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他手心上的淚珠兒,碰擊、融合,那宛若滴不盡的淚水徹底揪痛了他的心。
扳過她的臉,可是慕花露卻在對上他的眼時闔上自己的眸子,不肯看他。
「你怪我嗎?」固執地將她從病床上抱起,讓她舒舒適適、安安穩穩地躺在他的懷裡。
她不語,就像是個無心無緒的木人偶似的任由柳先開抱著,但自眼角滑落的淚卻滴墜地更凶、更頻繁。
「別哭了!」生平頭一遭,他的嗓音之中滲著濃濃的溫柔,可那溫柔卻穿透不了她的傷心。
她只是閉著眼,就連睜眼看他一眼都不願意。
孩子沒了,阿刑為了要救她,走了。
這一切的一切都來得太快、太急,快得讓她幾乎無法接受。
如果不是她,孩子和阿刑或許都不會死,為什麼要選那天去試穿婚紗呢?早一天、晚一天不都很好嗎?
「我知道孩子沒了你很傷心,可是沒關係,我們都還很年輕,以後還可以再把孩子生回來啊!」就像是在哄孩子似的,柳先開溫柔地搖著懷中的人兒低喃著。
可是她依然沒有回應,不是沒有聽到他的話,而是不知道該怎麼回應。
他與她……還有未來嗎?
這場婚禮是因為孩子才有的,現在孩子沒有了,她與他之間的牽繫也已經不復存在了吧!
「傻瓜!都說別哭了,你這樣我會心疼的。」
從來不知道束手無策這四個字怎麼寫,可他卻在此時此刻深深地感受到那股子無措。
他只知道自己現在該說些什麼讓她別再傷心,因為她的淚每一滴都像是塊巨石一般壓在他的胸口上。
可是……他越說,她的淚就落得越凶,讓他只能頹然地閉上嘴。
她不說話,他壓根不知道她在想什麼。以前她只消動動眉,他就知道這個小女人的心中在盤算些什麼。
可如今她讓傷心封閉了自己,也封閉了他看清她心思的能力,這樣再也捉不住的感覺,讓柳先開心慌極了。
他很想伸手用力地搖搖她,更想要散盡所有屬於他的一切,只求她願意睜開眼來瞧他一眼,可是他卻什麼都不能做。
他驀地收緊了自己的懷抱,將她結結實實地緊緊抱著,因為只有這樣,他才能夠確實地感受到她的存在。
終於……
彷彿聽到他心中的吶喊,一直像是個木偶人任人擺佈的慕花露突然間有了微微的掙扎。
對於她的舉動,他驚喜萬分,因為只要有反應就代表她的心還沒死絕,也代表了他還有機會。
只要有一丁點兒的機會,事情就有了希望。
低頭鎖住慕花露那雙少了昔日光采的靈眸,他只是熱烈的瞧著,沒有開口催促,就怕嚇著了她。
「我……」數日沒有開過口,再加上被濃煙嗆傷的喉嚨,她的聲音就像被卡車輾過一般。
連忙只手端來一杯熱水,柳先開小心翼翼地服侍著懷中的人兒,那彷若對待珍寶的模樣,讓她的心驀地酸了。
他此時此刻的溫柔曾經是她夢寐以求的,可是如果這樣的溫柔必須用生命去換得,她又怎能無知無覺的享受下去呢?
她先是因為姊姊才會接近他,然後是阿刑和孩子……這樣的包袱好重,重到她無力負荷,只能……
「我……」依然只是一個字,可是經過水的潤澤之後,聽起來好多了,說起話來也不至於那麼疼痛費力。
「你要說什麼,慢慢說,不用急,我們有一輩子的時間。」溫柔不是天生,它只為了心愛之人綻放。
自從清楚地意識到自己對慕花露的心意之後,他對待她的態度就自然而然地柔了幾分。
原來這就是他一向嗤之以鼻的愛情呵!
捨不得她流淚、捨不得她傷心,更捨不得她那毫無生氣的模樣……這麼多的捨不得交織成一片密密實實的網,牢牢地將他網住,讓他不由自主地想為她改變,想為她做些什麼。
「我要離開。」
沒想到受了傷以後,一直沉默的她甫開口,卻是這樣絕然的一句話,這句話讓柳先開環抱著她的身子驀地一震。
「我不准。」依然的霸氣,可是聲音中聽起來卻多了一絲的慌。
「就算你不准,我也已經沒有辦法背負著阿刑和孩子離世的傷痛,自己過著幸福的日子。」
沒有以往那種激動,意外發生之後她的性子沉靜了幾分,只是淡淡的說著,卻讓人感受到她心意的堅定。
「如果必須寸步不離地才能守護著你,我會的。」語氣之中帶著濃濃的堅持,柳先開的手收得更緊,彷彿怕自己只要鬆開一點點,她就會翩然遠走一般。
「你覺得這樣真的就是好嗎?」縱是留得住她的人,卻留不住她的心,有用嗎?
