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籐浩司有些狹長但非常明亮的眼裡閃過精光,他放下筷子,目光又掃過畢煙藍蒼白的臉。「很漂亮?我覺得不是這樣。」
所有人的表情都停頓了一下,怔怔看著他。
「我們家煙藍還不夠漂亮嗎?」畢雨柔滿臉驚訝。
伊籐浩司望著畢煙藍。「我覺得漂亮兩個字不足以形容煙藍小姐,她的氣質很古典,而且一定心地善良,才會全身都散發出溫暖人心的氣息。」他臉上含帶著柔和的笑容,聲音堅定凜然。「我第一次看到她的照片時,就有這種奇特的感覺。」
任何女生聽到這樣發自內心般的讚美之語,而且又是從他這樣一個大帥哥的嘴裡說出,都會流露出愉快或者害羞的表情吧?但是伊籐浩司眼裡的畢煙藍,她的神色卻更加倉皇,甚至面如死灰。
飯廳裡再一次陷入寂然,也許他這番話讓在座所有人都感到非常吃驚。
「看起來,伊籐先生真的是對煙藍一見鍾情,光看照片就已經如此癡迷了。」畢少卿的嘴角帶起一絲嘲諷的笑容,他拿起餐巾擦了擦嘴。
「可能真的是如此。」伊籐浩司挑了下堅毅的劍眉,直直的盯著煙藍。
畢煙藍的雙手顫抖了一下,她垂下眼,避開那猶如鷹隼般銳利的光芒。
「如果吃得差不多,我們去客廳說話吧。伊籐先生,喝完茶再帶我們煙藍出去兜風,她的性格過於內向,以後還需要你多擔待。」畢夫人之前也對這門婚事存有疑慮,不過此刻見到了伊籐浩司本人,她的表情也放鬆不少。
「伯母,以後我就是你的女婿,直接叫我浩司就可以了。」伊籐浩司很恭敬的站了起來,神情和姿態都很優雅。誰能想到眼前這個彬彬有禮甚至貴氣十足的男人,竟然會是日本黑幫的首領?!
坐在主位上的畢任豪露出得意的笑容,這個女婿他實在是滿意極了。看起來,他可以毫無顧慮的開始準備婚禮,然後就同這個年輕有為的伊籐浩司合作,開創鼎盛集團又一番嶄新的事業。
「少澤,少爵,少卿,你們有空的話也可以約浩司到處走走。浩司,你的這些小舅子都很有能力,但缺乏的是經驗和魄力,你要多教他們一些。」畢任豪站了起來。
他的語音剛落,所有人的表情各異。畢少澤笑著應允,畢少卿則只是聳了下肩膀,而畢少爵則對著伊籐浩司簡短的點了下頭。
畢煙藍跟著大家一起站起來,她的目光裡滿含著許多難言的複雜情緒,落在了同父親說話的伊籐浩司身上。
那眼神裡蘊藏的光芒不是恐懼也不是驚慌,而是深深的哀怨,以及恨意,是那樣透澈且清楚的深深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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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籐浩司,他是日本黑社會組織「火川會」新接任的當家首領,也就是現任會長。他的容貌繼承了父親伊籐俊三的剛毅英挺,也繼承了母親北川優的文雅貴氣。當這兩股本來是互相衝突的氣質結合在他身上時,得到了驚人的統一,讓他不論在何處都是人群中的焦點。
畢煙藍走在他的身後,也能感覺到從他身上散發出的那些不凡氣質。他有著寬闊的肩膀,魁梧的身材,卻不會讓人覺得他粗魯或過於壯碩。
他的眼神很銳利,但又可以在剎那間變得很溫和。他是個讓畢煙藍覺得捉摸不透的人,特別是此刻,她的心裡回轉著太多的想法和頭緒,反而讓她心亂如麻。
他們已經走到鼎盛園的大門口,伊籐浩司的車和等待他的隨扈們一字排開的等在大門前,那一刻,煙藍的肩膀抽搐了一下。
「大哥。」他們一走到門前,就聽到一行黑衣人用日文向他們恭敬的行禮。
畢煙藍感到尷尬和不舒服,彷彿之前的他還是個紳士,而此刻回到了現實裡,他還是個黑社會的老大。
「來見過你們未來的大嫂,不管發生什麼事,要像保護我那樣的保護她。」伊籐浩司伸出手去握住了她的腰,畢煙藍慌張的抬起眼睛看向他,她不習慣他們之間的身體觸碰。
可是伊籐浩司的手很堅定的握住了她的纖腰,他的眼掃視過她的眼,眼裡閃著警告光芒。
