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心括,小名「圓圓」。
她長得一點也不圓,她瘦得令人心慌,這些年來她過的都是什麼樣的日子?為何會清瘦至此?
這一刻,我開始恨自己,怎麼就沒想過去探聽關於她的消息,問問她過得怎麼樣?
圓圓、圓圓……
「跟我交易吧!」
今日是我陷入昏迷第四十九天,負責引渡我的死神找到我,提出了一個條件。他說,在生死簿上,我原本應該這樣繼續昏迷下去,直到再過九十天後,正式停止呼吸。
而他願意在這九十天的時間,給我清醒的意識,讓我能夠自由行動,只要我答應將自己一半的財產捐給一家他指定的育幼院。
我同意了。
用我一半的財產換來九十天的自由,即使在那之後我依然會死,但至少這九十天內,我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任何事。
我可以照顧圓圓,好好地餵養她,讓她能夠胖起來,胖得圓乎乎的惹人憐愛。然後,我要替她找一個好男人,一個比我優秀比我體貼比我更懂得珍惜呵護她的男人,那男人會代替我給她幸福。
我有了九十天,最後的生命。
因著圓圓給我的那一滴真心的眼淚,這九十天,我決定,為她而活。
第1章(1)
陸宗岳醒來時,感覺全身疲憊。
他知道自己會看到誰,果然也看見了,他的前妻鍾心恬正站在床邊,俯身以雙手使勁按揉著他僵硬的兩條腿,將他的膝蓋彎起又放下,確保他即使久病在床也不會因缺乏運動而導致肌肉萎縮。
她做得十分認真,鬢邊汗水微濕,眼陣微斂,那一根根濃密細緻的睫毛如羽,彎彎地勾著他心弦。
圓圓啊!
她怎能這麼瘦?
他的目光由她蒼白清秀的容顏看到她纖細的肩頭,那單薄的身板以及彷彿不盈一握的腰肢,一件素色連身裙穿在她身上鬆垮垮的,幾乎像個布袋。
怎麼就成這副模樣了?
這些年來,她是過著什麼樣的生活讓自己憔悴到這地步的?他記得她初嫁給他時,是那麼珠圓玉潤、肌膚豐澤,他還曾經諷刺地嫌棄她胖。
為何現在會……
一滴一滴的汗水落在陸宗岳腿上,他說不上那是什麼樣的滋味,忽冷忽熱,麻麻地刺痛著。
是的,他感覺到痛,那遭汗水浸潤的腿膚痛著,而一顆無所適從的心更痛。
他很想抬起手摸摸眼前這個令他心痛的女人,卻是頹然無力。
「圓圓。」
就連喊她的嗓子也低微而沙啞,如深沉的夜裡悄悄嗚咽的風聲。
她聽見了,震了震,許久,才緩緩地將一雙霧濛濛的眼陣轉向他,起初是茫然地黯淡著,然後逐漸發亮,帶著一絲小心翼翼的歡喜,像是害怕自己太放縱會樂極生悲。
她竟是如此希冀又不安地盼著他醒來!
胸口越發麻癢了,緊緊地揪著,呼吸艱難。
他怔忡地看著她,而她顫顫地朝他伸出細瘦的手,撫上他微涼的臉龐。
「宗岳,你真的醒了?」
「嗯。」他低低地應,感覺到她掌心的柔軟,軟得像一根羽毛,輕輕地搔著他。
「你真的醒了!」有好片刻,她只是傻傻地發愣,神情夾雜著喜悅驚訝,慢慢地轉成徬徨迷惘,最後是慌張失措。
她猛然後退一步,他看著她離開自己身邊,縱然只是一步的距離,他卻覺得宛如一帶銀河,遙遠得不可接近。
他的心又痛了起來。「圓圓,你……怎麼會來看我?」
為什麼?
他止不住滿心疑惑,為何在他那樣殘酷無情地對待她後,她還能在聽說他病危時,不計前嫌地來醫院送他最後一程,甚至不惜辛苦地如此照顧他?
