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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頁     寄秋

  要不是為了於神恩的事下山,司徒離人有可能一輩子都不知道他在市區有幢兩層樓高的洋房,還有植滿花卉的小庭院,秋天賞楓,冬天烤肉,春夏兩季還能在樹下蕩著紫籐花鞦韆。

  說實在話,他一年收入有多少毫無概念,隨緣取財,他從不過問,生活上過得去就好,粗茶淡飯是一餐,瓊湯玉液也是一餐,飲食重養生。

  以往有師妹替他管帳,帳面上大致的數字她會再告知他,要他小心收好存折,別讓她「貪得無厭」的父親給偷了。

  實際上,因為上課常不在家的師妹漏算了好幾筆,比她更會盤算的師父總會趁她不在時趕緊拿了就走,還大言不慚的說是孝敬師父的生活費,不許讓小春色知曉。

  前前後後不知拿了幾回,他以為師父真的有急需,對金錢慾望不高的他由他去,反正奉養長輩也是晚輩的責任。

  「什麼鏡子,沒聽過、沒聽過,你不要煩我,拿根棒棒糖一旁玩去,我不認識你。」哼!誰要跟他聊,一個白髮小鬼。

  「師父,你既然無心尋找師娘的下落,那徒兒也就不用再費心了。」一說完,司徒離人做勢要起身。

  一陣拉扯力道,讓他無法離開。

  「等一下、等一下,師父我有空,有空有空,咱們師徒親如父子,天南地北都能聊。」一提到親親老婆,歐陽不鬼的態度變得特別有親和力。

  「師父,可不可以先放過我的頭髮,我向你保證它絕不是麻繩。」他也太用力了,差點連頭皮都扯下來。

  歐陽不鬼呵呵乾笑地連忙放開手中的一把銀絲。「好、好,都放了,你師娘在哪裡?」

  有一十八年沒見了,想她想得都牙疼了,面黃肌瘦,有如行屍走肉……唉!他的小親親喲!

  「先談談那面鏡子。」司徒離人很堅持。

  一聽到鏡子,他馬上耍賴地翻臉。「你不孝,一點也不關心自己的娘。」

  「是師娘。」他糾正。

  「管他是師娘還是親娘,快把我老婆找出來,不然我偷光你們家的黃金甕。」歐陽不鬼仰高下顎,十分神氣的威脅。

  司徒離人從容不迫的應付。「我們家不就是你家,有人會偷自己家的東西嗎?」

  「嗯!嗯!說得也是。」他捉了捉耳朵,一臉贊同的直點頭。「等等,你少攀關係,你姓司徒,我姓歐陽,我們是井、河不相犯,誰跟你同一家了。」

  歐陽不鬼的眼珠子直亂瞟,想趁瞎子沒留神時開溜,他才不要跟他談什麼鏡子問題,一切是他咎由自取,他不過秉持為師之道匡正徒弟的錯誤而已。

  「師父……」他又耍孩子脾氣了。

  「不聽不聽,你別喊我,我是小偷。」誰理他,一點都不可愛。

  「好吧!師娘閨名柳春繡,居住在太湖湖畔,布商之女,十七出閣,十八產一女,名為歐陽……」

  「好了、好了,別再念了,你要聊什麼就聊什麼,師父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陪你聊通宵。」嗚!為了他的小繡繡,他認了。

  一抹滿意的微笑在司徒離人嘴角漾散開來。「師父以前曾告知徒兒,陰鏡早在幾百年前破了,是否還記得此事?」

  「哼!破了不能補嗎?你這死腦袋是石頭做的呀!沒有陰鏡哪來陰陽鏡,獨陽不生,虧你還是名能洞悉天機的陰陽師呢!」笨死了,隨便說說他也信。

  小時候還挺伶俐的,鬼頭鬼腦頗對他脾胃,誰知越大越呆,食古不化,活像一尊活化石,讓他越來越後悔收了個呆子為徒。

  「師父,為什麼神恩不能回體?」他也不跟他夾纏不休,直接點出重點。

  一扯到於神恩,歐陽不鬼身體抽跳了一下,很心虛、很心虛地踮起腳尖,往後滑移。

  「她……她不能回體關我什麼事,你……你害她的。」他很不負責任地將過失推給呆呆徒兒。

  「我?」司徒離人微訝。

  「就是你這個兇手,你快伏首認罪吧!」他用手戳了他一下。

  司徒離人的眉頭微擰。「師父,麻煩你說清楚,徒兒資質魯鈍,不甚明瞭。」

  一聽徒兒向師請益,歐陽不鬼不免得意地挺直胸。「你在十八歲那年是不是為了心無旁騖跟我學道,所以自設斬桃花陣?!」

  「十八歲……」似乎有那麼一回事。「是的,師父,徒兒確實斬桃化煞。」

  他確信當時的程序並未出錯,原本圍在他身邊的女孩子一一轉移目標,連追他最勤的安亞菲也跟一名學長交往,有一段時間沒再出現他面前。

  「哈!我就知道你這笨蛋沒大腦,只顧眼前而忘了以後,你的桃花陣收了沒?」呵呵呵!他也不是完人嘛,搞出紕漏了吧!

