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爺放心,我……我不會再說那些蠢話,我、我也沒有喜歡你,沒有情意……」話一出,心頭悶悶抽痛,她極快垂下微濕的雙眸。
屋中陡然一靜。
「那很好!」男人聲音粗礪,磨過喉頭才噴出。「我買你也只是……只是要你,我也沒有喜歡你!」
「……嗯。」
嗯……嗯個頭!
寒春緒脹紅臉,連眼白都浮出血絲。
瞧瞧,他又說出什麼混帳話?!而她……她……
我也沒有喜歡你,沒有情意……
她這話也夠狠,刺得他快失心瘋!
沉著臉,咬牙,他打橫抱起她,又去扳動暗門機括。
「寒爺,我習慣睡北屋。」她略緊張道。「你若習慣睡暗道那端的屋子,可以自個兒去,不用帶著我……」
「我就要摟著你睡!」小噴火。等走上窄窄通道時,他又惡劣地補了句——
「在裡邊做,你比較肯叫!」
啪!暗道裡響起脆響,有人面頰又被「打蚊子」了。
男人這回沒放話威脅,而是發出低沉的、既淫又邪的笑聲。
***
「那他待你很好啊……」
當敏姨東聊西聊地問起寒春緒和她相識的過程,君霽華紅著臉,還是邊烹茶邊把話全說了。從那年她有勇無謀地逃出「天香院」、在小三合院裡「見鬼」,「鬼」最後幫她殺凶犬等等事情開始說起,一直說,說到太湖「鳳寶莊」的重相遇,說到她那個亂七八糟的「奪花會」,連柳、葉兩丫頭是寒春緒派去她身邊的「暗樁」也全都照實吐露,聽完這一長串,敏姨笑得眼彎彎,然後淡淡笑歎。
那他待你很好啊……
……是嗎?她持壺的手不由得一頓,才徐徐將茶注進杯碗裡。
元宵節已過,今兒個外頭大晴,不落雪,冬陽還發善心地露出頭來,四合院內倒是安靜得很,因為寒春緒說那幾隻雪鴿得練練體力,不能肥老在鴿捨裡,於是剛過午,用完飯,他便和胡叔一塊兒放鴿去,而柳兒和葉兒可興致勃勃了,死求活求的,都快揪著寒大爺的褲管不放,寒春緒當真把她們倆刁足了,才答應將兩丫頭也一道拎去。
四合院內只留她和敏姨,她乾脆把茶具搬到簷下,曬著冬陽,喝茶閒聊。
「他當時準是想帶你走,又沒本事保你周全,見你硬要賴在那座小三合院,他心急,無能為力,最後只得把你強押回『天香院』。」敏姨接過茶碗,瞅著澄澈的碧黃色茶湯,臉龐柔和。「他非得把你送到安全之地不可,而在那當下,最能保你平安的,正是你想逃離的地方。」
關於此節,經過這些年,君霽華心裡其實也已明白。
她垂下頸項,思索著,張唇卻無語,最後只是捧起茶碗輕啜。
第7章(2)
「這些年,他羽翼漸豐,勢力已穩,頭髮倒是越來越白,很拚命呢!」敏姨用茶碗溫著雙手,抬眼看向覆著薄薄白雪的小院,嘴角一直舒懷輕勾著。「瞧,他才穩了些,馬上把眼線鋪置到你那兒去,直到情勢大好,便把你接出來……呵呵,男人還有這麼長情的,你說他待你不好嗎?」她轉過臉來。
君霽華臉更熱,啜了口茶才囁嚅出聲。
「敏姨,他是買下我,花錢買的,他要的只是我的……我的……」
「美好的容貌和身軀嗎?」敏姨替她把難以啟齒的話道出。
「嗯。」她點點頭,有些難堪,心裡突然堵得難受。
「你真這麼認為?」
「我……不知道……」很迷惑啊……
週遭一靜,她們各自品茶,半晌過去——
「你聽過祁老大的名號嗎?你胡叔和春緒都在他底下待過。」敏姨問。
君霽華輕應了聲。「我聽寒爺提過。」
敏姨一笑,表情卻有絲幽暗,柔聲道:「那麼,你可知我曾經跟過祁老大?」見君霽華水眸緩緩瞠圓,有些明白,又不很確定的模樣,她淡然頷首。「沒錯,就是你以為的那樣,我當過老大的女人。」
什麼?!
