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討厭……人家不想哭……可是眼淚就是控制不住……」
或許是孕婦的多愁善感發作,但看他慌忙的模樣,辛品萱決定好好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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窸窣的聲音將她由睡夢中驚醒,辛品萱下意識的往左側一偎。
涼的,這顯示人已經離開被窩一段時間了。
她瞬間清醒,在記憶深處,這樣的場景似乎曾經出現過。忐忑不安,她索性下床,推開房門,順著長廊,她也不明白自己要上哪,或許想找他吧!
只要看見他就會安心點。
她明白自己可能神經緊張,尤其在他病情揭發後,她表面上盡量安然,其實心底的壓力是說不出口。不想造成他的負擔,不想傷到他的自尊,更明白他的考量是她無法瞭解,所以只能以柔性訴求,總算打動他,讓他有開刀的意願,而在這緊要關頭,她怕突如其來的萬一。
她絕對承受不起!
書房的細縫露出細微的光線,壓低的嗓音是他,刻意只點了落地燈,暈黃的微弱光芒,讓他幾乎被黑暗吞噬。
「漢斯,你知道我的意思。」
漢斯醫生?有什麼事情非要這麼晚和人聯絡,而且還是漢斯。
難道是明天要動的手術有意外?
辛品萱停下推開門的動作,就著小縫,努力想聽清楚他壓低的聲音。
「我希望你安排一位病狀和我一樣的。對,到時他動手術,我也進手術室掩人耳目。我知道有攝影機,家屬可以在手術室外觀看,所以才要你找位和我有同樣病狀的人動手術。只要手術一結束,馬上把我推進恢復室,他再晚二十分鐘出來就好。」
什麼意思?為什麼要找一位和他有同樣病症的人?還代替他動手術?難道他想魚目混珠,其實沒有上手術台的打算?辛品萱暗自猜臆。
「對,這個謊已經說了,我就要圓得漂亮,尤其不能讓品萱看出我根本沒事,所以事後住院的檢查你也要小心安排,千萬別讓那些護理人員說溜嘴。」
沒事?他沒事!
「漢斯,你的這個大恩大德,我絕對不會忘記,嗯,雖然我投資了醫院,但是我知道這樣讓你說謊有違你對自己醫德的要求。之後,品萱懷孕,我還需要你幫我多關照……」
他的聲音越來越遠,辛品萱恍惚的往房間走。
又是騙人!他居然說謊!
老天!他從什麼時候開始編造這個謊言?而騙她的目的又是什麼?
一家團圓?太可笑了!這個答案需要大費周章嗎?或者,當時她以為是偷聽的那晚他說要帶孩子走,也是故意說給她聽?
他的目的呢?難道是小禮,他要留小禮當繼承人,這件事情她知道,可是小禮一直在他身邊啊!
她的心好亂,完全沒有頭緒。
如果這一切都是假象,那說愛時……他從沒有說過愛,卻突然說了!
難道又是為了孩子嗎?這次是為了肚子裡的這塊肉?
辛品萱爬回床上,陷入軟綿的床榻,彷彿也墜入無邊的黑暗,圍起的迷霧讓她開始茫然。
什麼才是真的?如果連愛都可以虛偽,那麼他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她很怕、很慌,如果謎底揭曉,她真的夠勇敢去承受嗎?
不,這一回她得想個方法,她已經不是十年前的辛品萱了。
人說:為母則強,不管紀哲平最後的目的究竟是什麼,她要堅強,甚至先下手為強。
第9章(1)
紀哲平預約要動手術的時間到了,辛品萱眼眶含著淚水,送他到手術室外。
「他會沒事的。」凱文拍拍她的肩膀。
辛品萱揩淚,振作的回他一笑,「是啊!他絕對會沒事。」
「我相信等兩個小傢伙校外教學回來,就可以準備當你們的花童。」
「嗯。」看著等候室的平面電視,穿著綠色手術衣的醫生開始指示護士消毒,現在還看得到他的臉孔。
「凱文,我突然有點渴,你幫我買瓶牛奶回來好嗎?」
「好。」凱文明白辛品萱有孕在身,飲料當然選有營養的喝,更何況紀哲平在進手術室時還千交代、萬叮囑,要小心她的狀況。
「我速去速回。」
「麻煩你了。」
辛品萱待凱文前腳一走,後腳馬上跟著離開。
她不曉得自己可以去哪裡,但她明白只要離開這裡,就可以靜下來好好思考。
紀哲平究竟想要什麼?竟然需要用謊言來達到目的,尤其在商場的呼風喚雨,早養成他自我的性格,太驕傲的人怎麼能容許自己說謊。
她真的只是想找地方讓自己安靜的想一想,或許,她下意識不願意去追根究底,尤其是去探討他,她還是怕吧!
