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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頁     惜之

  當他們把冰放進嘴裡時,臉上那種驚奇訝異的表情,大大地滿足了我的虛榮心。科學、科學,真是奇妙的東西呵!

  「好好吃哦。」

  「太棒了。」

  「你真的是天女下凡。」

  「我們以後可以和鏞歷一起來找你嗎?」

  這回連驕傲的鏞岳也流露出崇拜眼神,我想,我徹底收服他們了。

  我笑著允了他們:「當然啊!隨時都歡迎各位爺來找我。」

  小壽子他們見我們吃得津津有味,也忍不住了,挖一大碗思樂冰到一旁,四個人分著吃,一邊吃一邊贊。

  「十二爺。」突然,小祿子發現了鏞貫,忙丟了碗,四個人紛紛跑到門口迎接。

  沒人知道他在院子裡站了多久,匆匆抬眼,我瞥見他嘴角的笑意。

  鏞貫是我在花賞會裡第一個見到的皇子,那時候我不知道他的身份,還出言諷刺他的闊氣。後來他引一堆兄弟來找我,只差沒像看團團圓圓一樣抽號碼牌,我不爽地搞了個難題擺弄他們,才猜出他的身份。

  他是十二皇子,和鏞歷同為德貴妃所出。德貴妃我是見過的,在第一次拜見皇后娘娘的時候,她高傲自持的模樣讓人印象深刻。聽說要我進宮他也有份,可是他的母妃很識時務,知道皇后也動作後,就縮了手。

  他眉宇間仍是英氣勃勃,寬寬的嘴、大眉、大眼,酒窩仍然和善地釋出笑意。幸好,他沒有因為皇后對我有了距離。

  「章姑娘,我可以……」他指指鐵鍋裡的水果冰。

  「請自便。」

  小喜連忙過來,替十二皇子盛了一碗。

  他吃一口,也帶上驚訝。「章姑娘懂的東西很多。」

  「學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我發傻了,竟把高中老師逼我們考大學時老掛在嘴裡的話給挖了出來。

  「真有趣,做吃食也是學問?」

  「世間事皆學問。煮菜是學問、經商是學問、種田是學問,就連搞怪扮小丑都是學問呢!誰規定只有唸書考秀才狀元才是學問?

  況世間人人都當官,誰來種菜種米養活百樣人?人人都來背聖賢書,誰來通運有無,滿足每日生活所需?農人植桑、絲戶養蠶、工人紡染、裁縫製衣,才有御寒衣物。

  那些事,你不懂,我不懂,要不是有那些用心在上頭作學問的人,怎讓我們過著便利舒適的生活?」

  他聽得有趣,笑答:「姑娘字字皆道理,是鏞貫膚淺了。」

  「十二爺謬讚。」

  接下來,我讓小祿子送一碗冰過去給阿朔,而十二爺安安靜靜吃冰不再多話。鍋裡的冰,你一瓢、我一瓢,沒多久時間就被挖空,幾個小鬼頭坐不住,又往外跑。

  鏞歷也跟著跑出去,不多久又折回來,他在我耳邊說了幾句話,然後紅著臉跑出去。

  我追了他幾步,扯住他的袖子,踮起腳尖也在他耳邊說話,他靦腆發笑,然後跑開。

  回到屋裡,小福已經把東西收拾乾淨,而十二爺鏞貫手裡捧著杯新茶,若有所思地看著我。

  「我臉上有東西?」我莞爾問。

  「鏞歷被欺負慣了,從來不肯同人親近,姑娘是第一個讓他主動的人。」

  難怪見自己哥哥進門,他還是一聲不吭。

  「鏞歷打一出生就這模樣?」

  「不,是十歲時發了一場大病,病後就癡癡癲癲,恢復不來。」

  「是病毒侵襲腦細胞啊……」我低聲沉吟。難怪十三、四歲的大個頭看起來像七歲小兒。

  「姑娘說什麼?」

  「沒事、沒事,後來沒想辦法醫治嗎?」

  「太醫院的太醫們都束手無策,母妃拜過了大大小小的道觀廟宇,始終未見起效。」

  「我指的不是這個,我說的是教育。」

  「教育對鏞歷沒用。」

  「是連試都沒試過吧!人類的大腦有幾百億個腦細胞,連最聰明的愛因斯坦也不過用了百分之四,就算鏞歷的腦子燒壞了百分之九十,只要開發剩下的百分之十也足夠用了。」

  「什麼意思?」

  要是阿朔在,他肯定要問誰是愛因斯坦,什麼叫做腦細胞,幸好,鏞貫沒他那麼囉嗦。

  「人的大腦有無限可能,我就見過一個在兩歲時把腦子摔壞的娃兒,爹娘不放棄,花了更多的心血來教育她。知道嗎?她在六歲的時候就能讀得懂十二歲孩子念的書。」

  「真的?」

  「當然是真的,我何必誆你?千萬不要太早放棄鏞歷,他只不過需要更多的耐心和時間。」

  「我懂了。」他點頭,想了一下。「上回很抱歉,我並不知道九哥會那樣子待你,不過我猜,九哥是心儀你的。」

  是喔,宮裡宮外全都知道他喜歡我,連皇帝皇后都默許鏞晉的霸道。很多時候,我有種錯覺,比起阿朔,皇后娘娘對鏞晉更看重。

  沒道理的,鏞晉處處不如阿朔,更不像阿朔立下許多戰功,只是個未長大的小毛頭。難道因為阿朔受傷,她便放棄阿朔,把重心投資在鏞晉身上,全力扶植他當上太子,以便日後成為皇太后?