「我不管!」難得地任性,難得孩子氣,他俊挺的臉上哪裡有一丁點兒像是個雄霸四方的王者?現下的他只是個為愛心慌的尋常男人罷了!
「算了!」不想再多說,慕花露閉上了眼。
她知道終有一天他會明白——一切都是行不通的!她不是不知道他的改變,可是……太遲了。
她已經失去享受幸福的能力,再也無力去接受他這份遲來的改變,因為她連自己都改變不了,只能任由自己在哀傷的情緒中浮沉,直至滅頂……
第九章
憔悴,是唯一能夠將柳先開那糟到不行的樣子,形容出千百萬分之一的詞。
兩個至交好友,一個靜靜地陪著他喝酒,另一個則是頻頻地想要搶下他的酒杯,不讓他折磨自己。
「喂,你不要喝了行不行?」在第N次奪下柳先開想要乾杯的酒杯,手忙腳亂的祁凌翔終於很沒好氣的要求。
笑,卻讓人感到比哭還慘的憂傷,他抬起頭望著好友,淡淡的說:「不行!」
他必須喝,因為只有讓酒精麻痺自己之後,他才能少痛那麼一點點。
也只有這樣,他才能夠讓自己從寸步不離的人兒身邊離開,放她一條生路!
「既然這麼捨不得,幹麼不去留住她啊?這樣要生要死的給誰看?」看到昔日意氣風發的男人突然變成這副死樣子,祁凌翔忍不住出言數落。
「留不住!」如果可以,他願意用盡一切去留住她,可是留住了人,卻得眼睜睜地看著她沉默、枯萎,那麼他只能忍痛放手。
「放屁!」祁凌翔粗魯地啐道。
這世上哪有什麼是辦不到的?辦不到只是因為狠不下心!
所以才會任由那女人折磨自己,也折磨別人,要是他啊,早就用力地搖搖搖,看能不能搖出一點理智來。
其實這整個事件就是「倒楣」,無端地碰到有個瘋子因為未婚妻跟人跑了,所以憤而跑去炸婚紗店。
除了那個元兇之外,沒有人有什麼對錯,就是倒楣而已。
那女人幹麼這麼神經,硬是要把罪過往自己的身上攬,硬要說自己沒有資格獲得幸福?
呿,不過是一種逃避現實的說法罷了。
而最神奇的是,柳先開竟然也由著她這樣自怨自艾,要他來看,這兩個人都該拖出去各打五十大板。
「我希望她開心。」
「你以為這樣子她就會開心了嗎?」
厚!眼前這個男人真的是那個縱橫商場、無往不利的大奸商嗎?怎麼左瞧右看,他就只像個白癡到極點的笨蛋。
「我說……」
祁凌翔原本還要講話,可是看到柳先開又不要命地拿起酒猛灌,他就什麼也懶得說,醉死這男人算了。
沒事淨愛往胡同裡頭鑽去,男男女女都笨在一起,果真是天生一對。
這些人都沒讀過書喔,不知道人死不能復生的道理嗎?徒然哀悼已經失去的,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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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柳先開是愛她的!
不單單是因為這陣子,他總是時時刻刻溫柔的守著她。
而是在她睜眼的那一刻,沒見著那個幾乎是二十四小時守著她的男人時,她就知道他是真的愛著自己的。
她懂得他的心思!
以前他不愛她,所以她總是時時刻刻的想要逃離,可是……現在他終於愛上她了,自己卻依然要離開。
想到這裡,一陣心酸難忍,幾顆豆大的淚珠兒又滾落下來,伸手抹淚,慕花露拒絕讓自己再陷入這樣的情緒中,她必須離開。
翻身下床,她強忍著心酸,收拾著自己少得可憐的東西,然後——
門被推開了,在開門聲響的剎那,她的心跳有一刻是停著的。
她屏息,轉身……見到的卻是出乎她意料之外的人,不是那個她渴望見到的男人。
或許在她的內心深處,真的還有那麼一絲絲的希望,希望他會來留下她,即使她明知在自己放不下過往的同時,這樣的結局不過是拖著兩個人一同走向滅亡。
「你要走了?」
那聲音聽起來很不自在,慕花露抬頭看向臉上也瀰漫著不自在的柳先闔,手上收拾的動作卻沒有停頓半分。
她要趕快離開才行,要不然她怕自己的心會讓自己走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