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婦產科醫生或許也是姐姐的醫生的關係,對她們家的情況很瞭解,也很親切。不過對現在的程祈潔而言卻有點「太過」親切了,讓她有些無法承受。
她硬擠出一個微笑,「謝謝,我知道了。」
一個人走出醫院,天空飄起雨,程祈潔茫然地站在醫院門口,看著別人都有家人陪伴,她卻孤身一人,不禁感到一絲寂寥。
等了一會兒,終於攔到計程車,她跟司機說了公司的地址,車子很快駐、駛離醫院,雨越下越大了。
她靜靜地注視著車窗上奔流的雨水,現在的情況跟她一個禮拜以前掛完號,想像如果證實懷孕以後會是多麼快樂的情境差別很大。
那時的她沉浸在幸福中,那時的她以為她是被疼愛的,那時的她以為她跟丈夫的關係會漸入佳境,甚至以為他開始有些在乎她了……
沒想到一切都在瞬間改變。
自從慶功宴那天晚上以後,她就察覺了他的冷淡,他不曾再抱過她,不曾再有那些甜蜜親暱的時刻,他們變回新婚那時的相敬如賓。
不,比那還糟,他連續好幾個晚上沒回來,在公司也把她當隱形人。
他似乎討厭她了,對她的眼神冰冷得讓她不由得打起寒戰,讓她連問他到底為什麼有這麼大的轉變的勇氣都沒有。
這樣的他讓她覺得他就算聽到她懷孕,也不會有多高興的反應。程祈潔低頭撫摸著自己仍然平坦的小腹,裡面有著他跟她愛的結晶,可是孩子在,愛卻沒有了。
她鼻子一酸,眼淚幾乎要滑落,但她硬生生忍住。
不行,她不能哭,醫生說情緒波動太大對孩子不好。
眨眨眼,她仰起頭,拒絕讓自己崩潰。
忍耐,她最擅長忍耐了。她可以辦到的,現在最重要的是孩子,她不要想太多,只要想著孩子就好了……
不斷的催眠自己,車子到了公司,她走出計程車時,覺得自己的心理建設已經做好了。
早上請了兩個小時的假去看醫生,程祈潔一走進鄭氏大樓就接收到同事們怪異的眼光。
不太熟識的那些一直盯著她看,她一回頭,又紛紛轉頭裝沒事,比較熟識的則用一種憐憫與同情的目光看她,看得她心裡直發毛,隱隱有種不好的預感。
她才不在兩個小時,這兩個小時裡發生了什麼她不知道的事嗎?
她走到自己的辦公室,遠遠就聽到她的助理對著電話咆哮。
「我們程小姐不在,你們不要打電話來了。No comment.」
不予置評?對什麼不予置評?她的助理一直是個溫柔的小女生,今天怎麼會突然抓狂?
「怎麼了?」
小助理看到她走進辦公室,一臉激動,眼眶發紅,好像眼淚就快要掉下來的樣子,偏偏問她怎麼了她又不回答,憋得一張臉紅通通,好似有許多的委屈。
「是誰打電話來?」
「那些八卦記者……他們,他們真的很過分。」
「記者找我?為什麼?」
「程小姐你不知道?」
程祈潔搖搖頭。
助理遲疑了一會兒,眼裡蓄滿淚水,一咬牙,把今天剛出刊的八卦雜誌拿出來,遞到程祈潔跟前。
封面是程祈潔再熟悉不過的男人,她的丈夫,照片裡的他跟前女友相偕走進一間旅館。
她不知道每個看到丈夫跟別的女人在一起的妻子是不是都有過跟她一樣的感覺——覺得自己急速墜落,腳下彷彿開了個大洞,整個世界都崩毀了……
她摀住唇,覺得喉嚨深處好熱,彷彿有東西梗在那,想吐出來,卻明白自己只能盡力把它壓抑下去。
「副總他……太過分了。」
恍惚中她似乎聽到助理講了這句話,她沒說什麼,微微顫抖的手接過那本雜誌,甚至還對助理擠出一個微笑。
「沒事的,可能只是誤會,沒事……」
沒事。
程祈潔急急走進辦公室,關上門,眼前一切扭曲了,淚水終於失控的落了下來。
水珠落在雜誌封面發出啪的聲音,她看著那張照片跟聳動的標題。
所以這就是他變得冷淡的原因嗎?他發覺前女友比她好了?她曾以為的幸福原來保存期那麼短?