  若真是這樣,未免可怕,難怪人人說,最是無情帝王家。

  可憐的阿朔,就這樣被親生母親冷落,這樣的家庭倒不如尋常百姓了,至少尋常百姓不會把孩子當成讓自己攀向成功的階梯。

  我笑著搖頭。「那天的事,我全忘了。」

  「你忘,我可忘不了,我是第一個發現你與眾不同的人。」

  「我又不是古董,第一個發現有獎品拿嗎?」我笑著揶揄他。

  「有啊,獎品就是你……」他發覺自己說得露骨了,閉上嘴,過了許久才接出下一句:「我很後悔,引了九哥去尋你。」

  如果他是阿朔,我會不客氣把他罵一通,女人也是人,怎會是誰誰誰的獎品!?不過這段日子下來,我漸漸學會話留三分,真心與至誠,只能留給讓自己安全的人。

  「無論如何,我們可以當朋友嗎?」

  「我以為我們已經是朋友了。」我對他釋出善意。

  「很好,有空我會來看你。」他起身,往門外走去,走到門邊時,回頭瞅著我說:「你發明的圈叉遊戲很有意思。」

  「馬上會有更好玩的。」

  「拭目以待。」他衝著我一笑,離去。

  他是個脾氣很好的男生,我想。

  「回姑娘,冰給四爺送去了。」這時,小祿子進屋回話。

  剛剛要不是十二爺在,我就親自送了,偏他在,冰又是擺不得的東西,不然,我很想看看阿朔的表情。「他吃了沒?」

  「猶豫了一下。」

  「你沒告訴他,我們一堆人都吃了,好好的,沒人中毒?」

  「說了,還說連十二爺都讚不絕口,四爺才敢品嚐。」

  「後來咧,他怎麼說、怎麼說?」我像心急小猴,追著問下文。

  「要一字不漏說嗎?」

  「要一字不漏說。」

  小祿子忍不住笑,清清喉嚨,學阿朔口氣講話:「這古靈精怪的丫頭,別的本事沒有,就是弄吃的厲害,先是泡麵後是思樂冰,她腦袋裡還有多少東西?」

  小祿子是白清喉嚨了,他拔尖的嗓音怎麼學得來阿朔的醇厚?不過,他的表演讓小喜、小壽子捧腹大笑起來。

  我擠擠眉毛,一手一個,拉住小壽子和小喜說:「走,咱們逛園子去。」

  「咱們才逛完回來,姑娘……」

  我知道我們不就是在園裡碰上鏞歷那群小孩才回來的,但待在這裡,他那張嘴,很有能力蓋得天花亂墜,才不給他機會。

  「姑娘,馬上要用晚膳了。」小祿子一邊追著我們走一邊說。

  「只逛一會兒,耽誤不了的。」

  「姑娘,您不是要去四爺那裡……討公道吧?」小壽子遲疑問。

  討公道?有沒有講錯,阿朔說的字字句句皆真理,哪有公道可討?

  我的確不像一般大家閨秀,琴棋書畫樣樣不通,連弄個衣服都會帶肉縫。跳舞,不會;唱歌,嚇死人;煮飯,普普通通;作詩作詞……饒了我吧,我真有本事,就會去念中文系。

  我唯一成的,頂多是膽子比旁人大幾分,敢對皇子們撂威脅。

  「姑娘,千萬不要,即使四爺待您好,姑娘也不可失了分寸。」小喜拉住我的袖子,憂了眉頭。

  自從上次挨板子事件之後,小喜倒是一心向著我了,時不時勸我,這不行做、那不行做,免得惹禍上身。

  事後,小福告訴我,我受傷那幾日,小喜每日夜裡都躲在被裡哭泣,不斷自責,萬分懊惱。

  我很開心,小喜是個入宮不久的小宮女,不是多年淬煉、小媳婦熬出頭的老宮女,否則收攏她,談何容易。

  「放心、放心……分寸全在這裡呢。」我拍拍自己的胸口。「有小喜在,我一定不會再犯錯了。」我勾起她的手臂,像好姊妹似地和她並肩而走。

  她鬆口氣,跟著我往前走。

  我並不想去找阿朔,而是想去找找小祿子說的那幢鬼屋。

  前幾日閒來無事,小祿子給我講了段宮中傳奇。他說穿過御花園,繞過紫信亭、風月亭,再走個百餘尺,就會看到玉瓊樓。幾年前,那裡曾經住了位和親公主,名喚嬌娃,聽說她舞姿曼妙、容貌絕麗,很得當今皇上的喜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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