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來人,快來人,有人中箭了!」
一聲驚叫,聲音好遠、好遠,穿過樹林,夾雜風聲鳥叫獸鳴傳來,一群陪伴聖駕狩獵的貴族全停下了手中的弓箭,四處東張西望。
「怎麼這麼不小心!誰中箭了?」隱身林中各處,有人高喊問道。
「我剛從那方向過來,我看到七皇子在那兒……」一個屬下聲音冒了出來,頓時如星火燎原,不可收拾。
「啊?難道七皇子中箭?」七皇子才十一歲啊,是此次跟隨聖駕出京唯一的皇子,可見皇上對他的疼愛。
「什麼?七皇子中箭!」莫非行刺?
「糟了,七皇子中箭!」七皇子中箭!一下子驚嚷聲在林間迴盪,一個傳過一個,傳進了聖上耳裡,他一勒馬大驚,「皇兒中箭?」
「皇上莫驚,臣立刻去查看!」身為城主,宋則禧聞言臉色慘白,深怕七皇子當真出了事,更怕有人來行刺遠離京城的皇帝,吩咐隨行侍衛提高戒備保護皇上,就急急忙忙脫離隊伍趕過去。
陪伴聖駕出京的章太醫也匆忙跟隨在後。
「城主!城主——小姐中箭了!」
「咦,宋城主的千金怎麼會在狩獵林裡?」兩人還沒到,林中又傳話過來,這回終於讓皇帝鬆口氣,卻是讓宋則禧像胸口插了一箭。沒想到奇賢城一年一度的狩獵節,今年萬分難得剛好聖駕到此,皇帝對狩獵興致高昂,特別為盛典揭序幕,奇賢城主宋則禧正風光得意,卻發生憾事。
在林中中箭的是奇賢城主唯一的掌上明珠宋宛兒,才十三歲的她不知何故竟也在林中,更無辜地為那愛玩亂跑的七皇子擋了一箭,身受重傷。數日之後,這一箭是福是禍,看在眾人眼中,解讀各有不同。據說那一天,宋宛兒和七皇子在林中巧遇,宋宛兒驚見利箭直射七皇子,撲身
相救,利箭由她的背部貫穿,尖銳的箭頭連帶刺破皇子錦衣,就抵在七皇子的胸口心跳處,看得一行隨駕的京中貴族直呼好險,直說七皇子真是貴人天相,吉星高照,紛紛向皇上賀喜。
小小年紀的七皇子對宋宛兒「一箭鍾情」,向父皇「要人」。武宗皇帝欣賞宋宛兒的勇敢和膽識,立刻開口允了兩人親事,將宋宛兒的終身指給了自己兒子,待七皇子年滿十五,兩人即成親。人們紛紛說,這一箭是「福箭」,帶著宋宛兒飛入帝王門,更為宋家迎來滿門富貴,這一箭中得好啊!
數月之後,皇帝帶著七皇子回到京城,卻接到惡耗- 宋宛兒一箭重傷難癒,病體拖了數月不幸感染,小佳人香消玉損,魂歸西天。
這會兒又有人哀悼,可憐天降富貴,宋宛兒紅顏薄命,無福消受,這一箭「要命」了。
大羅宮中,七皇子驚聞佳人死亡,大哭了三天三夜,感激宛兒捨命相救之恩,他誓言,縱然未婚妻魂不在,待他年滿十五,仍迎娶宛兒牌位,當他的冥間王妃。
大東王朝皇族規條,皇子們凡年滿十四歲,由皇帝冊封為親王,在京城內賜予府第,另賜領地,從此搬出宮裡。
七皇子年滿十四這年,受封為晉親王,搬入晉親王府。這年冬末,七皇子親赴奇賢城,迎回宋宛兒牌位。
第1章
怯!該死的冷少懷,混帳冷少懷!羅璟兩手抱滿了東西,東張西望了一會兒,抬頭瞪著一面灰色高牆,磨牙切齒怒罵在心裡。
可恨啊!他貴為皇子,堂堂親王回到自己府邸中來,還得偷偷摸摸,跑到後面來爬牆,像話嗎?這像話嗎!
他把兩手的東西一件件扔進牆內,仍然惱恨得緊。
這冷少懷是個什麼東西!母妃說是從江西一個遠親來的孩子,卻讓他來當他府裡的總管,還把他寵得無法無天,連他這個主子都不放在眼裡,太可疑了!
