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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頁     淺草茉莉

  他有趣的揚眉,瞧她的目光更加的專注,距離雖有點遠,他仍清清楚楚地瞧見她臉上展露的喜怒哀樂,每個表情皆生動自然毫不做作,就連動作也十足率真,不會因為她是個答應,就刻意秀氣或矯情做作,她要爭第一就奮力去爭,是個熱血真性情的女人。

  明亮如星辰的雙眸緊緊盯著前方的她,腦中忽然浮現起多年前的一段記憶——

  那年他十五歲,還是太子的身份,元旦之日,父皇帶著母后微服出遊,他出外尋他們,一名賣風箏的小女孩跑來,雙手托腮,睜著大眼睛,蹲著瞅住他道:「這位大哥哥,買個風箏吧!」

  「不買!」他不客氣的拒絕。

  「為什麼不?我家爺爺做的風箏飛得可遠了,你若拿去與人比賽,包準得名次回來。」她繼續遊說。

  「無聊東西,我從不放風箏,再說,若真要放,隨便拿張紙綁上線升天,也無人敢超越我,何需要你的風箏爭名次。」

  他態度惡劣,但她仍舊一臉的甜滋滋笑容,這教他瞧得有些刺眼。這丫頭是怎麼了,臉圓得像包子,上頭還有一點一點的雀斑,這麼個芝麻包子臉笑得肉都擠成一塊了,真是難看啊!

  他從小就討厭難看的東西,這會見到一個醜丫頭,嫌惡得都細瞇起眼。

  「你離我遠些!」他馬上要求。

  小丫頭哪理他,仍舊蹲得好好的,甚至那顆芝麻包子臉還向他靠近了。「大哥哥,說真格的,你不買我的風箏會後悔的。」

  「後悔什麼?」買了才會後悔!

  「瞧,這上頭有名家畫作,就算不放到天上去飛翔,保存下來以後也能賣大錢的。」她突然由背後拿出了一隻約莫書本大小的風箏到他面前,上頭有幾個怪模怪樣的黑塊,在角落還有落款,留下「默默」兩字……

  記憶到此,冶策倏然由位子上站起身。包子臉與現在曹默默的臉瞬間重迭成同一張瞼了!

  默默——好個曹默默!

  他想起來了,為什麼第一眼時對她如此眼熟,因為十一年前他早就見過她了,而當時他猜她有七、八歲,原來只有六歲,年紀這麼小,所以當然不記得他。

  那張包子臉沒變多少,仍是圓滿白胖,只是臉上的芝麻隨著年紀的增長,逐漸消失,剩下的是白淨的臉蛋。

  而他,經過多年竟是現在才想起,想不到,真想不到,他們早就相識!

  他還記得,小時候的她因為他折壞她的風箏,而膽大妄為的爬到他身上撒野,氣得他抓狂,差點要人砍了她的腦袋。

  這女人從小就這麼大膽,自己更是第一次讓人爬上肩頭胡鬧。

  難不成自己真如小全子所講的,若在該掠殺時未動手,那就反而會被馴服,且一旦認定某人,也就死心塌地了!

  他的臉頓時陰沉了下來。居然讓小全子給說中了!

  「王上,您怎麼了?」小全子見他變臉的站起身,不解的上前詢問怎麼回事。

  「小全子,你說朕常見父皇與母后恩愛,所以也想如父皇一般找個像母后這樣賢慧的女人相伴,如今來了個順眼的,朕也就暈船了是嗎?」他語氣陰森森的問。

  小全子發覺自己頭頂有點涼了。上回實話實說的結果,差點令自己被十隻的野兔肉給噎死,因為王上讓他獵回來的兔肉,最後全要他一個人吞了,那之後足足有一個月的時間不管什麼肉,他聞肉就想吐。

  而今王上又問起這話,他簡直談虎色變。「王上……您就饒過奴才吧,奴才以後不敢再妄言了。」他吳牛喘月,想哭啊。

  「妄言?你是鐵口直斷!」他切齒道。

  「嗄?」王上這話是什麼意思?

  「沒事,回去就找出十一年前的風箏來給朕。」冶策交代。

  「十一年前的風箏?」這是什麼?

  他瞪了近侍一眼,似對他也極為不滿。「你眼色也鈍,那女人的模樣你十一年前就見過,也與朕一樣想不起來,朕是事忙,可你腦袋都記些什麼了,若那風箏找不到,你就自拍腦袋一百下,瞧能不能讓腦袋清楚些!」

  小全子頓時陷入五里迷霧中,完全不知王上在說什麼,可是就是這樣才讓他嚇得不知所措,因為無所應變啊!

  忽然眾人歡呼起來,喧騰聲引起冶策的注意,原來在眾多風箏中,已有兩隻飛得最為高遠,是最有希望爭奪勝利的,因此眾人才興奮的大叫。

  而這讓小全子暫時吁了一口氣,趁此機會趕緊抓頭敲腦的想想,王上指的到底是什麼?

