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大娘都這麼說了,鄔深深便爽快的同意了。
陸大娘果然辦事麻利,不到半天時間,便找齊了人。
總共三十幾個工人,鄔深深想暫時是夠用了,只是這麼些人,還都是大男人,她得找個能鎮得住這些人的管事。
只是人選讓她躊躇很久,最後她還是把問題拿去問戰止。
「你相信我,我就給你找個人過來。」戰止的眼神平靜,就好像鄔深深問他的是今天想吃什麼菜色那樣平常。
之後,他給鄔深深帶來一個人,身材頎長,雙襟灰長衫,黑色老布鞋,年紀約四十出頭,姓晉,一雙透著洞察世事的眼沉沉逼人而來,鄔深深一看就知道這樣的人肯定是某種專業上的識途老馬,問題是,戰止是去哪找到這樣的人?
她半信半疑的把人收下,經過這幾個月觀察後,對他的表現非常滿意,晉房便正式成為她鄔家鹿場和搾油坊的管事了。
那四十八畝田地在收割後,除了各家都能繳上六石賦稅,還餘下將近上萬斤的收穫,不過因為事先說好,田是「托佃」給戰止耕種的,那只想做甩手掌櫃的「貴人們」只能拿到四成的產量,這還是戰止看在曾是同僚的分上給的優惠。
梁驀倒婉拒了自己應得的那些口糧,「孩子們給的束修就夠我吃用的,我之前也沒少吃用你的,這些就不用給我了。」
戰止也不和他客套,倒是其它兩家客客氣氣的收下了糧食。
收糧之餘,他們不忘打蛇隨棍上,說起了明年的耕種,言下之意還是要一如今年這般,戰止心想這些嬌貴的文人既然不耐煩田事,不如將這些地討要過來,如今搾油坊正是要用豆子的時候,賦稅由他出,不過多的產量就不再給了——有本事,他們自己種去。
一聽到戰止的提議,那兩家沒有多加考慮,馬上應承下來,不過又提出一個要求,他們聽說戰止在鎮上尋了住處,希望他也替他們尋間氣派的宅子,要是能和戰止比鄰而居是最好不過的了。
要鄔深深說,這些人壓根是軟土深掘,在京裡過慣了頤指氣使的日子,到了這裡還把戰止當跑腿的使喚,雖然說武將的地位向來不如文官,但是落魄來到這裡,要不是戰止多方照顧,他們哪來一口安穩飯吃?
這些站著不腰疼的人,還想跟他們做鄰居?
沒門!這種鄰居她不稀罕。
戰止卻笑得一臉狐狸相。「既然想叫咱們替他們找房子,當出的費用自然不能少拿。」
男人的臉面通常隨著權勢而來,那臉面之類的東西是虛的,他能屈能伸,能拿到手的才是實的。
「也是,拿點喝茶水的銀子是道德的。」鄔深深點頭稱是。
「我覺得我倆真是天賜良緣,知我者,我的好姑娘是也。」戰止從後面摟住鄔深深,嗅著她秀髮的清香,她那軟馥的身子瞬間便勾起他滿腹的熱情,只可惜時候未到。他哀嗟的想:他還得等到何時?
田地在休耕一個月後,很快種上花生,用的種子自然是札羅飄洋過海帶來的大顆花生種子,只是幾十布袋的種子卻不夠那麼多畝地種植。
不過鄔深深也不在乎,花生一年可以兩收,第一次當作試種,九月還可以再種一次,到時候多留一些種子,不怕不夠種。
也因為還有餘地,那些辣椒、蕃薯、番荔枝也胡亂的種了下去,不過她其實沒抱什麼太大的希望,那都不是溫帶作物,到時候啞在土裡,也只能當作化作春泥更護花的肥料了。
因為播種花生的時間和屯子小麥收割的時間撞期,戰止只好從別的屯子請人手,林福祿那些曾經來搭把手的人都很扼腕,要不是自家的田地也要忙活,錯不開手,鄔家的伙食和銀錢給得還真是爽利啊。
也因為小麥和大豆的豐收,鄔深深的搾油坊著實忙碌上了好一陣子,而在晉房的「試用期」裡,他也給了鄔深深很好的建議,譬如在鎮上開一間雜糧鋪或油行,專賣自家搾油坊產的油。
自從鄔深深買了荒地開始,買人、自家宅子,甚至如今要買鋪子……一連串的買賣全部托給許牙子,畢竟做生不如做熟,人情買賣皆如此。
而許牙子也被接二連三的買賣砸到頭都暈了,一聽又有銀子賺,視鄔深深為財神的他立刻放下手邊工作,不遺餘力的替她跑起腿來,務求把事情辦得盡善盡美。
