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芳拎著珍貴的禮物——一籃子美味的食物,跑來白雲家。過來時,白母剛吃完藥,在藥力作用下,困意漸濃,勉強招呼了幾聲,在小芳與白雲的相勸下,終於沉沉入睡。
兩人悄聲來到小雲的房間,關上房門後,小芳忍不住抱怨起那些莫名其妙的人。雖然聲音壓得低低的,但那怨氣半分也沒減少。
「小芳,很抱歉給你帶來這麼多的麻煩。是我想得不夠周全,當初就不該以明宣侯府丫鬟的名義去昭勇侯府打聽,這是我的錯。」白雲當初可沒有想到昭勇侯會如此難纏。
小芳擺擺手道:
「沒事兒,反正他們想再找我麻煩也沒有機會了。我打聽過了,那個昭勇侯回京述職不能待太久,最多兩個月就得回北方去。算一算也差不多了,這些日子我就躲在明宣侯府不出門,看他能怎麼樣。」
「無論如何,我都很謝謝你。」
「嘿!你傻啦!跟我客氣什麼,咱們誰跟誰啊。」
「小芳,雖然昭勇侯府的人確實很討厭,但會有後來這麼多麻煩,其實是我招惹來的。真的很抱歉,我沒有告訴你原因,你卻仍是一直幫著我。」
小芳斜睨她一眼,伸手重重呼了她肩膀一下,道:
「我一點也不在乎你為什麼要去招惹桂嬤嬤,然後不小心連昭勇侯也招惹過來。這些七拐八彎的事,我不耐煩知道;我只認一點,咱小歸村的人,不可以被人欺負!」
白雲揉著被打得發麻的肩膀,道:
「別的我也不多說了,難得今日終於沒人打擾,正好可以跟你說說——」
「可別!小雲,我知道你從小腦筋特好,特會想,再簡單的事也能想出無數的彎彎繞繞。可我不同,我腦筋不夠使,嘴巴不夠嚴,真有什麼重要大事,你不必對我說,我不要知道!」小芳連忙驚恐地擺擺手。
白雲失笑。想了想,確實不該把自己的秘密變成小芳的壓力。要是小芳知道了所有前因後果,只怕連睡覺都不安心,生怕自己會說夢話,無意中把這件秘密洩露出去。因此也就不說其它的了,只簡單地解釋初至京城時,為何要去昭勇侯府找人——
「那個叫桂花的嬤嬤,曾經差點害死我阿娘。雖然我娘命大活了下來,也一直沒想要報仇,可我卻沒法這樣寬容大度。但我無權無勢,能做的實在有限,頂多盡可能讓她難受一些罷了。那一日,我上門去,打的主意就是要讓桂花心驚膽跳,吃不好,睡不著。」效果似乎不錯的樣子,白雲很是滿意;不過,如果沒招惹來趙思隱就更好了。
「什麼?!那個老女人竟然害過白嬸?!白嬸那麼好的人,她也下得了手!」小芳跳了起來,要不是還記得白母正在隔牆的房間裡睡覺,她早大叫大嚷出來了。
可,叫完之後,小芳卻是突然哈哈笑了起來,連忙抓著白雲的手激動道:「小雲,這可真叫報應了!我今天出門時,正好聽到別的嬤嬤在閒談一個最新的消息。你知道嗎?那個桂花得了瘋病了。」
「瘋病?怎麼會?」白雲驚訝不已。「三天前我瞧她除了撞飛了兩顆牙外,其它沒什麼不妥啊。」
「對啊,大家都覺得奇怪,甚至還有人認為她在裝病,因為想叫昭勇侯給她討回公道。我們廚房的嬤嬤還吩咐我一定要小心,別讓昭勇侯府的人抓去給那老婆子賠罪。」小芳哼了聲,繼續道:「不過我認為桂花是真的瘋掉了,聽說她三天前被送回侯府之後,再醒來時,整個人就神智不清了,又哭又罵又討饒的,一直尖叫著李順兒——耶!不對!白嬸的名字不會就是李順兒吧?」小芳腦筋難得靈光一閃,跳起來問道。
「是的。那是我阿娘的閨名。」
「白嬸姓李啊?可怎麼都讓人叫她白家娘子?」
「因為李這個姓也不是她原來的姓氏。我阿娘出生沒多久爹娘就過世了;後來被舅舅養到四歲,本來就沒名沒姓,要不是被賣身為奴,需要去官府改名冊留檔,舅舅才把自己的姓氏給我阿娘冠上;至於名字,則是進府後嬤嬤隨便給取的。我阿娘生了我之後,便以白家娘子自居,讓人叫她順娘,也當自己姓白了。」
小芳聽得張口結舌。怎麼也沒料到那麼溫柔親切的白嬸,竟然有這麼可憐的身世。太悲慘了,太可憐了,白嬸的舅舅太可惡了……耶,等等!
