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哪些「也許」,皆非她此刻最在意之事。
自身的瘟毒,顯得無關緊要,提及「毒」,她憶起正事。
「你除了頭上有傷,身上亦有中毒,我替你驅除……」
她捧著他的臉龐,額心相抵,吸渡帶毒氣息。
狕灌食的那些毒並不棘手,對尋常人類或許一滴斃命,好望是龍子,不至於如此不濟。
不過久留體內,總是不好,要快些解清——
辰星心裡只存此念,閉眸專注,運行真元,開始汲渡雜毒……
唇,卻在此時,突然被啄。
她瞠眸,第二記啄吻已經再度落下。
這一回,停留的時間加長,綿綿輾轉,根本不想挪開。
她對於他在這種緊要時刻,還滿腦子想著一親芳澤,感到萬般不可思議。
「別胡鬧,你的毒……」
想推拒他,他卻搶先一步,將她的雙手包覆入掌,抵在自己胸前。
緊貼她的唇,熱息與笑意,同時吁來。
「你,才是我的毒……」
相思是毒。
等候是毒。
愛情是毒……
這些毒,在這一刻,獲得解藥。
她解他的相思、解他的等候,解他愛的飢渴。
其餘什麼小毒,不過是讓頭暈、肚痛、臉色發青罷了,一點都不值得他分神。
「現在……先讓我解這一年多來,欲狂的思念……」
語畢,密密封緘,一償夙願。
他真想念這些——
辰星想失笑、想歎氣,也想數落他,但最後,卻縱容了他。
她主動環來的雙荑,十指探入他發內,梳弄著、撫摸著、憐愛著,在他唇間淺喃他的名……
這些,教他朝思暮想。
雖然她一直在他身邊,距離恁近,又遙遠得無法擁抱。
「辰星,我好想你,我真的,好想你……」
第11章(1)
濃烈相思,有太多話語,訴之不盡。
想聽她說,這段時日她過得如何?有沒有想他?聽得見他說話嗎?有沒有被瘟毒折騰得難受……
想跟她說,他想她,他每天都有吃好睡好,照顧好自己,想被她誇聲「好乖」……
結果,聲音離了口,只是反覆再反覆,吁歎彼此的姓名,再伴隨著吻,越來越鷙猛、越來越火熱。
急切的擁抱,貪戀的探索,身體本能在需要,需要著溫熱、需要著證明,證明一切不是黃粱一夢。
披滿白玉鱗的手,撫著她細膩的面頰,將她的嫣艷神情瞧個仔細。
同時,與她融合為一,看她輕輕蹙眉,長睫緊合,微顫,屏息,把他溫暖包容,甜蜜欲融。
他親吻她的睫,吻她的眼角,吻她的鼻尖,吻她肩頭上深刻的、專屬於他的,名字。按捺背脊竄升的麻意,捨不得太快與她分開,另一方面,他實在等待了太久,無法擁有太多耐心……
彷彿看穿了他的久待和忍耐,她伸手環抱著他,氣息淺吐在他髮鬢間,引來更多龍鱗浮現。
「我沒那麼嬌弱,你忘了嗎?我是戰鬥天女……」
「意思是……你做好準備,要迎戰我了嗎?」他聲音好低、好沉,帶著笑,帶著魅惑。
她的回應,是微微一笑。
「你一定不知道,你笑得有多誘人……」
而他,確實深受引誘,展開行動,不再壓抑,滿足起渴望,要她跟著他,共領歡快;要她知道,他有多為她瘋,為她狂……
他太貪婪,需索著她。
事實證明,男人寵不得,一寵,他們就爬上了天。
著實不該,在欲推拒他一而再,再而三的「貪吃」之際,被他軟軟喚著名,蹭著發漩,就再度臣服……
吃虧的人,還是自己哪。
夜深沉,星滿綴,四周靜悄無聲。
辰星拖著「半殘」的身體,從入睡的好望身邊,緩緩坐起。
他一臉饜足,也一臉疲憊——所謂「縱慾過度」,便是如此這般吧。
連以戰鬥為名的她,都快吃不消了,幾乎要開口,哀求他手下留情些。
她以為他睡了,打算到泉裡清洗身軀,放鬆酸軟的肌肉。
她動作靈巧,不帶半點聲響,不想吵醒他,可是她甫一動,身後探來的雙臂,又將她抱回懷裡。
「你離開床第的時間,總是很打擊我……」好望在她耳邊歎氣,口吻哀怨:「上一回,你也是『享用』我之後,就起身走人,唉……」
享、享用?!
到底是誰享用誰呀?!
這只龍子,得了便宜還賣乖!