「那、那祁老大……那、那胡叔和你……你和胡叔……」君霽華整個口齒不清,腦中混亂,手裡茶碗險些砸了。
敏姨很好心地取走她的茶碗,安全地擱置在一旁。
「是啊,我是祁老大的女人,你胡叔又偏要我不可,我要他走,找更好的女人去,他卻認死扣兒,搶也要把我搶到手,我早都髒了、爛了、臭了,他就是不肯放……」
君霽華心音如鼓,神魂驚悸,熱流不住往眼眶沖。
她驀地握住敏姨泛冷的手,都用熱茶溫過手,竟還是冷。
「敏姨很好……敏姨很好、很好、很好……」
「我沒事。」陰暗一閃即過,眼角略有紋路的臉容猶然秀美。「我沒事……霽華,別擔心,我沒事。」她用未被握住的一手拍拍對方的手背,臉上陰霾盡去,溫柔笑著。「我想說的是,他是你胡叔帶大的,即便不是親生,沒半點血親關係,性情多少受了影響……你胡叔對感情異常執著,他帶大的人,恐怕也是如此。」歎氣。「唉,你就多多擔待。」
思緒衝擊,君霽華腦中仍混亂著,一時間無法言語,就僅是握住敏姨的手,一直握住。
敏姨忽而道:「你也很喜歡他呢。」
過了好半晌,君霽華才意會過來,迷濛眼神一亮,掀唇嚅著。「我、我沒有……」
「你有。你總是看著他,偷偷看著。」
她雙頰霞燒,那熱燙一下子升高,壓都壓不下。
她心上有人。
她的感情亦是異常執著。
如果只是當年小三合院內的短短緣分,一切也就作罷,誰知他再度攪進來,那緣分便牽牽連連,從那年一直到現在,而往後……往後又將如何?她竟深懷期待,因為心活著。
她活著。
因為心裡有人。
***
寒春緒後來離開了一趟,沒把柳兒和葉兒帶走,兩丫頭也玩得很樂不思蜀,逛大城、纏著敏姨和君霽華、和胡叔學著放鴿的本事,有什麼玩什麼、見什麼學什麼,像在「鳳寶莊」被困得多慘似的,鳥兒一出籠就不想飛回。
本以為寒春緒這一去,又得許久才能見上,想著他之前那些燒灼傷,如今雖已大好了,君霽華心仍擰著,也不知他下次回來時,是否又會帶傷。
結果前後十日不到,寒春緒再度回到鬧市深巷內的四合院,身上除先前留下的傷疤,完好無缺。
君霽華胸中一輕,細想了想,這種牽掛滋味確實折磨人,然而可以想像,往後這樣的牽掛只會多、不會少,會一遍又一遍為他提心吊膽……這樣真的不好,可這樣的「不好」偏有蜜味,濃濃的,在心底流滾……
我也沒有喜歡你……
說什麼謊呢?
「姑娘……啊,姐姐!」柳兒趕忙改口,是君霽華要她和葉兒改掉稱呼。「我一早就去『綺羅園』遞條子,拂曉姑娘知道是您,很歡喜呢!」
葉兒跟著嘰嘰喳喳道:「姐姐,咱倆都探過了,這座『慶豐酒樓』全城最大,樓上隔著幾間雅軒,咱們訂的這間『碧池軒』挺隱密的,拂曉姑娘給了話,她說會喬裝打扮一下再過來。」縮肩嘻笑了聲。「姐姐,要是拂曉姑娘來個女扮男裝,變成翩翩佳公子前來相會,那她是男,你是女,這『男女幽會』要是不小心被寒老大撞見,可不就打翻醋罈子了?
「不過還好,寒老大不知咱們跑出來玩,要是知道了,應該也不知要尋到這兒來。呵,姐姐,倘若膽子夠大,咱們哪天也來個改扮男裝,我和柳兒當您的小廝,一起逛『綺羅園』,直接找拂曉姑娘玩,只要別被寒老大知道就好,他那個人啊,他、他……他……寒、寒老大?!」
見葉兒雙眸圓瞠,一臉驚愕,君霽華和柳兒齊齊回頭看去。
她們身後,一幕用來作為區隔的木珠垂簾後頭,高大男子端坐在臨窗的桌邊喝酒,青灰衫、功夫靴,即使有珠簾隔著,依舊瞧得出他的黝膚雪發。
他、他什麼時候跟在她們後頭?!
君霽華頸後一陣涼,先覺錯愕,又感好笑,她也沒做什麼壞事啊,何必心虛?
只是……不太對勁,以他的耳力,絕對聽到了她們適才聊的話,此時他行蹤已被發現,按理,他應該會很大爺地現身,為什麼仍坐著?咦……還真是來喝酒,自斟自飲,一派閒適?
「姐姐,寒老大有點怪……」
更怪的是,像察覺到她們的探看,寒春緒竟留下酒錢,起身就走。
「寒爺!」君霽華終於出聲喚他,一把撩開珠簾子,擋在他身前。
他該不會真生氣吧?怎麼臉色這麼難看?
君霽華尚未想明白,一隻手已不自覺地探過去,扯扯他衣袖,這小舉動很女兒家,很有撒嬌的感覺,她自然而然對他做了,等意會過來,連她自個兒也嚇了一跳,兩腮驀地刷紅。
「你怎麼來了?我今兒個其實是約——」
「走開!」
男人丟出一句低喝,很快甩開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