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爺,少夫人的爸爸來了。」福伯以極低卻很清晰的聲音說道。
「吳英美他爸?」他在腦海裡將岳父的形象重組一下,沒用,還是一片模糊,他乾脆直問:「他來幹嘛?」
「他是看到今天報紙上少爺和另一位小姐的親密照片才來的。」
孫世祈還是不懂。「那又如何?」
「我猜他大約是有點……生氣。」福伯試著解釋給少爺瞭解當父親的感受。
「我又沒欺負吳英美,他有什麼好生氣的?無聊!」
不想再聽福伯多言,他逕自走進客廳。
吳英美的父親--他的岳父,見他進來,果真一臉生氣地站起來瞪著他,看來很像想一口把他吞了。
「呃。」這場面教他有些微無措,忽然忘了該怎麼稱呼這位中年人。
福伯站在他身後小聲提醒:「少爺,您得稱呼他爸爸。」
「喔,爸,您來啦,可是英美回家去了耶,不在我這兒……」他盡量表現得熱絡些,雖然不容易。
「她本來今天早上要回來,是我不讓她回來的!」他吼著。
孫世祈揉揉耳朵,不明白他幹嘛那麼凶。
「我問你,你為什麼要做出對不起我們英美的事?」
有嗎?
他怎麼沒印象?
「對不起,爸,您可能哪裡誤會了,我沒做對不起英美的事啊。」相反的,他對她幾乎是有求必應呢,不管她要什麼,他一概都是答應的啊。
「你在外面跟別的女人都廝混到上報了,還說沒對不起我們英美!你到底有沒有一點良心啊,你是不是欺負我們英美聽力有缺陷,加上腳有點跛,所以故意這樣糟蹋她啊?你說是不是?你說啊!」吳爸爸氣得扯開大嗓門嚷嚷。
「爸,事情不是這樣的,我跟那個女人真的沒有發生什麼事。還有,我跟英美的情況跟一般夫妻不一樣,我們是……」
「哎,這不是親家嗎?什麼風把您吹來了,英美呢?怎麼沒看到英美?」李宸鳳早把事情聽得明明白白,怕孫子把事情搞砸,所以出聲和吳英美的爸爸打招呼,順便打斷他的話。
「她不回來了!」吳爸爸氣呼呼的。
「不回來?」世祈不是很明白這個意思。
「你違反當初我們簽訂的協定,我要英美和你離婚!」吳爸爸的嗓門比大聲公還具震撼力。
「不是!親家,我們有話好好說。」
「沒有什麼好說了,我可不能由著你們孫家這樣欺負我們英美,不替她討回公道。來!這份離婚協議我們英美都簽好了,你把名字簽一簽,從今以後,我們再無牽連!」
唉,他為了雅芳的事已經夠煩了,實在沒那閒工夫再管吳英美。平心而論,他的確違反了婚前協議書的第一條,付給吳英美一千萬就可以重返自由,這個價碼其實不貴,值得花。
他從福伯手中拿起筆,不管奶奶的表情有多難看,這件事無論如何他都要自己作主。
他依約簽下離婚協議書,另外開了一張面額一千萬元的支票,當作是賠償吳英美名譽受損的費用,一併交給吳爸爸。
他喜歡這樣,一清二楚,大家從此互不相欠。
吳爸爸檢視了文件上的簽名和支票上的金額,經確認無誤後,他轉身對孫奶奶道別:「謝謝孫夫人這些日子對小女的照顧,不好意思,打擾各位了。」說完,戴上他的鴨舌帽,轉身走出大門。
「福伯,你出去攔一下吳老先生,請他等一會兒,讓歐瑪去收拾英美的衣物和私人用品讓他一併帶回去吧。」世祈交代道。
「是的,少爺。」
李宸鳳不發一語地走回房間。
他知道奶奶不開心,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以前他沒有喜歡的女人,叫他隨便娶個路邊站著的女人也不成問題,可是他現在有喜歡的人了,當然應該先恢復單身,才能名正言順地追求邱雅芳啊。他相信,等到奶奶看到邱雅芳,一定會喜歡雅芳的,他有信心!