她像只受驚的小兔,陡然震了下,菱唇褪去最後一絲血色。「我知道自己答應過不再出現在你面前的,我只是……」
她誤會他的意思了,他不是怪她,他是難以置信啊!在所有人都拋下他的時候,她竟然還記得他。
「圓圓,不是……」他急著打斷她,著急地想解釋。
她沒聽出他語氣裡的焦灼,只是倉皇地去按牆上的喚人鈴。「我……我叫他們過來……」
不一會兒,醫護人員趕來了,見他清醒過來,霎時士氣大振,連忙將他的主治醫生請來,仔細檢測他的身體狀況。
而在這過程中,她只是安靜地站在角落,彷彿當自己是一尊多餘的雕像似的,一動也不動,也不說話。
檢查過後,他一切正常,可醫生仍不肯開示出院的許可,讓他繼續留院觀察。如同潮起潮落,醫護人員來了又走,前一刻還鬧烘烘的病房,霎時寂然無聲,陸宗岳揚起頭,望向遠遠站著的纖瘦女子。
只一眼,他的心便陡然沉下,他的前妻已不復之前的激動慌亂,此刻的她已平靜下來,容顏如雪冰封,淡定無痕。
她凝望著他,眼潭幽深,他看不出她在想些什麼,只是直覺地有種不祥預感。許久,她微微一笑,就連那笑也是淡淡的,帶著某種決然。
她要走了……
「圓圓!」尖銳的呼喊劃破了空氣。
她震住,回首看他急切的神情,秀眉微蹙。「別這樣叫我。」
她喃喃低語,他聽不出她語氣裡是否噙著一絲厭惡——若是她真的厭惡,也是他活該,誰教從前他喊她時總是一副惡狠狠的口吻,連名帶姓地像恨不得殺了
她,何曾這般溫柔親密地喚她小名?
只有她的家人和好友才會這樣喚她,而他什麼都不是。
他努力壓下心頭升起的那股黯然,努力裝作雲淡風輕。
「圓圓,你現在住在哪裡?我怎麼聯絡你?」
她沒回答,微微斂下眸,掩住眼神的波動。
「我已經請醫院通知丁小姐了,她很快就來。」
丁茉莉!
陸宗岳胸口一擰,臉色刷白——現在的他,並不想見那個女人。
鍾心恬卻誤解了他複雜不定的眼神,無聲地歎息,轉過頭,唇角似嘲非嘲地牽了牽。「你別急著回公司工作,把身體養好才重要。」
臨走以前,她給了他這樣的忠告。
陸宗岳暗暗掐握了下拳頭,她是瞭解他的,知道他向來野心勃勃,若是從前,他的確會急著回公司上班,急著重新掌控自己的事業領域。
但現在的他,不一樣了……
「我走了。」
圓圓別走!
看著她翩然轉身,他焦躁不已,迫切地想喊出來,聲音卻卡在乾澀的喉頭。他哪有資格挽留她?兩人再度相見,她不恨著自己,已是萬幸。
他深深地呼吸,一遍又一遍,安撫自己不安的情緒。
沒關係,她不肯留下來,他可以主動去找她。
他有九十天的時間,這九十天,他會一點一點地消弭與她之間的隔閡,從前不曾給過她的,如今他都要盡力彌補。
上天垂憐,他還有九十天的時間能夠對她贖罪,她將是他最後這段人生路上,唯一值得追尋的那顆星星。
隔天,陸宗岳正式出院。
他重傷初醒,身體依然虛弱,原本主治醫生希望他再留下來多觀察幾天的,他去世的父親和院長是好友,醫院的VIP病房自然也會為他騰出空間,他無須急著離開。
醫生不懂,他趕著出院並非擔心自己佔用醫療資源,他不是那種會為眾生著想的男人,他就只是怕自己時間不夠而已。
他生命的另一頭,早已跟死神掛上了勾,他可沒時間浪費在醫院裡,一分一秒都十足珍貴。
丁茉莉親自開車來接他出院,前晚她接到通知趕到醫院時,他假裝睡著了,閉門謝絕訪客,她只得怏怏離開,等到今天才跟他見到面。
一見到他,她就小鳥依人地撲進他懷裡。「宗岳,你總算醒了!你知不知道這陣子我有多擔心你?」
她哽咽地啜泣,淚水沾濕了清麗的容顏,曲線玲瓏的胴體顫抖地依著陸宗岳的胸懷,梨花帶雨,柔弱堪憐,是個男人怕都會心軟不忍,擁著她輕憐蜜愛。
曾經,只要她稍稍紅了眼眶,便能哄得他滿腔不捨,可在他最孤單無助的時候,卻怎麼也等不到她一滴真心的眼淚……
陸宗岳動也不動,對佳人的撒嬌冷然以對。
他知道,自己並非完全的麻木,他對這女人還有感覺,只是這感覺夾雜了懊惱與後悔,以及對自己深刻的嫌惡。
他恨自己竟然曾經愛上這樣一個女人,和她勾搭上的那個男人究竟是誰?在他昏迷時,他們商議著乘機牟取公司的利益,對方看來也是在公司內工作。
公司裡有內賊,而他的身邊有個心早已背叛他的女人。
他素來自負聰明,沒有誰可以欺瞞他,沒想到他其實是最笨的那一個。
有些事情總要等到死了才能看明白,而他也算是死了一回。
「宗岳,你怎麼了?」丁茉莉動情地哭了一會兒,總算察覺他不對勁,愕然揚起嬌美如花的臉蛋。
「是不是哪裡不舒服?」說著,玉手就撫上他胸膛,穿進衣襟內,有意無意地撩撥著他。
「拿開。」他冷冷低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