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會幾樣簡單的家常菜,妳賞賞臉嘗嘗如何?」作揖恭請,他側著身讓女士優先。
客廳和飯廳礙於坪數的關係,一直沒有很明顯的區隔,簡單的以電視櫃隔開,放著方桌加四張椅子就是飯廳。
辛品萱一靠近見桌上擺著的果然是家常菜,簡單的蒜泥白肉、紅燒魚、蝦醬白菜,熱騰騰的還散著香味,咦!湯是清淡的,降火。
「我聽中藥店老闆的建議,這湯品降火卻不寒,對身體虛熱的人很有療效。」他笑得詭異。
「媽咪,爹地為了這鍋湯,忙了一整個下午哦!」紀子禮幫父親說好話。
「原來你忙了一個下午,真有心呢!」原來他對自己還是有那麼點意思,所以口頭上吃吃豆腐,只是聊慰相思。她有絲得意,有點竊喜……竊喜?這有什麼好竊喜的。
辛品萱不願探究,「我餓死了,先開飯好了。」
待四人落坐,辛子儀等不及開口,「媽咪,這個禮拜天,我們全家一起去爬陽明山好不好?」
「吃飯別說話,不禮貌。」紀哲平蹙著眉。對女兒邊吃飯邊張嘴的行為不認同,都瞧見嘴裡稀爛的飯菜,太不雅觀。
辛品萱不悅的撇了下嘴,不理會紀哲平的話,「這禮拜天不行,媽咪答應武先生要帶你們其中一人和他的小朋友一起去動物園。」吃飯為什麼不能說話?這是一家人在一天當中唯一可以在餐桌上用餐的時刻,輕鬆的帶進各種佐餐話題,心情舒暢,消化自然好。
「武先生?」紀子禮滿臉疑問。
「是媽咪的同事。媽咪,我討厭他的兒子。」辛子儀輪流解釋,最後轉向紀子禮,「上次媽咪帶我和他們一起去海洋館,他的小朋友動手去拔展示用的小丑魚,不管我怎麼說,他就是不聽,還說媽咪會變成他們的,不是我的。」
「小儀,有這回事,妳怎麼沒跟媽咪說?」辛品萱一愕。
「武先生是妳的同事,我不想讓妳尷尬。」辛子儀懂事的說。
「小儀,對不起,媽咪真的不知道。」有些愧疚,她低下頭。或許,她不該再拿武先生沒有表白這動作當擋箭牌,至少,她該畫出一條朋友界線的認定範圍。
「小儀,武先生的小朋友幾歲?」紀哲平插話。
「六歲和四歲。」
「妳幾歲?」
「十歲。」
「對,妳十歲,年紀比他們大四歲和六歲,卻常常窩在媽咪懷裡撒嬌。他們看了當然也想要擁有,就像妳看見別人有爹地抱,有爹地可以陪時,妳會不會想要擁有?」
辛子儀默默的點頭,似乎可以理解那種心態。
「當然,妳不想和別人分享媽咪的心態也和他們一樣,妳能明白嗎?」紀哲平待女兒再度點頭後,才繼續說:「爹地並不是要妳寬大為懷,把媽咪送給別人,爹地只是在教妳什麼叫同理心。用一種同理心來對待別人,會比同情心好。」
這也是一種機會教育,辛品萱一直沒有發言,她其實很贊成紀哲平的說法,同時,也訝異他會提出同理心這種說法。
他以前絕不是這樣子的人,唯我獨尊的生活方式一直是他信賴的正道。
紀子禮看著妹妹,只是淡看不語。
「媽咪等會兒去訂個蛋糕,買份禮物,明天帶去回絕武先生好了。小儀、小禮,我們這禮拜天就決定去陽明山爬山,好不好?」適時的教導,也要適時的慰撫,辛品萱深諳這道理。
「好!」兩名小朋友異口同聲,帶著激昂與興奮的表情。
辛品萱也笑開,看著如出一轍的童稚笑臉,高興的想,有子如此,夫復何求!