辛品萱迅速離開醫院,摸著手提袋裡一起帶出來的護照。
她其實已經有腹案了。
她想回家,回台灣那個避風港,這次,她選擇心平氣和,沒有十年前的茫然,她甚至留下一封書信,只要確定一個方法可以解決他們之間的複雜,她會再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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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全部,至少從你開始欺騙我的那段開始,雖然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要謊報你的病情,甚至,我慢慢發覺你連帶孩子們回美國都是故意的。越想,我越心慌,我一無所有,不明白你的意圖究竟為何。
難道這又是你的新手段嗎?
以前,你總是笑著答應讓我出去找工作,鼓勵我發展自己的喜好,但是,我一直明白,你總是在暗地裡威脅錄取我的人,如果錄用我將會遭到什麼樣的報復,所以我屢次失敗,當我漸漸喪失信心時,你總以為我會越來越依賴你。
或許,我也有錯,錯在讓你以為我軟弱可欺,讓你以為你做的決定都是我可以欣然接受的。
只是,好不容易我走出一次,重新找回我的自信,這次,我希望好好慎重的考慮。你明白嗎?
明白,卻來得淒涼!紀哲平將信紙折好,放回信封當中。
「她信裡寫什麼?」凱文蹙著眉,這件事他難辭其咎,居然看人看丟了,但說穿,他仍不明白,在哲平生死關頭上,她怎麼能就這麼一走了之?
她不是愛他嗎?
紀哲平低著頭,將信遞給凱文。
凱文接過信,迅速的打開、閱覽。這……這不會是真的吧!
「你騙人?」
「有煙嗎?」紀哲平抬頭,表情木然。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想抽煙!你的病是假的!」這次,他用了肯定句。
紀哲平直視著前方的白牆,「全都是假的。」
「什麼意思?」冷沉著聲,凱文隱忍著怒意。
「我早就知道小儀會去參加數理資優研習營,因為那是我出資,透過蓋斯校長的名義,讓小儀的指導教授可以免費推薦一人前來參加。」
「你怎麼知道教授會推薦小儀?」
「因為有提出限制條件,我早就安排好一切。」
「那你又怎麼可能知道小禮會和小儀交換身份?」
「我是沒有料到,但我在賭,就算小禮沒有和小儀交換身份,只要種下這個伏筆,我相信小禮有一天會問我或問你。」
「到時候你就有借口去找她們?」
紀哲平閉上眼,往後一躺,靠在椅背上,「是。」
「老天,你怎麼能這麼做!那之後的一切呢?」
「全按我的計畫進行,品萱會到美國,我會動手術,手術如預期般順利。然後,我們會結婚,婚後幸福美滿的過日子。」當然,還有一個小寶貝誕生,他一直把那個寶貝的來臨當成一個福兆,只是,現在這一切都變成奢望了。
她不會再回來了!
「你簡直就是自作自受,你應該很清楚品萱當初為什麼要離開你,就是因為你這種獨斷的個性。我一直以為你變了!結果仍然沒有!你究竟要怎麼樣才學得會尊重別人?」
紀哲平仍是躺著,直視天花板,平板的說:「我努力學著尊重別人,為了她,我一直在學!但是如果不用這種方法,我怎麼讓她靠近我?不拉近距離,她怎麼會知道我變了?」
「那你有想過後果嗎?」凱文咬牙切齒。他這麼聰明,難道就不明白留退路的道理嗎?
「我想過,但十年了,如果輸了,頂多就這麼一輩子,但我不能不賭,只是結果出來,我輸了。」聲音轉冷,他倏的起身。「告訴漢斯,我要出院了。」
「你要去追品萱?」
「這次的歐洲經濟高峰會,不是來函邀請我嗎?」他冰冽的眼神,毫無生氣。
「你不是不去?」
「為什麼不去?」紀哲平走進更衣室,換下藍色的病服。
凱文尾隨在後,「你到底在想什麼?不去向品萱解釋嗎?」
砰!紀哲平用力關上更衣室的門,阻絕凱文的糾纏。
可惡!凱文惡狠狠的詛咒。幸好閃得快,否則他高挺的鼻子豈不斷了,好,不爽是嗎?自作孽,不可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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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短短一個月,她怎麼好像離開有三、四年的感覺?
台北的街頭依舊,總是車水馬龍,汽車仍然不會禮讓行人,尤其交通尖峰時間總是有人捺不住性子的大鳴喇叭。