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咪的公司宣佈減薪百分之十。妳知道的,媽咪的公司本來就不怎麼賺錢,今年又受到SARS的衝擊,沒有裁員就萬幸,員工攜手共體時艱,未來公司有賺錢絕不會虧待員工,所以──」
「這是沒有本事的上司才會找出來的借口,降低員工薪資來達到彌補虧損的目的。」紀子禮兩句話阻止母親的長篇大論。
「可是……就算如此,只要日子過得去,我們往好的方面想,讓自己快樂也無妨。再說,這個工作對媽咪來說很重要,除了餬口外,媽咪做出一番信心。」
辛品萱笑得燦爛,燦爛到紀子禮無言,還有一點被渲染到的快樂。
怎麼快樂,突然變得這麼簡單?
第2章(1)
歷經十五個小時的長途飛行,紀哲平精鑠的眸子絲毫不現疲累,翻著滿滿英文和數據的文件,他迅速的瀏覽秘書以螢光筆畫出的重點,左手的萬寶龍黑色鋼筆偶爾還落在未注記的地方做標明。
凱迪拉克平穩的滑進紀宅,司機透過擴音器傳來聲音。
「總裁,到家了。」
紀哲平抬頭望了眼,迅速的闔起卷宗收進BOSS的黑色公事包,同時按下對講機開關,「今天你早點休息,我不會再用到車子。」
「是的。」
車子停在白色大理石台階前,司機打開門,微躬的身子顯示出敬仰。
紀哲平下車,筆直的走上大理石台階。
「這裡、這裡,我在這裡,快點過來捉我啊!」夜風帶來孩子的嘻鬧聲。
紀哲平停下腳步,半晌,寂靜依然,他以為自己聽錯,才想再拾階而上時,聲音又起。
撲通!這次是水聲。
「笨蛋,我都說在這裡了!這次你又輸,繼續當鬼。」清脆的聲音高昂、喜悅。
在這個別墅區,隔壁鄰居相距約百尺以上,絕不可能傳來嬉戲聲,而且,這聲音聽起來就像在別墅西邊矮灌木叢傳來的,那裡是游泳池。
紀哲平慢慢往西邊的方向前進,越靠近,他聽見了饒舌歌曲,字裡行間帶著性暗示和髒話,不堪入耳,他蹙緊眉頭,繞過矮灌叢形成的小型迷宮,五彩繽紛的氣球綁在池畔,白色的蕾絲桌巾上杯盤狼藉,甚至連地上都出現空的可樂瓶,泳池中飄浮的居然是某種看不出廠牌的餅乾,還有中文標示的黑松沙士鐵瓶罐。
紀哲平震驚到無以復加,沒注意有個胖小子,眼睛綁著黑色布條,正悄悄的往他背後靠近。
突然,他用力一抱,嘴裡大喊,「我捉到、我捉到了!這次換人當鬼!」他身子濕濕的,褲角還淌著水,他扯下黑布條同時,倒抽一口氣。「紀……紀先生。」
慘了!紀先生米白色的西裝出現水印子,還有他剛剛掉進水裡時遭人處罰丟的奶油。
「你們在搞什麼鬼?」
不高不低的詢問聲調,卻讓胖小子噤若寒蟬。
紀哲平認出眼前的小胖子是園丁的兒子,每天早上還負責送這別墅區的報紙,賺零用錢。
「誰准你們在這裡玩的?」
「是我!」聲音由前方傳來。
紀哲平堅毅的輪廓頓時抖動,平常在他面前得體的兒子,此刻,凌亂的頭髮、滿是巧克力的臉頰,連昂貴的衣服都沾上白色奶油。
「紀子禮,你馬上給我進屋裡來解釋。」語調不慍不火,抬起頭,他看見陸續從各角落探出頭來的小孩。
深深呼吸,他回頭往別墅裡走。
「小禮,怎麼辦?你爹地好像很生氣。」
「都說過別喊我小禮,聽起來像小李,好像太監!」辛子儀嘴裡嘟囔,一屁股坐在修剪整齊的草皮上。
呼!差點腿軟,怎麼哥哥沒告訴她爹地看起來這麼嚴肅,和她心目中會拿寶刀保護她的老王子形象不符?沒有和藹可親,笑容可掬,絕對不是那種會讓兒女當馬騎的親親老爸。
倒是比較像魔王的座騎大火龍,隨時準備噴火。
「什麼是太監啊?」另一名圍過來的小男生問。
「就是沒有小雞雞啦!連這也不知道,笨死了!」辛子儀倏的站起身。
雖然剛才第一次接觸不完美,沒有讓爹地看見她乖巧的一面,但活潑好動也不錯,表示她健康嘛!