「小雲,你最後一句說錯了吧?白嬸應該是嫁給白叔之後就自稱白家娘子的,怎麼會是生了你之後才如此自稱?」
「因為我是她的骨肉啊,阿娘當然全是為我。」白雲揚高下巴,自傲地說著。
「可白叔是白嬸的丈夫啊。而且白叔對你阿娘好得傾家蕩產,至今小歸村裡還流傳著白叔的傳說,咳……雖然是傳說著沒見過這樣傻的小歸村人,可哪個女人被這樣對待不會感動啊!要有男人肯這樣對我,我立馬悶棍一敲,把人拖回家以身相許!」小芳很有氣魄地說。
「好吧,我阿爹也是我娘自稱白家娘子的原因。」看在阿爹對阿娘好的份上,白雲大方地同意。再說回原話題:「如果那個桂花真的瘋了,那麼與我娘的仇怨就此了結,我以後再不理會她。」反正桂花這人沒什麼重要性,順手收拾過就好,不值得太費心思。
「小雲,你說,她是不是看到了你的臉,才嚇得瘋掉的?」因為對白嬸做了虧心事,所以看到長得很像白嬸的小雲,便嚇瘋了。
「我也這麼認為。」白雲自得一笑,很臭美地道:「這就叫美得嚇煞人。」
「嘁!」小芳啐了一聲,連罵都懶得。「不說那些了,反正昭勇侯的事,你心裡有數就成。那個侯爺也許不會有空來找我,但他肯定會找上你,你先想好對策吧。」
「嗯,我知道的。」
談完了不愉快的話題,也讓小芳盡性發完牢騷後,兩人喝茶休息了一下,小芳才有心情四下打量小雲的房間——說是臥房,不如說是書房,除了一張簡單的木板床外,其它全是書籍,堆了滿桌滿地,不小心點走,還會隨時踩到一張紙、踢到一疊書。
「喂,小雲,你真的要考狀元哦?」看到數量龐大的書籍,總會讓人產生敬畏感。小芳手指著滿屋子的書問。
「是啊。」白雲將桌案上的書冊移開,鋪上紙,磨好墨,開始每日閒著必做的事——練書法。
「耶,你寫的這是……『天下冠軍帖』啊!」小芳看了好一會,驚叫出聲。
「你也知道這個書帖?看得懂嗎?」白雲好奇問。
「當然看不懂。我識的字沒幾個,夠我買賣物品不會被騙就足夠了。讀書人的東西我是半點不懂,不過這帖子很好認,到處都看得到,寫的什麼我是不知道啦,不過我認得這個帖子的長相。」把書法當成畫作來認,對小芳來說不是大問題,更別說這個「天下冠軍帖」實在太有名了,有名到每個學過書法的人,都必定會臨摹一番,自認模仿得微肖微妙的,還會掛在書房或廳堂顯擺。
「嗯,我寫的就是『天下冠軍帖』。如何?」很快揮就完整張帖,白雲問。
「……小雲,你寫得沒有別人好看耶。」小芳回想著曾經看過的書帖,覺得白雲寫得差了。
「好看不一定正確,原帖就不是以好看出名。」白雲撇撇嘴。
「咦!是嗎?那大家瘋學個什麼勁兒?有名的道理在哪?」
「因為這是開國太祖唯一留下的墨寶。他駕崩之後,遺囑裡只給子孫兩個選擇:一是將書帖燒了祭他;二是將書帖跟他同葬。繼位的太宗與文武百官不敢有違,只好讓書帖陪葬。」
「咦!是這樣哦?可既然陪葬了,怎麼大家還能夠模仿到?」
「因為太宗皇帝命人將書帖銘刻在石碑上,立於勤政殿前的丹陛正中處,百官們上朝時都能看見。」
小芳點點頭,隨手抽出一張被亂放在一邊的紙,看著紙上的端正字體,問道:
「這也是你寫的?」很清爽的字啊。
「對。讀書時隨手做的筆記。」
「這筆記寫得可好看多了。看你把『天下冠軍帖』寫得像鬼畫符,我都要擔心你字寫得這樣差,要怎麼去考狀元呢。看,寫錯字不說,還塗黑成一團,把修正的字另寫在旁邊,真醜!害得整張帖子都廢掉了。」指著帖子一處明顯的敗筆,嫌棄道。
「原帖就是這樣的啊。」白雲輕聲咕噥。
「怎麼可能?你別亂編!皇帝哪會寫這樣的字,而且還寫錯字?!寫錯了竟然塗抹作數,而沒有立即銷毀重寫,就把這書帖當正本流傳後世,不可能!」
「我猜……擱在勤政殿丹陛上的那塊石碑一定沒有錯字,而且字體還美化了不少。」畢竟為尊者諱嘛!而且八成正是因為這書帖不像樣,很傷顏面,所以太祖才會堅持帶進陵寢,不肯再給世人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