「我沒說錯呀……你不記得了,我卻終身難忘,難忘那一次,我們才剛歡好過,你立即和我解契,說要去找只貔貅,簡直傷透我的心、嫌棄我的表現……」他說來可憐兮兮,一派委屈。
只差眼角綴顆淚珠、嘴咬絹子,就更有「棄夫」味兒了。
「那是因為……你再繼續跟著我,你會被夭厲所傷。」也是她最不樂見之事。
答案,好望早心知肚明,但由她口中再度證實,他還是感到窩心。
他抵在她肩後,埋首髮梢,無聲笑著,像只偷腥的大貓。
「所以,不是我讓你不滿意?」
她看不見他的表情,以為他仍在沮喪,出聲解釋:「與那無關。」她耳殼泛紅,聲音倒還平靜。
「無關?……也是啦,我知道,你是捨不得我受傷、中毒嘛。我懂、我懂,一事歸一事,那次你解契的理由,我毫無異議。」
他故意在她耳邊,緩緩吐氣,吁來熱暖,更添她耳殼的赤艷顏色。
他的唇越貼越緊,幾乎不存空隙,就算他每個字都像氣音,綿軟無力,她還是聽得清楚 ,他說:
「這次呢?為什麼又一聲不響要走?!」
「我沒要走,我只是想……淨身。」
「不是不滿意我?」她忍笑,又問回相似的、教人臉紅的話題。
「不是。」她略頓,嗓音轉小,幾不可聞:「不過……你能節制些,就更好了……」口吻中難掩埋怨。
他終於忍俊不住,笑了出來。
「我也覺得自己……嗯,有點超過,但是情有可原嘛,畢竟我忍了一年……」餓太久,吃相難免急躁。
她這才明白,從剛剛開始,可憐的探問、哀戚的低喃、微微的輕顫,全是戲弄!
真可惡!
辰星撥開他的臂膀,由他懷裡離開。
不是氣惱,倒是羞赧多些,讓她只想快些浸入冷泉,消緩臉頰上蔓延的火燙。
她前腳才入泉,他後腳也跟進。
夜裡,水冷泉冰,更勝白日,然而他靠了過來,驅散寒意,沸燙了水,惹她一身粉艷。
他為她輕綰長髮,露出頸間玉肌,掬捧一掌清泉,洗滌她身上歡好留下的薄汗。
「我自己……」
「我來。」他很堅持要幫她淨身。
水溫雖冷,池面上淡淡生霧,對天女與龍子不算什麼。
況且,不知是他的體溫,抑或她的臊紅,煨得泉池溫暖。
她緩慢且仔細,每一分寸,濕潤的指掌滑拭而過,帶走淋漓汗水,也在她膚上抹開一層薄亮。
她的髮根、她的頸後,她的背脊,以及羞於啟齒的地方,無一放過,最後,停留肩上……
好望。指腹描繪著一筆一畫。
「當初,刻下姓名時,我只單純地想獨佔那塊石,讓它屬我所有……躺在上頭,冷暖舒適,我最是喜愛。我沒料想到,它就是你……刻字時,力道沒拿捏,弄痛你了嗎?」
「沒有。」輕輕地,她搖頭。「我若不允,誰都不可能在我身上烙下痕刻。」
否則,狕的攻擊,怎會傷不了她分毫?
「你卻允許我在你身上落款,寫下我的姓名。」
「你那時說:『落了款,就是我的。』」
她想成為「他的」。
「我沒說錯呀。」他的唇抵在她肩頭,吁著溫息,低低一笑,雙臂環過她的腰,抱個滿懷。「落了款,就是我的……」
無論是靈石,或是她,全數通用。
「所以,你到龍骸城來,根本不是為了挑白色坐騎……你是為了我,為我而來。」
她恬靜不語,而她毋須多說什麼,他也知道自己沒自作多情。
「……我大多數時間,只能看見你的手臂,我記得你的鱗色,像無瑕的白玉,憑著鱗,一定不會錯認。」
「於是,一看見的的鱗色,你便笑了。」
笑靨如嬌花,艷綻。
「因為我確定是你。」
她那一抹笑,不為鱗色,而是為他。
「我一直……很想見你,以人形之姿,不是一顆石,站到你面前,與你相視……」
「結果,你一見面,就提劍砍我。」害他以為是哪來的仇家。
「我想靠近你,若一見面就偎過去……好怪。」她眉間一抹苦惱。
一見面就砍過來,也沒有很正常呀。
辰星不擅雕飾詞句,她每一句話都是發自內心,最真誠的想法:
「被武羅天尊帶回仙界,沒能留下隻字片語,我怕你尋不到我,於是,我決定,等我恢復術力,得以自由行動,我一定要去找你,要再與你見面。」
這就叫「思念」。
心,被某一個人完全佔據。
為了一眼,為了一面,成為療愈恢復的動力,想以最快的速度,回到那人身邊去。
原來,他被她所深深思念著,那時的他卻渾然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