***
只是他萬萬沒料到那日一別,他竟再也見不到邱雅芳。
那日,他剛簽了離婚協議書,便不停地狂CALL明立關於雅芳的下落。明立沒辦法,只好趕來他家,在客廳裡倒了兩杯酒,一杯給自己,一杯給他。
世祈一臉懷疑地望著他。「你搞什麼鬼?叫你去看個人,你怎麼整天都不回我電話?」
糟了!自己果真沒猜錯,世祈真是喜歡上那位新來的女秘書了,可是這要叫他怎麼說話呢?但再不講,恐怕世祈是不會讓他回家睡覺了。
「先把這杯酒喝了,我再告訴你。」他需要來點酒精讓事情變得容易些。
世祈不耐煩地將酒一飲而盡,拿著空杯望著明立。
「好啦,這下可以講了吧?」
明立看著自己的酒杯。「她死了!」
聞言,他全身的血液在瞬間變冷,所有的感官知覺都在剎那間被掏空,他試圖理解,理解「她死了」意味的是什麼意思。
過了好久,他才能集中注意力。
這--怎麼可能?
不過是昨天的事,他們還一起用晚餐呢,怎麼可能好好的一個人就這樣死了?
不,不會!一定是明立哪裡弄錯了。
他有些艱難地開口:「你……弄錯了吧?」
「不會錯的,我照著你給的地址一早就找去了。她家的門開著,屋內還有人正在搬她的傢俱呢。」
世祈感到極端的憤怒和不解,他大叫:「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
「聽屋裡的人說是心臟病發,等她弟弟回家發現時,人都冷了。她家的人正在搬她的東西,說是她最後交代的要帶回家。」明立把能打聽的都說給他聽了。
心臟病發……
如果那天他堅持留下,會不會她就不會死?
他自責著,如果他當時不要聽她的話,那晚強行留在她家,他便可以阻止這場悲劇,或許此時他們就可以像以前那樣聊天說笑。
他難過地閉上眼睛,心情跌到不見底的深淵,許久,明立才聽到他問:「我可以再見她一面嗎?」
沒料到世祈會這般在意,明立感到有些為難。「這……我查過了,她的弟弟那天凌晨送她去一家小型醫院後不久,便叫了一部救護車說是要將她的遺體送回高雄火化。那天我和整理屋子的歐巴桑聊天,我看那狀況,她租的房子現在應該都清空了吧。」
他像個賽玩車那樣感到全身一陣虛脫。「就算那樣,我還是要去看看。」
明立只好開車陪他走一趟,好不容易找到房東,說是要看房子,房東興匆匆開了門。
他走進屋裡,只見整間屋裡空蕩蕩的,盛裝著美食、燭光的餐桌沒了,記載著兩人親密舉止的沙發不見了,連音樂也靜止了,什麼都沒有了,他戀著的女人就這樣不見了。
這樣的分離實在太過分!
他不由得紅著眼眶,不發一語走出屋去。
跟在他身後的房東叫著:「啊……孫先生,你房子看了是覺得怎樣?有沒有意願租?你好歹跟我說一聲。」
孫世祈沒有回頭。
明立拿出一千元給房東。「不好意思,我們老闆覺得這屋子不合適。」說完,邁著大步跟上世祈,替他開了車門,然後坐上駕駛座。
因為一路上世祈都沒說話,明立只好問:「不是才認識幾天,怎麼……」他原想說怎麼會進展得這麼快?後來想想,可能因為這是一場突發意外,所以世祈才會這樣難受,因此他也就不便再繼續問下去。
倒是五分鐘後世祈自己開口:「我知道你很難理解,可是她就是那樣強烈地吸引我,來的時候快得像旋風,走到時候也那麼快,像颶風,我真的沒辦法接受……」他突然一時哽住,無法言語。
他無法接受,怎麼好好的一個人會在一夜間便從人世間消失?
***
而彼端,喬裝成房東的歐巴桑見世祈的車開出巷子,馬上走到對面那棟公寓,爬了五層樓走進另一間屋子,甫開門便對著裡面的女子嚷嚷道:「啊老大!那凱子給了我一千元,那這錢?」她明知老大會賞給她,但基於尊重還是問問。
「你那麼大聲是要死哦?自己拿去吃宵夜啦。」麥克李望了老大一眼,直接替老大發言。
「謝謝老大。那我們守在這裡這一個點,要撤了嗎?」歐巴桑又問。
「三天後撤點。」一直望著窗外,背對著屋內兩人的女子用著好聽的聲音簡短下令。
「是!」
歐巴桑見屋裡兩人全一副不想搭理她的模樣,只好聳聳肩。「那我先回去睡了喔。」
麥克李對她揮揮手,像趕走一隻煩人的蒼蠅那般。
屋裡重新恢復原本的寧靜,只是這寧靜實在有點詭異。
他小心翼翼地對著那纖弱的背影說道:「老大,孫世祈好像對你動了真感情,我看他從對面那屋子走出來的時候,眼眶紅著耶。」
沒有人回應他的話。
麥克李認真、仔細地繼續看著他老大的背影,好像從那動也不動的背影裡會浮出什麼文字足以指示他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