  「咦?」經師父一提,司徒離人這才想到他並未收陣,因為當時趕著上課,事後也忘了有這檔事。

  「陣法一擺未收,效力是十年,因此你這十年來心如止水,不沾女色,沒人能令你動心,你斬桃花的同時也斬斷你的愛情路……」

  「我的愛情路……」不會吧……

  「別打岔,聽我說完,師父我可不是每天有空陪你閒磕牙,你十八歲那年呀,情種已經發芽了……」

  注定要遇見命定的那個女孩,兩小無猜談一段純純戀情。

  「她原本該和你相遇、相戀,兩年後因懷了你的孩子而難產死亡,你悲傷之餘摒棄世間情愛,以修成正果為目標,不再有男女之情。」

  「可是你的擅作主張改變她的命運,讓她提早離世,她是觸發你入道的因,而你卻讓她承受你鑄下的惡果,因此她心願未了,死也不成鬼。」

  要不是她執念過深,他也保不住她。

  含笑而終,世間能有幾人,誰不是帶著遺憾和不捨而走,但有些人的愛慾憎恨太鮮明,該走而不走,硬是徘徊人間,才會衍生出一些棘手問題。

  他早就算出笨徒弟的姻緣路不順,本想幫他個忙,讓小倆口歡歡喜喜地有個未來,擺脫宿命,兩人活到七老八老,相偕到他墳前上香。

  誰知他自作聰明,害那女孩因他的胡搞瞎搞而變成半死人,不是他的錯還能是誰的錯,自搬石頭砸腳嘛!

  「你早知道神恩的存在卻不告訴我?」一直瞞著他,連點口風也不透露。

  「當然嘍!不然我怎麼把她的魂魄收入陰鏡裡,叫她順著光去找你……」啊!他好像說太多了,小小人的神色有點變黑了。

  司徒離人的笑帶著一絲……森冷。「師父,我想你還忘了告訴我要拆開陽鏡的封符。」

  若非師妹意外回到宋朝,嫁予宋人司徒太極為妻,那面鏡子不會有人注意,直塵封在箱底。

  「有……有嗎?」歐陽不鬼裝傻地走到徒弟身後,一副「人不是我殺的」的膽怯樣。

  「神恩找不到我,因為兩鏡之間的通路封死了,所以她被困在陰鏡裡,一直沉睡。」

  他話越說越輕,歐陽不鬼驚懼的口水也越吞越多。

  「先說好,你不能動手打師父,那是逆師不孝,至少我保住了她的命,沒讓她變成孤魂野鬼,光是這點你就該感謝我。」他趕忙討人情,以輩分壓人。

  「是的,我該感謝你。」沒有師父的插手,他就錯過今生的最愛。

  握緊的拳頭鬆開,試圖讓自己冷靜的司徒離人連做了幾個深呼吸,這才驅散了弒師的衝動,師父的「關心」讓他沒齒難忘。

  喝!他在咬牙吶!不會想咬下他一口臂肉吧?!「呃,師父約了老朋友泡茶,我該出門了……」

  「等一下。」

  「還……還有什麼事?」歐陽不鬼右腳抬高,呈開溜姿態。

  司徒離人笑笑地起身,一手搭在師父肩上。「你又忘了一件事,師父。」

  「我……我……哎呀!我的腳怎麼在抖,真是沒用。」原來溫和的人動起怒是這副模樣,以後他玩笑會開小點,絕不超過對方容忍底線。

  老人家不瘋癲也不張狂了,畏畏縮縮地像只被老鼠夾夾到尾巴的鄉下老鼠,痛得要命又脫不了身,眼睜睜地看著大掃把從腦門揮下。

  「敢問師父,徒兒該如何做,離魂的神恩才能回到肉身,二者合為一體,恢復神智?」沒交代清楚,他哪兒也別想去。

  喔!是這件事呀!嚇死他了。「很簡單,先將她收入陽鏡,再叫她從陰鏡爬出來,魂浮於上,肉體置於下,重疊為一,接下來你應該知道怎麼做了。」

  還有一件事。「為何她進不了放置陰鏡的病房,反而遭其所傷?」太不尋常

  歐陽不鬼又驕傲了,哼哼揚聲。「師父教導的時候不注意聽吧!門有門神,未經允許擅自闖入,自然會被請出去咯!何況四周我還布下鬼神不得進入的結界,她沒受傷我才覺得奇怪。」

  那表示他的功力退步了,連只小鬼也奈何不了。

  「師父——」他語氣聽來似乎有點幸災樂禍。

  「好啦!好啦!別再用陰森森的聲音喊我,那娃兒能回去的管道只有一個,那就是陰陽鏡,她不能見到另一個自己,否則就……」嚇,他不是看不見,怎麼瞪人瞪得令人發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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