接下來第二次接觸她可得恢復正常才行,先回去換衣服。
「我要回家換衣服,今天玩到這裡就好了!Bye!」話迴盪在風中,她迎著風,跑向遠處宏偉的建築。
※※※※※
紀哲平進了別墅,疾步往二樓的東翼主臥房而去,想要更換衣物,有潔癖的他無法忍受一絲髒污,匆忙之際,沒有發現任何異狀。
這別墅似乎太安靜了點,擺設的傢俱似乎也不一樣。在西翼,柏莉連同一干僕傭,忙著尋找東西。
「管家,這裡沒有!」
「我這裡也是。」
「我也是。」
「怎麼可能?這提示紙上明明寫著沾滿灰塵、不動的古老鐘。」柏莉拿著紙條,自言自語。
「管家,怎麼辦?照這時間看來,少爺快到家了。」
「是啊!如果沒有把那個骨董花瓶找到,少爺一定會震怒,那是他從富比士競標百萬美金買回來的。」向來容易陷入緊張的女僕說。只要紀先生開口說話,她不用任何表情就會緊張到胃痛,要不是這裡的薪水優渥,她還真想辭職不幹。
「如果找不到只好向小少爺討饒,請他把花瓶拿出來。」
「小少爺這次回來變好多!」
「好皮!」
「他還主動說要修剪草皮,結果是拿割草機玩,還叫威力拖著他跑。」威力是紀家訓練來顧門的獒犬,白天都關在籠子裡,生性兇猛,只認得少爺是主人,連平常餵養牠的羅勃都曾被咬傷。記得那天,他們發現小少爺把牠放出來時,嚇得雞飛狗跳,每個人汗流浹背,只有小少爺玩得樂上天。
事後,他們花了好大的工夫才讓威力回籠子,可是隔天又見小少爺把牠放出來,更過火的是還踩壞玫瑰花圃,現在變成菜園。
不過,小少爺種菜的原因不是想吃青菜蘿蔔,而是對菜蟲有興趣,而這全是因為他好奇。
紀哲平在更衣後下來客廳,馬上發覺異狀,首先擺放在客廳入口處的骨董花瓶不見,換成一隻可笑的米奇娃娃。
擰著眉,他提高聲調,「柏莉、柏莉?」叫了好一會兒,卻沒聽見有人回應,靜悄悄。
紀哲平的眉頭皺得更緊。
「爹地,你再繼續這樣……」辛子儀誇張的用手指幫助眉頭緊皺,「就可以夾死蚊子了!」
原來辛子儀尾隨在他身後,對著那古靈精怪的模樣,紀哲平發覺自己的太陽穴隱隱抽痛。
「你去參加研習營的成果就是這樣?」
他需要坐下來好好休息一下,整理從進門到現在所發生的異狀,關於這一團亂總有一個合理的解釋。
辛子儀爬上他的腿,她老早就幻想要這麼做。撲進爹地的寬厚的胸膛,用力一抱,和媽咪完全不同,爹地不會軟軟的,也不會香香的,獨特的煙草味,不會臭臭,原來這就是爸爸的感覺。
紀哲平有點無措,對於突然埋進他懷裡的兒子不知如何是好。打從兒子滿週歲開始,見面時間有限,更別提這種肌膚相親的親子擁抱。
「爹地,你不想抱抱我嗎?」仍維持同樣坐姿,她突然抬起頭,下巴頂著父親的胸。
四目相覷,辛子儀發現父親似乎愣住了,索性牽起他的手臂,教他環住自己。
這個子禮有點不一樣!他的眼睛向來銳利,尤其與他這個父親對視時,更不敢輕易示弱,沉穩的眸光不像現在熠熠閃亮,流轉水波更是不曾。
少了沉穩,多了古靈精怪,就像他曾經幻想過……那無緣的另一個小女兒。
「爹地,你沒有發現我們家的白色沙發變成米色嗎?」聲音悶悶的傳來。
經他一提,紀哲平才發現臀部下的真皮白沙發真的變成米色,「你弄的?連花瓶不見也是你?」
「花瓶是拿去和柏莉玩尋寶遊戲,米色的沙發看起來比較溫暖,白色我會擔心弄髒。」
「你不是子禮!你是誰?」紀哲平用力推開她。
太驚人了!爹地居然可以分辨得出她不是哥哥,那他知道她是……她好感動,原來爹地沒有忘記自己還有一個小女兒。
但辛子儀的幻想全在下一秒被打得粉碎。
爹地看她的眼神充滿冷漠,抿緊的嘴角彷彿在隱忍什麼厭惡的事。
「爹地,我是……你真的不認得我嗎?」訥訥的聲音傳出,她的心中浮現了害怕。
「子禮呢?你還有同夥吧!誰幫你化妝成和子禮一模一樣?」該死!他顫抖的小下巴居然還和那女人有八分相似。紀哲平的理智不停發出警訊。
這裡是美國,她在台灣,不可能!
「我……」
「我不想追究,你要開什麼條件才讓子禮回來,說!」握緊拳頭,他強迫自己千萬冷靜。
嗚……辛子儀淚如雨下。從來沒有人用這種語氣對她,難怪媽咪從來不對她提及爹地,原來爹地這麼恐怖;難怪哥哥對爹地的形容詞永遠都是嚴人律己;她拿寶劍的王子……夢碎是成長的開始,她後悔當初贊成哥哥的提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