡直是超級推銷員。
曲東宇忍住翻白眼的欲/望。「師丈,我很忙。」
「不聽我話了?」阿寬師目光一凜。「你師父走時,不是跟你說以後都要聽我的,你全都忘了?」
「是是是……」都搬出師父來了,還能再辯嗎?
旁邊,谷雁安好奇的目光在兩人之間游移。
曲東宇的師父「走了」?這這這……是不是那個不吉利的意思啊?
她尋思,曲東宇總是與人保持距離,但看他跟這位師丈的互動極為熟悉,可知他師父若真的離開世上,他一定很難過吧?
她的眸光添了一絲憐憫。對他來說,身邊的人已經那麼少了,失去師父應該很痛苦吧?她可以想像那段日子對他而言多麼難熬……
曲東宇接觸到她的眼神,微微楞了一秒,不解她內心轉折的他,絲毫不知這女人竟在為自己傷心,還以為她腳又痛了,才會眼角有淚。
「師丈,已經都包紮好了嗎?」
他刻意提出問題,讓阿寬師下意識又低頭瞄了眼她的腳踝,確認她的腳應該沒問題吧?
「都好了都好了,沒什麼大問題,記得要再來換藥啊!一個人不方便,叫東宇帶你來就好。」
曲東宇臉上三條槓,無言看著天花板,是要撮合得多明顯啊?
谷雁安倒是笑了笑,應允道:「也是,我一個人也不方便來。」壞心地看了眼曲東宇,見他臉色很僵,有莫名快/感。
診療結束,阿寬師將他們送至門口,見曲東宇一手扶著她,扶不了幾步,又嫌她慢,最後乾脆又一手抱著谷雁安的身影,忍不住搖搖頭。
東宇啊,拜託你不要那麼嘴硬。
這世界上除了你妹之外,有哪個女人你會願意花力氣呵護?恐怕只有這個碩果僅存的谷小姐溜∼∼
第5章(1)
曲東宇活到現在三十四歲,最痛苦的無非是失去父母的那段日子。
至今想起,仍難以接受父母突然離開的悵然與悲傷,那種黑暗的感覺,像陰冷的網包圍住他。
陽光?很抱歉,他眼裡看不見陽光,只記著自己要扛起這個家,他打工加工作,除了增加經濟來源外,也填滿自己的時間,讓自己忙碌,忘記悲傷。
在妹妹面前,他不透露一絲軟弱,只有在谷雁安面前,偶爾他會陷入沉默與長考,眼眸裡充滿的無奈與痛苦,也只有她看見,而她會靜靜陪著他,總是笑得很開朗,就如一束陽光,照亮他的生命。
雖然後來,他也放棄了那束陽光。
工作上,因為調到業務部的關係,他做不出成績,忍著被長官刁難的壓力,硬是咬牙做下去,無奈努力不等於成功,某次長官出了紕漏,他成了代罪羔羊,直接被FRIE拜拜不聯絡。
突然空閒出來的日子,是他人生的第二黑暗期。
某天,他看著人力銀行網站,咬著牙一家家打電話投履歷,正職沒那麼好找,短期打工他也願意。
曲寧寧進來,在他桌上放上一杯茶。「找工作?哥,你想要找什麼樣的工作啊?」
這問句很特別,問他想找什麼樣的工作,意思不就是他有得選擇?然而在這個社會上,哪有人能選擇工作?向來都是工作選擇他。
「就跟之前差不多的領域吧。」
曲寧寧出了一聲。「怎麼這麼沒創意?去當舞者啊!去做蛋糕啊!嘻嘻,我開玩笑的啦!」
只是一句玩笑,卻顛覆了曲東宇的人生,他衝著這句沒創意,應徵了一家畫廊人員,對方竟也很創意地錄取了他。就算是沒涉獵過的藝術領域,他也狠下苦功,經由他策劃的展覽大受好評,吸引不少藝術家前來。
曲東宇就是在這時遇見他的瑜伽老師蔣師父。
「哇!公子你印堂發黑,近日恐怕有大禍臨頭,來來來,跟老師學瑜伽,包你一生平安吃到一百歲!」
工作逐漸上軌道的曲東宇,明明在藝術界混得如魚得水,蔣師父卻看出他憂鬱的內在,他被吸引,真的跟著學了瑜伽,學著學著學出興趣來,最後甚至當了老師。
因為瑜伽,他認識笑咪咪的蔣師父,還有蔣師父的夫婿阿寬師,他們是這世界上最溫暖的人,待他就如家人,曲東宇在瑜伽與兩位前輩的照料中重生,他不再困在黑暗角落,糾結無法控制的事情。
所以,他很感謝蔣師父。
隨著時間歷練,他逐漸變得沉穩,年少時下的決定,換作如今的他來選擇,肯定不一樣。就如與谷雁安的感情,重遇她後,他曾思考過,今日的他是不會因為當初的難關,就輕易放棄愛情的。
「你師父的事情……你一定很難過。」谷雁安的嗓音在安靜的車內響起。
他專注於車況,隨口回:「難過什麼?」
「就……」她一時語塞,是想安慰他啦,可是又不知道該怎麼開口,這麼直白的說會不會惹他難過?谷雁安罵自己太衝動,早知道剛剛不要開口表示關心,現在尷尬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