心痛得無法呼吸,她不知道會這麼痛,以前她也會嫉妒,但現在看到他跟別的女人在一起,那痛苦卻是過往的千百倍,如果他們不曾有過那段甜蜜溫馨的日子,在此刻想像他對另一個女人是不是也跟對她一樣……
桌上的內線電話響起,嚇得她幾乎跳了起來。
接起了電話,是氣急敗壞的爺爺,要她跟鄭邦睿立刻到他辦公室。
她不想去。
爺爺要問她什麼?她能說什麼?說她為什麼綁不住丈夫的心?她不知道,她不知道,不要問她。
焦慮的低頭咬著手指,用力咬著,直到嘗到一陣腥味才注意到自己竟把手指咬破了,鮮紅的血猙獰的流了滿手。
疼痛讓她稍稍清醒過來,抽了幾張衛生紙擦了擦自己的傷口,程祈潔深吸一口氣,知道該來的逃不掉,她挺起背脊走出去。
「這是怎麼回事?」
鄭正堂氣得臉色鐵青,指著站在面前的孫子痛罵,但鄭邦睿冷著一張臉,對攤在桌上的八卦雜誌沒有做任何的解釋。
「太不像話了,你是個結了婚的人,居然還鬧出這種事,你有沒有考慮到老婆的心情?我真不懂,有小潔這麼好的太太,你怎麼還不知道珍惜?你跟那個女人到底有沒有怎樣?你倒是說啊,現在就跟小潔解釋清楚。」
鄭邦睿的嘴抿得死緊。
他看了一眼低著頭在一旁的程祈潔,心裡竄過熟悉的刺痛。
看到她,就想到她的心計,想到自認聰明的自己,竟然被這個看來柔弱無害的女子耍得團團轉,他就難以壓抑住心中那份不甘。
不甘——因為他傻傻的照她的計劃愛上她了。
那就是這幾天他不想見她的理由,也因為這樣也到旅館住了幾天,也因為這樣讓還沒死心的田雙雙纏著他進了旅館,也因為這樣就被八卦雜誌拍到了,也因為這樣現在他得站在這裡聽祖父的訓話。
該死,他已經是個成人了,祖父越是用這種口吻教訓他,就越激起他的反抗心。
「你說話啊,混賬小子,你敢對不起小潔的話——」
「你就要怎樣?把我踢出家族企業?我已經聽你的話娶了她,你到底還想要求我怎樣?」
他這話一出,鄭正堂氣得從椅子上站起來,要衝過去揍他,而程祈潔則是臉色瞬間刷白。
鄭邦睿沒管祖父的反應,反而在看到程祈潔臉上的淒楚時,心忍不住一縮。
也許他是說得太過分了……
他正想解釋,她卻先衝過來擋在他跟鄭正堂之間。
「爺爺,您不要生氣。你知道邦睿他說話總是很沖,其實根本沒有那個意思。這張照片是誤會,一定是湊巧兩個人都去同一間旅館才會被拍,再加上記者看圖說故事亂掰……邦睿會去那家旅館是去找一位從日本來的建築師,他有跟我講過。」
鄭正堂瞇起眼睛,「是嗎?那他怎麼好幾個晚上沒回家?」他還有疑慮。
「他在跟那建築師商討未來的合作計劃,您也知道邦睿對這個土地開發案有多重視。」
雖然還有些懷疑,不過如果孫媳婦都這麼幫邦睿說話的話……
「沒事就好,嘖,叫那些記者不要亂寫,好好的搞出這些烏煙瘴氣的新聞,是會害人夫妻失和的。」
又聽鄭正堂抱怨了。
「你還真有說謊話的天分吶。」
聽到他突然冷冷說出的話,她抬起頭,對上他寫滿譏諷的雙眼。
「我只是不想讓老人家擔心……」程祈潔試圖為自己辯解,但隨後想到她確實是說了謊,話就這麼從她嘴裡說出去,只想息事寧人,只想每個人都開心,那是她的直覺反應,但在他眼裡,她可能就是個不誠實的人吧?
她喪氣地低下頭,「對不起。」
她唇邊的苦笑加深他的憤怒,即使知道她說謊為了替他辯解,可是他卻有種說不出的煩躁,他不要她替他說話,他不要她永遠扮演完美妻子的樣子。
「你難道不問我那是怎麼回事?我有沒有跟那個女人在一起?」
她的喉嚨好像被掐緊了似的,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
她想問,但她有那個權利嗎?
如果她像個妒婦一樣歇斯底里地要他給個交代,會不會把他推得更遠?讓他更厭惡?
想到那個可能性,她就害怕得不敢問了。
她咬牙搖頭,「我不會干涉你。」
「是嗎?你還真是個度量大得不可思議的女人。」他扯動嘴角,笑得譏諷。
程祈潔沒有想到她說不干涉,鄭邦睿聽了不但沒有高興,反而更火大了。
怎麼可能會有妻子不介意丈夫跟別的女人傳緋聞?除非她不在乎他。
這想法點起他的無名怒火。
憤怒之下,鄭邦睿也無暇細想他怒火產生的原因,他到底是為了她喜歡他喜歡到不惜設計嫁給他而生氣,還是因為她不夠在乎他還允許他跟別的女人在一起而生氣?反正此時他的一顆心都被眼前這女人擾亂了,所有的理性跟聰明才智好像都不管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