餐後,辛品萱和紀哲平分工合作。辛品萱收拾善後,紀哲平則帶小朋友進房間看功課。沒辦法,辛品萱的數學概念一直是先天不良、後天缺乏,和數字不對盤,只好由身為奸商的父親出馬。
父子三人進了房間,關上門,原本一直保持沉默的紀子禮,率先開口。
「爹地,你教的同理心不是用在商場,揣測對手的策略,怎麼會和教小儀的不同?我不明白。」
這……要怎麼解釋,其實他用的是哀兵政策,攻其之軟,可是得讓孩子知道,好吧!他是嫉妒,他討厭任何意圖接近品萱的男人,他們的存在讓他覺得非常不自在,甚至精神緊繃,最心愛的東西即將被奪走的感覺讓他反射性的防衛,這是一種天性。
突然間,他覺得不該讓紀子禮一直接受英才教育,至少不是由小就開始學起。
正當他在思索怎麼解釋時,辛子儀適時的開口。
「哥哥,爹地教的是一種仁者胸懷的同理心,中國有句諺語叫以仁治國。」
「中國?」
「對啊,我拿那本書給你看。」辛子儀爬上椅子,伸手拿書櫃最上層的成語故事十二集,這是她小時候最喜歡的床前故事書。
呼!幸好。紀哲平鬆口氣。
紀子禮從認字開始,耳濡目染的全是數學、語文和商業基礎概念,舉凡和經營企業有關的知識才是他必須吸收的,至於童話、寓言這種屬於兒童休閒刊物,則不在應念的書籍中。
他接過辛子儀遞過來的書。
中國成語故事?這是他第一次接觸的休閒刊物,可以看嗎?他瞥視一眼後方的父親。
他沒有反對,那看看吧。
翻開第一頁,紀子禮的注意力很快就被書中的人物吸引。
就這樣,紀哲平教導辛子儀數學,紀子禮則坐在床沿看起故事書,很安詳的全家和樂畫面。
它並非千金難買,卻是第一次出現。眼眶盈著淚,辛品萱小心翼翼的闔上門。
孩子需要父母的愛,缺一不可,為了兩個小寶貝好,她應該想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
※※※※※
第4章(2)
夜,深沉。
辛品萱翻來覆去睡不著,稍早的畫面一直困擾她。
兩全其美……說來簡單,但執行的困難度不可預知。
她拍軟枕頭,重新調整睡姿。
欲速則不達,她應該先睡,至少讓腦袋淨空,明天……不,今天早上八點還要上班呢。
抬頭瞄了一眼夜光顯示的鬧鐘。三點,她只剩五個小時可以睡。
睡覺、睡覺。
在平穩的呼吸聲中,她閉上眼睛,可以感受到附和似的心跳,和呼吸的節奏形成催眠曲,慢慢的,她的意識飄在空中。
「凱文,是我!」
辛品萱在睡去之際聽到了紀哲平的說話聲。
凱文?是他的死黨?她還記得他言談風趣,為人正直,當初還多虧有他當和事佬,也稍稍安撫她的不安。
「對,我準備下個月回美國。」
他要回美國?那小禮呢?
「還有一個禮拜,我已經考慮清楚,你不必再勸我。」
凱文想勸他什麼?
「不管品萱答不答應,小禮和小儀一定要和我回美國。」
小禮、小儀?美國?辛品萱驀地睜開眼。這是惡夢嗎?
「我們已經決裂了,不是嗎?」他幽幽的聲音,伴隨著歎息。
雖然他刻意壓低聲音,卻依舊清晰的在空氣間迴盪。
辛品萱由驚愕到不敢置信。他居然……居然在算計,難怪他堅持要住在這裡,莫非他打算趁她去上班的時候,偷偷帶著小孩離開?
原來十年不見,他的霸氣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卑鄙,枉費她還……不對,她怎麼可能有心動,她是心慟!
她不敢大力呼吸,甚至動作,屏著氣,拉長耳朵,她知道他還在講電話。
太小聲了,不曉得什麼緣故,他的講話聲細微到不可聞,要不是黑暗中,床櫃的分機還閃著怵目驚心的紅燈,她可能會以為他掛線。
不管再怎麼集中注意力,還是窸窸率率聲,不行,她一定要知道他們在講什麼,說不定關係著帶小儀、小禮離開台灣的事,他要怎麼在她的視線範圍內帶他們走。
辛品萱小心的拿起話筒,慢慢貼到耳邊,其間,她用薄被摀住口鼻,以免呼吸聲洩漏竊聽的事實。
「嗯……那就這麼說定了,我會依計畫,其他的事就麻煩你。」
「嗯,Bye!」
糟糕!辛品萱忙不迭的同時掛上電話。晚一步,沒聽到他們說的時間、地點或方式。
在她懊惱的同時,一門之隔的紀哲平靠著沙發床背,仰望著天花板。
他明白這是一記險招,成功就如置身天堂,失敗就萬劫不復。
只是沒有她的這十年,他已經嘗夠萬劫不復,再糟也不過如此。
品萱呵!妳可知道,我等著妳,十年了!
※※※※※
辛品萱輾轉難眠,好不容易在天剛露白時分入睡,卻讓一記喇叭聲驚醒。
天亮了!老天,她根本睡不到兩個小時,一顆心惴惴不安,深怕自己睡得無警覺,讓……小禮、小儀?
辛品萱跳起身,衝出房門。砰的一聲,門板因為她過於用力,甩上牆壁,發出巨大的抗議聲。
兩個小孩正襟危坐在餐桌前,咬著土司,顯然被門聲嚇到,一臉驚愕,其中以辛子儀為最。
「媽咪,妳怎麼了?」紀子禮回過神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