畢煙藍全身顫抖,望向那一群正對著他行禮的黑衣男子們,其中有幾個真稱得上是凶神惡煞般的長相——特別是為首的一個中年男子,一條傷疤橫穿過他整個臉頰。
「煙藍,這是忍叔,他在伊籐家待了二十年,是我父親的得力助手,現在則是伊籐家的管家。」伊籐浩司對她說著流利的日文。
畢煙藍真想裝作自己絲毫不會日文的樣子,那樣就可以不用回答他任何問題。
「煙藍的日文很流利,你們不用擔心會和她無法溝通,阿泉、阿聖——」他又叫出兩個人來。「以後你們就專門負責大嫂的安全,不准出任何差錯。」
「等一下……」一直都維持著緘默的她終於開口說話。「我不需要什麼人的保護。」開什麼玩笑,要她日後出門,身後都跟著這兩個一看就是不良分子的保鏢?不,她才不要。
畢煙藍抿起嘴唇,昂起頭,眼裡一貫柔和溫順的光彩不見了,取而代之的則是憤怒與拒絕。
「在台灣的時候他們不會跟著你,可是回到日本以後,你會需要他們的。」伊籐浩司揮了揮手,那一行黑衣隨扈就都退了下去。
「回到日本」四個字觸痛了她心底的傷口,畢煙藍咬著唇,表情顯得很倔強。
「你們都回去吧,車鑰匙給我。」伊籐浩司帶著她走向其中一輛本田車,替她打開車門。
畢煙藍回頭瞥了他一眼,他則氣定神閒的回望著她。
坐進車裡後,剎那間,世界彷彿只剩下他們兩個,他坐在她的身邊,正準備發動汽車。
「我們找一處清靜的地方好好的談一談。」他將雙手放在方向盤上,原來顯得溫和的臉色也變得難以親近。
畢煙藍直視著前方,臉色冰冷。「趕緊開車,離開這裡再說。」
談?她雖然很不情願與他談話,但他們之間的確需要進行一場對話。
半個小時後,他們坐在飯店包廂裡,面對著面,卻彼此都神色凝重。
「喝一點酒嗎?」他拿起紅酒,替她斟上一杯。
畢煙藍揚起臉,她的眼清亮裡透著複雜的思緒。「你到底想要幹什麼?在我的家人面前說那些話,又和我父親說要娶我為妻,伊籐浩司,原來這才是你的真名,火川會的會長,原來這才是你的身份。」她握緊了雙拳,身體痙攣著。
壓抑了一個晚上,從最初的震撼到後來的憤怒,她都一直一直在壓抑,她覺得胸膛裡的血液都因此變得稀薄了,導致她的呼吸一直無法順暢。
「我想要幹什麼?」伊籐浩司手裡捏著酒杯,微微晃蕩著杯子裡透明的紅色液體。「我是在遵守我們之間的約定,我不是發過誓一定會帶你離開畢家的嗎?」他抬起眼,那雙狹長凜冽的眼眸裡充滿了揶揄和譏刺。
畢煙藍用力的咬住嘴唇,那一刻,她的胸口翻騰著無數的巨浪,而且伴隨著某種疼痛與恨意,一起在身體裡爆發出來。
她眼眸裡的光芒不再清澈,而是變成了深沉的憤恨。「我一點也不稀罕你的誓言,而且你也根本不需要去遵守。」頭腦變得渾沌起來,身體裡的痛爆炸開來,她也同時感到頭痛欲裂。
他竟在她的面前談什麼誓言,談什麼遵守。他早就已經背棄了那份誓言,現在從他嘴裡聽到,真的覺得既荒謬又可笑。
「那就可惜了,你不稀罕不需要的東西,我現在卻一定要去遵守。」他喝完了杯裡的紅色液體,眼神譏諷。「而且你不是也同意了這門婚事嗎?難道是你家那個老頭子逼著你同意的嗎?」
畢煙藍看著他,看到了他眼裡的譏諷與嘲笑,一瞬間,眼淚流了下來。她忍了五年的淚水,一直深藏在心底,以為這輩子都不會流下來的淚水,就在她最不想脆弱的時刻,卻突破了她的意志,流了下來。
「從你向他提起這門婚事開始,你就知道他是不會拒絕你的。他怎麼讓我答應的,又有什麼區別?」她恨了他五年,在這一千多個日日夜夜裡,她都對他帶著滿腔的憤恨,但她沒有想到,此刻他的臉上竟還會帶著嘲弄的表情。
眼淚一旦流出,就再也遏止不住。五年前,她曾經多麼天真無知的信任他,五年後他卻帶著另一個身份輕描淡寫的來到她面前,再一次攪亂了她的世界。
而他的臉上沒有悔恨,沒有自責,只有對她的嘲諷。
看到了她的眼淚,伊籐浩司收起了眼裡的嘲弄,他瞇起雙眼,似乎在思考著什麼。
「如果我早知道這個人是你,即便是死,我也不會答應嫁給你——常浩。」她擦乾眼淚,咬牙切齒地念出了他當年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