  冶策視線讓天上的兩隻糾纏爭奪的風箏吸引去,那隻小而綠的自然是那女人的,而與她競爭的是只色彩非常華麗的風箏。

  他噙了笑,全心貫注的觀戰起來,等著瞧曹默默將那只炫目的風箏給打敗,獨領風騷的一刻到來。

  曹默默打敗眾多人,眼見有人折了風箏敗下陣來,有人風箏交纏落下,有人斷了線任風箏飛走,甚至有人控制不住風箏,反而隨著風箏追趕跑跳碰,最後失了方向,怎麼也拉不回來。

  而她,哈哈哈,不是自己吹牛,那頭彩一定要給它裸回去,可是有一隻風箏卻緊緊纏著她,與她交纏不休,她不知這是誰的,但曉得自己佔了上風,只要抓緊方向給予對方沉痛一擊,就會甩開這只風箏,甚至可以利用長線割壞對方的風箏使其損壞跌落下來。

  她有十足贏定比賽的把握,忍不住得意的瞧向龍座的方向,那男人也在觀戰,很好,她不會教他失望的,她要他親自將獎賞頒給她。

  正當曹默默興沖沖要奪冠時,一旁的晚霞朝她輕聲道:「娘娘,有人想同您說話。」

  她正忙活著,哪有空同誰說話,「等我擊敗那只花蝴蝶風箏再說吧!」

  「可是……那人堅持要先與您說上話。」晚霞又道。

  聽出晚霞語氣裡不對勁,似壓抑著某種怒氣在說話,曹默默訝然轉過頭去,見到晚霞緊繃了臉,而她身邊赫然站著王仁甫家中的一個丫鬟。這人自己認識,正是王府一一小姐王典雅的貼身丫鬟夙玲。

  見到夙玲她頗為訝異,夙玲會在這裡,難道王典雅也來了嗎?

  「夙玲,你想說什麼?」她略沉下臉的問。

  夙玲走上前,見她此刻衣著精緻,身上穿的是宮中御錦司裁製的碧霞羅,頭上斜插著上品碧玉龍鳳釵,這人過去與自己同樣是為人奴婢的,誰又會想得到有一天她會讓王上給瞧上,從此一躍成鳳凰,這樣的好運委實令人眼紅。

  「奴婢見過曹娘娘,是二小姐讓奴婢帶一句話給您,請您今日別與她爭,將這個鋒頭讓給她。」夙玲竟然帶上這種話。

  「與我爭的那只花蝴蝶風箏是王典雅的?!」曹默默吃驚起來。

  「沒錯,你且瞧瞧,二小姐就在那邊。」夙玲向她指了個方向,她循著望去,那個朝她傲然一笑的人不正是王典雅本人。

  王鷺雅與王典雅兩人是孿生姊妹,若不仔細看,根本分不出兩人誰是誰,但她在王府待了三年,對這兩人都熟悉,幾乎可憑眼神就瞧出她們的身份。

  王鷲雅的眼神溫婉柔弱,但王典雅的就不同了,盛氣凌人許多。

  之前比賽者眾,她一心只在自己的風箏上頭,完全沒去注意放風箏的人有誰,且為防止風箏被其它人纏上,她盡量遠離眾人,這才沒發現最後與自己競爭的人居然是王典雅。

  而王典雅竟派丫鬟來要她詐輸!

  王府二小姐生性驕縱,當初在王府時,自己便極為不欣賞這人,鮮少與她打交道,只與自己服侍的王府大小姐王鷺雅親近,這會,她竟敢提出這種無理的要求。

  曹默默立刻斂下臉來。

  「認輸可不是我曹默默會做的事,這也不符合比賽精神,回去告訴王典雅,有本事割斷我的線,讓我徹底摔落,那麼她就會成為真正的裸家。」她一口拒絕。

  「您——」夙玲氣結。「好,其實老爺也有話讓奴婢轉達,老爺說,之前說好的兩全其美之事,請您照辦!」在隨小姐赴宴前老爺就特別交代過她,曹默默若不肯配合,就將這話告訴她,她便會肯退。

  果然,這話令曹默默神情一變。

  一旁的晚霞與朝露之前聽見對方要娘娘故意輸時,已是憤怒極了,這會更是再提讓王典雅入宮之事,擺明就是要藉此機會讓王典雅拿冠後出鋒頭,好讓王上注意到她,真是好個無恥的伎倆!

  晚霞兩姊妹忍無可忍的挺起胸膛站上前一步。

  「有本事就讓你家二小姐自己裸了比賽,然後想辦法去迷惑王上,別想娘娘會幫你們!」晚霞憤然道。

  「是嗎?我家老爺可不是這麼想的,他說曹娘娘是聰明人,不會傻傻不顧情勢的。」夙玲冷笑的瞧著盛怒不已的曹默默。

  「奇怪了,這綠色的風箏方纔還飛得很高,怎麼這會像是突然沒勁了?」筵席中開始有人議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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