咚地一聲,牆內有經過的少年被雞毛毽子打中。
少年停下來,抬頭往上看。天外又陸續飛來不明物,他閃身避開,直到牆外平靜,他確定再沒有不明物體拋擲進來,才低頭看看都丟進來什麼東西?地上有鳴聲陀螺、喜鵲紙鳶,還有女兒家喜歡的花扣彩珠髮簪、鏤空鑲翠耳環,花草胸配……少年目光冷淡,顯對這些女兒家的東西不感興趣,但他又盯著看了一會兒,最後還是想不透牆外人奇怪的嗜好。
他彎腰撿起一支雙花步搖髮簪,輕輕搖晃,若有所思地往上看。
羅璟最後手上剩下一卷掛軸,他喜愛地撫摸著,掛畫之內是經過他口乾舌燥詳細描述之後,讓畫師一筆一畫描繪下來,光是這眼神部分就毀去了上百張紙,直到他看了滿意的愛妻畫像,這可扔不得。
他把掛軸塞進身後錦帶,終於忍不住開口怒斥:「死奴才,拿著雞毛當令箭,總有一天本王要你跪著哭爹喊娘!」
他往上跳,兩手攀住牆沿,寬袖滑落,露出兩隻白皙細滑的少年手臂。看似纖細的手臂倒有些力氣,很快地往上攀,撐起身體,單腳就跨上了牆。
牆內少年眼睜睜看著牆上黑色錦靴跨了上來,接著白色身影背對著他翻進牆來……看起來有些狼狽,動作倒是利落,似乎已經有多次經驗……原來如此。
「哼!別以為你守住大門,本王就奈何不了你。」羅璟雙腳安然落地,得意洋洋地拍掉兩手上的灰塵,順道揮揮白色華衣上的髒污,白皙俊俏的臉皮揚著年輕氣盛的笑容,很快地轉身低頭尋找他扔進來的東西……
一雙樸質的黑色布靴落入眼簾,靴子上頭有灰色袍擺被夕陽微風輕輕吹晃。
羅璟愣在原地,瞪凸了眼睛,沒料到會被逮個正著!再想到他方纔的狼狽都落入這混帳眼裡,腦袋更轟地一聲,面色赤紅!
「冷少懷!你幹什麼偷偷摸摸站在本王面前?見了本王不用請安嗎?」他硬生生直起腰骨,兩手拳頭在後面壓得作響,高高挺著下巴怒斥。
「屬下參見王爺。」冷總管低眼垂眸,躬身行禮,看似恭敬有禮,卻更有一股不與這少年王爺一般見識的味道。
「哼!」就是他這態度,才惹得羅璟更生氣!
他刻意昂高下巴睨視他,可恨他長得比他高,又一副冷淡不苟言笑,不把他放在眼裡的態度,結果他「與生俱來」的威嚴氣勢,這會兒反而成了沒禮貌的小孩瞪大人的一出鬧劇,真真氣煞他也!等著瞧吧,他才十五歲,這冷少懷比他大兩歲,眼前他比較矮是理所當然的,想他的父皇、皇兄們各個都高頭大馬,就不用懷疑過兩年他會比冷少懷高的事實!他突然瞥見冷少懷手裡拿著他在街集上買來的髮簪,火大地一手搶下,高聲命令道:「還不把本王的東西都撿起來!」
冷總管依言順從,蹲下來拾起地上的物品。
羅璟孩童心性,看他態度服從,沒有二話,馬上忘了他平時的「晚娘面孔」,嘴角勾起,撫摸著手上的髮簪。
「王爺買這些女子之物做何用?」冷總管拾起物品,若有所思地問他。
羅璟挑眉看了他一眼,雖然立刻想起他是母妃派來的眼線,不過他這個人心胸寬大,大人不記小人過……他此時正想找個人炫耀他的「豐收」,每次都只說給小六聽,那小六總是重複著同樣的奉承話,也不會換些新詞兒,實在太不過癮,這冷少懷問得是時候。其實冷少懷這傢伙只要不把母妃的信物搬出來,好好當他的總管,偶爾巴結巴結他,他這個親王是很隨和的。
「嘻嘻,這些都是給我心愛的宛兒買的。」他蹲下來湊近冷少懷,笑得一臉少年情竇初開的羞澀。買給宋宛兒?他倒不曉得「死人」用得上這些東西……他看羅璟蹲在他身邊,臉上掛著羞赧的笑容,他冷淡地看著,沒任何表情。
羅璟從身後掏出掛軸攤開來,臉上是驕傲又得意,完全只是想獻寶。
「你瞧,我特地找人給我的宛兒繪了一幅畫像。想想我的宛兒今年芳華十七了,倘若她還在世,正是嬌花初綻的年紀。你瞧瞧,我的宛兒多美啊!」他說得情緒高張,口沬橫飛。
冷少懷輕抹一把臉,盯著畫中女子看。
畫裡女子穿著一襲嬌嫩粉紅春服,一張桃子臉兒,兩條明顯的雙眼皮,大大圓圓的眼睛,眼神柔如春水,鼻挺小巧,鼻頭圓潤,豐潤的雙頰微染紅暈,雙靨掛梨窩,粉嫩唇兒彎彎朝他笑。
畫中人兒果然是柔得出水的大美人兒,冷少懷特別看到她一頭黑亮長髮垂肩,頭上插著一支雙花金步搖,正是他方才拿在手上那支髮簪。看來他為這張畫費不少心神……
「……她是長這樣嗎?!」細長鳳眼眨了兩下,面龐帶冷,雙靨淺白,薄唇抿成一直線,長髮只用一條黑色髮帶高高綰起,一身樸素總管的打扮。
原來十七歲的宋宛兒該是生得這副模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