說到宅子,因為許牙子的盡心盡力,在修建搾油坊的同時,一間鬧中取靜的二進宅子就已經悄悄登記了鄔深深的名字。
她帶著一家人去看過那宅子,只是她實在忙不過來,打理佈置的事便交給了肖氏和鄔淺淺。
這樣大家都有參與感,沒什麼不好。
母女倆接到這麼大的任務都不敢相信,何況這樣有前庭,有後院,每個家人都能擁有一間舒服院子的宅子,這是肖氏想都沒有想過的事情。她外表柔弱,內在也不堅強,但是她心裡一直明白又清楚,沙頭溝的房子儘管是鄔淮留下來要給他們母子的,只是她壓根沒把握能保住那房子,更別說往後能交到壯哥兒手裡,所以她乍聽到女兒在鎮上置了宅院,實在是驚呆了,親眼目睹後,幾乎淚流成海。
雖然說這麼想有違孝道,可是她私心真的覺得高興,可以離那鄔老家一家遠遠的,離開那些把她當作剋夫寡婦的眼光。
又即便屯子離鎮上並沒有多遠,即使鎮上也許會有人知道她的根底,但那種忽然可以喘了一口氣,不必隨時提心吊膽,擔心有人時不時會推開自家門,想進來就進來,將她劈頭蓋臉臭罵,孩子隨時會遭殃的不確定感不見了。丈夫離世後,她第一次覺得日子也可以這麼好。
因為女兒讓她照自己的意思佈置房子,就算她當人家女兒的時候,也沒有過這等待遇,所以她也不埋在繡架前了,天天帶著小女兒打造傢俱、設計庭園,那邊環繞過半個庭院可以種花,這邊留塊地可以砌個池塘,另外臨窗的熱炕頭不能少,在滴水成冰的三九天,滾燙的炕頭可是他們一家人最溫暖平靜的所在。
一切安排得有條不紊,等鄔深深和戰止抽得出空閒過來的時候,她驚歎了。
她娘要放到現代,肯定會是個燙手的室內設計師,那個原本空蕩蕩,連傢俱都沒有的房子搖身一變,瞧瞧院子裡的水磨清磚,進了大屋,屋子色調明快,靠牆有長條狀四角雕花大木案,彎腿下面是獸爪足,靠南是一個大炕,窗台上幾盆紫色的穗花婆婆納開得正好,讓整個廳堂都多了幾分香氣。
「娘啊,你真是天才……」鄔深深抱著肖氏團團轉。
「你……你這孩子……把我的頭……都繞暈了……」肖氏很久不曾這麼笑過了,對著孩子們,有害羞不自在,又有一點點歡喜。
「娘,咱們把這宅子賣了吧!」
「啥?」肖氏和鄔淺淺異口同聲的喊出來,就連昆堇和秋嬋也露出不解的神情。
「是我花太多銀子了是吧?」肖氏有些惴惴。
「哪是,是您把屋子佈置得太扎眼,這說要賣,指不定有多少人搶著要出手。」
「你這孩子鑽進錢眼去了。」肖氏呔了她一聲。
眾人皆有同感的點頭。
鄔深深完全無視家人難以苟同的眼光。「我是說真的啊,往後娘和妹妹要是閒暇想賺點外快,做這個總比費眼的繡活好,再說娘你也喜歡對吧?」
「大姊,哪有你這樣的女兒,人家不都是讓父母在家養老,你倒鼓吹娘出外奔波勞累的?」鄔淺淺嗔了她大姊一眼。
「我只是建議,多走動走動對娘的身子有益無害。」鄔深深嘿嘿笑。
沒有人知道她這無心的建議,就像油鍋裡的一滴水,詭異的打破肖氏循規蹈矩,甚至非常無趣的人生,從此以後的二十幾年,她帶著二女兒經營這一行業,不只在房地產業闖出了名號,甚至擁有自己的一片天,甚至於鄔淺淺也憑這技能嫁進了建築業出了名的雷氏家族,夫妻和樂,一生享盡榮華富貴。
這些是鄔深深始料未及的——
「戰止那孩子呢,怎麼不見他過來?」肖氏見大女兒扯得沒邊,趕緊改變話題。
「他在隔壁。」
所謂的隔壁是戰止獨力買下的宅子,兩邊宅子就距離一條巷子,有小門可以互通。
當初戰止告訴她自己買下隔壁的宅子她還錯愕了一下,但是她隨即就釋然了,買房子是好事,而且她想到他們之間的「主僕」合約,在田地收割後就已經不算數了。
他自由了,他想做什麼不用來知會她,再說他有能力給戰冽那娃兒好一點的生活環境是好事,她樂見其成,因此,對戰止買房一事她沒有過其它想法,只純粹覺得兩家人住得近可以互相照料,是再好不過了——
她哪裡知道戰止買房,戰冽是其次,他盤算的是他們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